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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阑珊处 七夕已至,川凛相约 ...
花开浓郁,春归夏至。
时光如溪水,流淌而过。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并不是件需要特别在意的事。
毕竟,每天日子都差不多。
岁月分割成时刻、节气和月份。
有所变动时,才能切实感受到时间的力量。
那是种让种子长成麦穗,让婴儿长成青年的力量。
也是种让人们在无数个相似日夜里,区分出某一天不同。
再将那份不同,珍藏在年轮里的力量。
而七夕,无疑是份属于时间的绝妙礼物。
这一天注定会见证,很多美梦诞生、很多美梦破碎。
可无论心动还是心碎,年轻的炽热单纯总是美好纯粹。
他们热情旺盛,连凄婉都有鲜活的生命力……
承喜今儿一早,就揣着腰牌出了宫。
一路上急匆匆赶路,神色却并不慌张。
脚底下加着紧,眼睛流连在绿意盎然的枝丫上。
耳朵,捕捉着巢里雏鸟啁啾。
又听又看,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宅院。
承喜于正门处观望片刻。
只觉整个府邸威严庄重,连空气都能察觉。
不远处的喧哗与叫卖,被一道无形屏障隔开。
越接近府门越安静。
风声亦在此停歇,猫着腰、踮着脚悄悄拂过。
“这等气势,真不一般!”
承喜念叨着,转进拐角向侧门走去。
可巧,门外正坐着两个传话小厮。
一身爽利打扮,看年纪比自己要稍小些。
承喜走过去,堆上个笑脸儿道。
“打扰二位了!我家公子,托我来给秦府少爷传个话,不知二位能否代为通传?”
俩小厮看见有人来,赶忙起身笑脸相迎。
只此一个举动,便看出秦府上下待人有礼、家风甚严。
远没有别府里,仗势欺凌、作威作福之态。
“我们少爷正好在呢!只不知您家公子是哪位,还烦请告知一声,我等才好回话。”
其中个头矮些,歪戴帽子的小厮,口齿伶俐道。
“有劳有劳!”承喜跟着客气。
“只说是韩公子托人传话,想来少爷定会明白。”
“得嘞!那您稍候,我这就去回!”小厮勒了勒裤腰,麻利跑进院儿里。
剩下门口那个,随即让座道:“您坐着等吧,恐怕得一会儿呢!”
说着,用手掸了掸门边春凳。
“多谢,多谢。”承喜一边点头称谢,一边撩了衣裳坐下。
一旁家丁陪着笑,拿眼打量起对方。
只见来人,一身寻常衣服。
做派却明显不同,一举一动别有些规矩气度。
虽也是个当差的,但更洁净整洁。
那副笑脸,也更沉稳从容。
加之其面白无须,声音尖细,举手投足间稍带女气。
想来该是王府或宫中来人。
家丁愈发不敢怠慢,站得更直了些。
好在不多时,自家少爷就出来了。
传话小厮找到人时,秦川正在教导小松拳法。
身下马步稳扎,气沉丹田。
手臂用力带动挥拳。
一拳既出,势如雷霆;一拳既回,虎狼当关。
这几个月以来,秦川每日晨起都会教小松武艺。
正如前番猜测那样,这孩子当真天赋异禀——
不仅下盘稳如磐石,还将所学各项练习全部掌握。
此种学习速度,除了自己跟韩凛,秦川目前为止还未见过第三人。
所以今日,才决定正式教授拳法。
待手臂更加有力些,就为小松挑选适合的武器傍身。
那声通传,恰在思索时传来。
“少爷,门外有人找您!”
秦川回过头,心下有些疑惑。
“往常自己并没什么人找,会是谁呢?”
他又转回脑袋,看了眼小松。
发觉那孩子正沉浸习学中,便没有打扰。
迈步跨过回廊,走至小厮面前。
“外面有个人等着,说要代他家韩公子给您传个话。”
小厮亦怕打扰小松练武,只压低声音道。
“韩公子?韩公子!”
秦川琢磨着,忽然提高了嗓门。
“我去看看!”
即刻回身向院子中央喊道:“小松,我有点事儿!一会儿回来,你接着练!”
小松卡在使力当口,只重重点头,并不应声。
秦川看他如此认真,便放下心来。
快步跟着小厮,往侧门走去。
甫一到门口,秦川就认出了承喜。
心下又急又喜。
他和韩凛都是这样,想时时有对方消息。
可一旦对方有什么动作,第一时间却总往坏处想。
这可能,就是年轻人的心态吧?
总有多余精力,去分给那些还未到来的忧虑。
承喜见秦川来了,先是笑跟着再站起身。
“秦公子,我家主子托我传话。”
说着,往远处走了几步。
少年跟上前去,脸上表情晴雨难辨。
总觉着要笑,但又怕着什么。
“承喜,出什么事儿了吗?”
走到角落处,秦川急忙忙开口。
“瞧您说哪儿的话?我家主子就是托我来告诉您,今日傍晚时分,家里相见!”
承喜一脸喜气说。
到底是年小沉不下去,还未学到师父的面色无波。
好在秦川不在意这些,脸上一下绽开笑容。
顺嘴问道:“最近,他身体好吗?”
“都好,都好!”承喜耐心回着。
“等相见时,您自己好好看看,不就是了!”
秦川这才意识到唐突冒失,脸上竟飞出一抹红晕。
接着,紧张搓了搓鼻子。
承喜看在眼内只做不觉,传完话便告了辞。
门口小厮,看见自家少爷一脸喜色回来,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待要打趣几句,竟发现对方压根儿没在意他俩,笑着进门去了。
回去后又指点了几处细节,让小松先去温书作业。
这个多月来,当师父的苦与乐,秦川可算是尝遍了。
早上起来,带着小松习武。
清晨赶去飞骑营,与大家伙一同训练演习。
下午回到府里,还要指导徒弟学文。
到了晚间,自己还要到别苑请教师父,一并盯着小家伙做功课。
还好自己不在时,萧路会代为指教小松,才让其不至过于狼狈。
“今天晚上,恐怕是回不来了。”
秦川看着小松远去方向。
“但昨夜问题,还有要和师父商讨之处……”
略略寻思之下,少年冲进屋洗过脸和手,直奔别苑而去。
路途中,秦川慢慢发觉了自身变化。
以往说好了要与韩凛碰面,那魂儿肯定早飞走了。
不说全然无法专注,也是心猿意马、焦躁难安。
可这一次,他听到韩凛邀约。
欢喜愉悦自不必说。
转回头还能继续做事,真连自己都没有想到。
原来那一夜衷肠互诉,不仅全了多年情意,更让心找到了归处。
时至今日回想起韩凛诺言,少年仍心痛难当。
却也不得不承认,那份安定与踏实,是从未有过的。
秦川一路想,一路到了别苑门口。
还未进去,便听见里面父亲与小松交谈的声音。
浑厚音调夹杂着童言嬉笑,让少年由衷高兴。
父亲,终于再一次,成为了他自己!
只是为怕两人尴尬,他先在外面弄出不小声响。
假装咳嗽几下,才慢悠悠进了门。
谁料对面,就那么并肩而立。
站在竹林前,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小松在他们脚边跳来跳去,看样子很高兴。
见如此情景,秦川放下心来。
笑容不再拘谨,而是换回了往日的干净爽快。
萧路瞧他这般,侧头与秦淮对视一眼。
对面微笑着点了点头,千般言语尽数没入了不言中。
只有小松仍那般天真地,在院中跑来跑去。
如一只放飞了希冀的小鸽子。
“父亲,师父。”秦川依次行了礼。
“今日晚间需要出去一趟,昨日之事还有几处不明,想找师父请教。”
“好,你们谈吧。”秦淮说着,挥手叫小松。
“你跟秦叔叔一起去前院玩儿,好不好?”
小松看看萧路,又看看秦川,乖乖随着秦淮去了。
等那一大一小,消失在月亮门,师徒两人也进了屋。
待其坐定,秦川放开口。
“师父昨日说,军法严明乃治军之道,更是对百姓们的保障,这些我都明白。”
“自父亲一辈治军起,便有不杀降兵、不辱俘虏、不掠钱财、不踏良田、不毁房屋、不□□孺的军法规定。”
“凡违此六条之一者,皆当众斩首,格杀勿论。”
秦川一口气说完,显然还有疑惑未解。
“但若只是如此,仅能保证中州军士不伤民众。却无法让当地百姓接纳中州朝廷,认同中州管辖与治理。”
他顿了顿,斟酌着用词。
“如此一来,依然是双方对峙,僵持不下之局面。”
“可中州士兵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怎可为此遭受牵连,乃至命丧异乡?”
萧路认真听着,不时点头称赞其思虑细微。
等对方全部说完,才问:“你既已想到问题,可有寻解决之法?”
秦川说:“自然想了,可总觉得治标不治本,恐收效甚微。”
“先说来听听。”萧路看着秦川,给了他个鼓励笑容。
“第一个措施,就是释放那些囚禁关押的俘虏——好生送他们回到故土,用这份仁心义行,换对面几句公道话。”秦川道。
“接着派善于游说之人,劝说百姓放弃对立,给予他们生存希望。”
“或下发明文,保障其生产生活。”
秦川越说越低,渐渐没了信心。
一声轻笑如断线珠子掉到地面,打破了低沉气氛。
“果然是……收效不大的法子……”
“但以你的年纪阅历,能想到这些,已是尽了全力。有这份心在,将来不愁没有良策良方。”
萧路言辞很中肯,丝毫没有糊弄安慰之意。
“善待战俘,放归故土,这一项自然没什么问题。军人多侠气,会被如此真挚诚意打动。”
萧路分析起来。
“可派官员游说,就不如厚待当地文人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辅之以家国大义。”
“当中自然有人明白,你的良苦用心。届时由这些人出面稳定局势,要比从中州调任官员好得多。”
“只是……”说到这儿,萧路停下来。
空气像忽然浸入了墨汁里,有着化不开的黑和暗。
“只是总有些忠义之辈,不会屈从于威逼利诱,更有自己的坚持和追求。”秦川接下去。
似一柄利剑,执意要搅动这团胶着。
“是!所以我想知道,你会拿这些人,怎么办?”
萧路语气变了。
有种初来秦府时的陌生,甚至裹着寒气与敌意。
秦川知道,师父想起了萧氏一族。
他抿抿嘴唇,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我会放他们回归山野,只要不与中州为难,我愿以性命保障他们平安。”
“如果有人,定要与中州为难呢?你当如何?”萧路态度和缓了一些。
他看得出这孩子为难。
可仍旧压抑不住,内心翻涌的血腥气。
“那我愿以命抵命,赔他们国破之殇,将士之亡!”
秦川没有丝毫犹豫 。
“我愿领一切报应责罚,只要能换战火平息、杀伐止歇!”
萧路眼神,剧烈震动着。
那些被后裕王朝清算诛杀的萧氏先人,此时此刻正和他一起,看着眼前这个少年。
如此胆气、如此担当,足以让每一个死去的、活着的英雄,为之动容。
终于,一束强光冲破经年血污。
照耀进,缠绕着亡魂枯骨的坟头。
从这一刻起,萧路的梦魇,彻底结束了!
他相信,中州有秦淮和秦川这样的将领,天下就不会再有后裕萧氏惨剧。
他看到萧家先祖们,笑容和蔼、目光平静。
向自己挥着手,渐渐走远了……
“有了上述两策,加上朝廷一整套扶持动作,安抚人心想来不会太难。”
萧路继续着刚才话题,语气如无风水面。
“只是还有一点,需要中州朝廷知道。”他点点桌面。
“对于老百姓来说,没有什么比繁衍生息更重要。南北通婚、血脉相融,才是真正实现天下大和的唯一途径。”
秦川听着萧路的指点,只觉师父整个人都与刚才不同了。
不,不仅仅是刚才!
而是与曾经那个人,完全不一样了!
“至于你——”萧路看少年有些走神,忍不住提高声音提醒。
秦川自觉失态,赶忙调整好身姿,等着下面的话。
“不要动不动就豁出命去!”
“你的命,不仅仅干系着自己——还有你的亲人、朋友、师徒和战友!不能这么轻易,说不要就不要了!”
萧路先是埋怨两句,以一种自家长辈的口吻。
继而转回正题:“南北分裂百多年,迥异的又岂止是习俗?”
“你若能学得一口流利江下语——必会为治理南夏、平定骚乱,带来意想不到的助力。”
“征服者真心实意示好,能让失败一方感受到尊重和诚意,也就不好太与你为难了。”
秦川听着对方种种提议,心下越来越明朗透彻。
直到最后,不禁咧嘴笑出声来。
等萧路说完,忙起身行了大礼道:“多谢师父,指点迷津!”
“不……这一次,是为师应该谢你……”
萧路搀起少年,看向他眼睛。
里面有河流山川,更有旭日朝霞。
秦川倒不觉意外,只把头一歪。
调皮道:“那这一次,我与师父就彼此彼此啦!”
说完,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现在,可以好好等着与韩凛见面喽!”
他心里想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见了面,得让他给我找个,能说地道江下话的人。”
忙中不知时日过,闲暇才觉片刻难。
从别苑回到自己房里后,秦川本想稍微睡一会儿。
可在床上翻来覆去,竟是一点儿睡意也无。
他大睁着眼睛,盯着上方幔帐。
双手枕在头后,早已有了酸麻感觉。
少年并没有更换姿势。
反正换来换去都是一个样儿,一颗心在胸腔里颠来倒去。
全是难耐的时光和难捱的想象。
当额上汗水滑落耳际,秦川终于想出了办法——
“对啊,我这儿有钥匙啊!”
一个鲤鱼打挺,登时从床上翻起。
忙不迭整理一番,少年快步出门而去。
当再一次踏进那条胡同时,才刚过了午饭点儿。
阳光漫不经心洒在路上,有一种懒洋洋得热。
后背已被汗水沾湿,贴着皮肤赖皮似的一动不动。
秦川可顾不得这些,只看着一扇扇门从眼前略过。
“真好!都没变!”
他开心地说着,每个字都像小石子,咕噜咕噜滚动着。
当摸出钥匙,第一次用它打开家门,扑面而来的清凉感,令其惬意舒适。
秦川当然知道,这不过是情绪作用。
这间小院,并不是什么避暑所在,也没有神奇屏障。
只是当踏进家门那一刻,心就静了下来。
他走进去,看着院子中央的石桌和石凳。
以及垒好的灶台和紧闭的门扉。
心中不禁涌起股,名为“思念”的惆怅。
感觉自己就像个远行游子,终于回到了家。
秦川几乎,是冲到门边的!
随着一声大力推撞,记忆排山倒海般纷至沓来。
在看清屋内的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韩凛的笑声。
那笑声里,还夹杂着说话的声音。
绕过正堂,秦川转进卧房。
各处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该是有人,经常打扫的缘故。
就连床榻上,都能闻到熏香馥郁。
被褥松软整洁,枕头依然并排在一起。
一只山茶,一只枫叶。
回到家,秦川顿觉困意袭来。
倒在那只枫叶枕头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梦中,斑驳树影,碎了一地;
梦外,少年鼾声,惊扰了一室安宁……
阑珊处——
青玉案.元夕 (宋)辛弃疾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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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阑珊处 七夕已至,川凛相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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