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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清明雨 淮路微意,川凛情深 ...

  •   这场雨,从京郊一直下到城里。

      与延寿山上不同,城里的雨更加温润细微,亦更加知人心意。

      若不打伞,仅够沾湿衣衫。

      哪怕落在脸上,也不过是酥痒而已。

      萧路坐在廊下把玩着竹笛。

      心情有些百无聊赖。

      像这大不起来的迷蒙,总是难以投入或专注。

      回想以前,自己并不是这样的。

      专注对他来说,是件无需努力的事。

      除了一己之身,萧路没有其他东西。

      自然没什么,能动他的心、扰他的意。

      所以就显得格外超凡脱俗。

      仿若仙池里的一朵青莲,世人从未见过,可人人都说美极妙极。

      却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过是寂寞而已。

      萧路心里压着太多陈年秘辛,哪怕从不提起。

      那些生锈了的历史,依然没打算放过他。

      又因其生性冷淡萧疏,不擅更没尝试过与人来往。

      所以哪怕人到中年,始终不曾遇到过,可真心相交的知己。

      后来,有了小松。

      才让这如长夜孤灯般的日子,有了些许慰藉。

      可因着对自己的了解,萧路也时常觉得亏欠小松。

      更几次想过,将他交给别人抚养。

      至少那样,能给他一个相对正常的生活。

      但这一来,实在放心不下。

      二来是小松多次表达过,只想跟着自己。

      加之那孩子,曾被拐走卖掉的经历。

      让萧路无论如何,都下不了狠心,将其推出去。

      原以为,他们就要依靠着彼此,在茅檐草舍中打发余生了。

      谁知一个阴差阳错,如今自己身在将军府邸,成了这里的入幕之师。

      而小松在如此环境下,愈发开朗活泼起来,逐渐像个寻常孩子了。

      当他将目光从庭中翠竹,转移到手中青笛时 。

      才猛然发现,自己竟走着神想了这么多。

      这种感受让他觉得新奇。

      曾经自己,何时这般信马由缰想过事情?

      是的,秦淮和秦川父子,的确改变了萧路。

      无论是礼节还是修养,皆如拂面春风,让人既踏实又舒服。

      可这背后,最让萧路动容的,还是父子俩身上一样的真诚与磊落。

      让他不由自主,想要亲近他们。

      那些宴请和邀约,如果自己想,总是可以拒绝的。

      虽然每次仍是习惯性否认,但最后都会被说服。

      这正是由于,本心里希望与他们在一起。

      只不过,因为这份渴望,萧路才变得愈加拧巴。

      以往他不会如此。

      无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总能一下说清。

      免得自己麻烦,更省了旁人猜测。

      然而如今,随着红尘情缘一起涌进来的,还有世间所谓的矛盾纠葛。

      让这个尚处学习期的仙人,剪不断、理还乱。

      况且,自那次秦淮点破自己魔障,萧路就对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好奇,以及说不清的向往。

      究竟是怎样的了解,才能在两人之间,形成如此默契呢?

      简直就像失散多年的老友,再相遇依然可以把酒诉衷肠。

      没有离别苦,只叹相逢晚。

      尤其是这情况,还几次三番上演。

      无论是请秦川收小松为徒,还是对现下中州情势分析。

      彼此统统无需太多言语。

      这一切,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原本,萧路完全有理由不参与后期那些,朝堂有关之事。

      两人本就约法在先,且秦氏父子一向信守承诺。

      就算是自己先破了例,都不曾得寸进尺试探过什么。

      可越是如此,萧路就越想为他们尽一份力。

      他经常在秦淮书房里逗留,更隔三差五约其品茶赏月。

      凡此种种,只为向对方表明——

      自己愿意踏出那一步,作为中州子民,助这位大将军一臂之力!

      可好像还有些别的原因,隐藏在这份心思之下。

      萧路想了很久,却没能弄清背后深意。

      他只知道,自己很享受和秦淮独处的时光。

      甚至,盼望见到他。

      又是一次无疾而终的自我剖析。

      萧路牵出一个无奈的笑。

      目光落到门前,摆弄木剑的小松身上。

      “先生当真雅兴!秦某贸然来此,不知可有打扰?”

      秦淮的声音从近处响起,口中虽是客套,动作却是亲近。

      他迈过一条腿,与萧路并排坐到廊下,望着天儿感慨。

      “春雨贵如油啊,希望今年能有个好年成!”

      萧路有段时间,没见秦淮了。

      自朔杨之乱后,秦川领了前将军一职,创建骑兵队,秦淮亦跟着忙起来。

      不用打听也知道,他在忙着整合军队,进行统一划分。

      既要抽空过问马匹之事,又要时刻与掌管国库钱粮的官员,保持协商同步。

      桩桩件件,俱是十分费功夫的大事。

      真没想到,这微雨蒙蒙之日,秦淮倒有了时间。

      萧路没有抬头,只淡淡笑道。

      “何来叨扰一说,将军百忙之中来此一聚,该是在下的荣幸。”

      话一出口,他就觉察到了不对——

      太亲昵了!

      竟带着抱怨和期待,实在是失礼!

      自己今日,怎会如此冒失、不知轻重?

      萧路急忙转头,去看身侧秦淮。

      还好不曾察觉,只是朝天上望着。

      仅仅一眼萧路便发现了,被刻意掩盖的疲倦。

      对方身姿虽依旧挺拔,可肩膀明显呈下垂之态。

      眼底乌青,更是藏也藏不住。

      就别说,眯起眼睛看雨的样子。

      竟是副困极倦极的表情。

      “已经累得如此,为何还要到这儿来?”

      萧路心下冒出一问,旋即笑自己自作多情。

      今日这是怎么了?

      莽撞又冒失,简直像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后生。

      萧路赶紧低头,抚弄竹笛。

      他不想跟秦淮聊公事,也不想和他聊秦川。

      这么久再见面,自己只想平静坐上一会儿。

      哪怕什么都不说,也是好的。

      他深吸口气,将竹笛放在唇边。

      缓缓吹出一首《渭城曲》。

      曲调悠扬和婉、情真意切。

      与眼前清明时节、杏花微雨,可谓贴切契合。

      让人心有戚戚,又不至过分感伤。

      秦淮微闭起眼,连呼吸都跟着放松下来。

      有些什么东西,在心里萌发滋长。

      最初,还只是个小小的念头。

      可借着时间催促,竟渐有拔节抽芽支趋势。

      周身春雨将这份悸动,拱得更加纷乱起来。

      总想说些或做些什么。

      不一会儿,曲调渐入佳境。

      秦淮起身步入院中,拔出随身佩剑跟着舞了起来。

      既然无从说起,那就把一切寄托在这舞里吧!

      直舞到乐曲终结,天地消融。

      秦淮动作张弛有度。

      大开大合间,又不失细腻风韵。

      伴着曲子里流淌出的情感,剑影翻飞、衣袂飘飘。

      大有翩翩欲仙之态。

      惺惺相惜之情,尽数倾诉于这一动一静、一曲一舞之中。

      沉寂无声处,已胜过万语千言。

      但纵使再难舍难分,舞总要结束,天总会放晴。

      最后几句,萧路吹奏得缠绵哀婉,尾音拉得很长很长。

      如同时光轻抚过两人年岁,随即纠缠着往前面流去。

      停在那命定终局背后,静静等待着他们。

      一曲舞毕,秦淮头上已沾满灵泽。

      他重新坐回廊下,眼里流转着畅快的光。

      这回,他没有夸赞笛声之妙,只是满眼笑意地看着阴沉天空。

      汇集在一起的雨水,慢慢从鬓角处流下来,顺着侧脸滑到下巴。

      萧路看见了,不由自主抬起手,想要为其擦去淌下的雨水。

      就在衣袖即将碰到秦淮之际,他止住动作,及时抽回了手。

      萧路唇齿有些颤抖,心下乱了节奏。

      刚刚是在做什么?

      怎么会有如此越礼举动?

      我这是疯了吗?

      他越想越惊恐,不敢去看周围。

      低头盯着,被自己攥在手里的袖口。

      秦淮没说什么,自己抬臂抹掉了面上雨水。

      “高山流水遇知音,乃平生幸事,先生过于拘谨了……”

      旋即起身告辞,没有回头。

      萧路望着对方背影——

      这一次,他又猜到了。

      为不使自己难堪才先行离开,连措辞都那么谨慎。

      什么伯牙子期、知音既遇,刚刚自己分明就是对他……对他……

      随着逐渐明了的心意,萧路内心升腾出一片雾气。

      与那弥散的雨滴,融合成一场更加缱绻悱恻的潮湿。

      在天地间,无休无止地飘落着。

      而尚在延寿山的两人,此刻却已进入到另一场欢愉。

      他们坐在檐下,畅想着回家以后,能够做点儿什么。

      “我想把屋里蜡烛都点起来,让家里亮堂堂的!”

      韩凛歪在秦川肩上,语气兴奋。

      “好!”对方出声回应。

      “我还想在家里好好吃顿饭,就咱们俩!”

      韩凛继续说。

      “好,但得出去买!咱俩都没那手艺!”秦川依着他。

      “没关系,咱们可以去街上逛逛,拎着买好的东西,一起回家!”

      韩凛往下想着,口吻更加柔了。

      “好!”秦川笑着将脸一歪,靠在韩凛头顶。

      “我还要在那张床上,好好睡一觉!身边有你,桌台上有红烛!”

      这个愿望,韩凛说得很轻。

      却字字句句砸在秦川耳里。

      他深深吸了口气,接着又是声“好”。

      “小川,我真高兴……这么多年来,从没有这么高兴过……”

      韩凛还要再说,秦川先一步打断了他。

      “我明白,我都明白!有过这些日子,已经足够了!”

      他开口,把韩凛的话挡了回去。

      再往下说,就不可避免地要走入悲伤境地。

      秦川不想听。

      几天的抵死缠绵,皆因彼此太清楚,将来要发生什么。

      所以,两人很默契地选择了这次疯狂。

      用年少旺盛的精力,跟青春正盛的血肉。

      给了对方和自己,一场美满而短暂的甜梦。

      像在岁月里偷偷绞下一段,铺平、折叠,再收好,放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上。

      “是啊,足够了……可我,还想要更多……”

      说着韩凛掰过少年脑袋,在唇上留下深深一吻。

      秦川温柔回应着对方,轻轻拥其入怀,是泛着潮气的微凉。

      “其实吧,想要更多倒不是不行……只怕你啊,受不住……”

      调笑之语钻进耳里,带着些刻意的挑衅。

      话毕,少年立马用手去挡自己的脸。

      告饶道:“我错了,我错了!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韩凛看他这副样子,心下明白是秦川在逗自己开心。

      便报以个玩味笑容道。

      “怕只怕秦将军这几日过得太销魂,回头到了飞骑营,连刀都握不住,岂不是让人笑话?”

      “哎呦,你不说还好——你这一说,我现在就有点儿头晕!”

      秦川使出浑身解数,脑袋一歪朝韩凛腿上倒去。

      “哎呦呦,眼里……眼里冒星星了……”

      不知是少年演得过于逼真,还是对面关心则乱。

      韩凛竟一时当了真,担心到音调都变了。

      “你怎么样?是不是着凉了?我这就去传御医!”

      “冒星星?什么样的星星?”

      “喏!”秦川伸出双手,一下捧住爱人的脸:“就是这么大一颗星星啊!”

      韩凛意识到上当,心里虽感动其做小伏低哄自己,嘴上却不肯不饶人。

      “这般贫嘴贫舌,都不像我认识的小川了!快从实招来,你到底是谁?”

      边说,边去拎对方耳朵。

      秦川见状,一个鲤鱼打挺赶紧坐起来。

      在韩凛耳边道:“我是你的秦川,是韩凛的秦川!”

      过后马上转移了话题。

      “咱们是不是还没吃饭呢?难怪我饿得头重脚轻!”

      “哼,这倒是又像了!”韩凛哭笑不得,只得依他:“我叫人去备膳!”

      “哎,这次让他们多弄些好吃的!别总素来素去,吃都吃不饱!”

      他叫住刚要起身的韩凛。

      看那架势,就差直接点菜了。

      “行!”一声无奈的答允,自韩凛口中飘出。

      看着那个背影,秦川将腿搭在栏台上,后背倚着柱子,有些漫不经心。

      今晚先让他好生休息,等明日下山回到家再……

      其实在马车上,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秦川被这念头吓得一激灵,赶忙坐正了身子。

      打破礼教后的食髓知味,让渴望如脱缰野马般狂奔不止。

      总时不时冒出些,在过去绝对不会、更不敢想的点子。

      一开始,秦川还会在心里骂自己“下流”。

      可越是较劲,就越忍不住去想。

      “这可不行!”少年嘟囔一句,起身要去找韩凛。

      好好吃一顿,再搂着他美美睡上一觉。

      才是眼下的正经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清明雨 淮路微意,川凛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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