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无溯》忆枝狐

18、除旧岁 爆竹迎新，川凛初吻

　　听到要宣自己进宫，秦川第一反应就是韩凛出事了！

　　他脸色陡然一变，表情严肃到让小松都忘了出声。

　　飞快整理了一下思绪，秦川回看向孩童。

　　“哥哥现在要出去一下，先让礼伯伯带你到先生那边去，不要乱跑知道吗？”

　　小松看着对方，虽尽力表现出淡定，可拧紧的眉头却骗不了人。

　　“哥哥，你放心吧！”

　　听到回应后，秦川站起身大踏步往外走。

　　斗篷被风吹得向后展开，如一双巨大的翅膀。

　　即便坐上马车，秦川的心依旧狂跳不止。

　　“除夕和初一原是最忙的时候，这时召见属实太不寻常！”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才要在今夜唤我入宫……”

　　越想越觉得不对，他双手紧紧拧在一起，腿不安地抖动着。

　　其实，秦川忽略了一个最浅显的征兆：

　　如果除夕夜真出了什么大事，韩凛要见的也该是穆王。

　　若需军事方面的商议，怎么也要叫上秦淮，绝对不会命自己单独前往。

　　这或许，就是“关心则乱”和“当局者迷”的最好写照。

　　当下，他完全没了分析事件的能力，只一心想着快点赶到韩凛身边。

　　秦川自然知道这般慌乱、鲁莽，有违父亲和师父教导。

　　但脑袋里那些不好的念头，排着队一个个涌进来，侵吞着他的理智，蚕食着他的冷静。

　　“该死，车走得怎么这么慢！”

　　他一拳捶打在窗框上。

　　咬着牙，竭力平复着烦躁不安的心情。

　　全然没有察觉，马车正行驶在一条陌生的道路上。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反正以秦川主观感受看来，这车似走了有几百年那么久。

　　终于，伴着帘外一声悠长的“吁”，马儿止住了步子。

　　他一把掀开帘子跳下去。

　　这才看清，自己身处的并不是宫门口，而是一套精致小院儿门前。

　　院子整体不算太大，但院墙门窗都颇为考究。

　　一眼就看得出，这里主人非富即贵。

　　刚要开口质问，秦川便瞅见了侍立在门边的孙著。

　　内监带着隐秘的笑意，压低声音道：“秦公子快里边儿请，陛下等了好一会儿了。”

　　说着推开了门。

　　里头灯火通明，一派安然无事的样子。

　　秦川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只注意到了院子中央身着红衣的韩凛。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两手死死抓住对方手腕。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有着强劲的压迫力。

　　把后者的笑，生生给按了回去。

　　“出什么事儿了要到这里来说？你怎么一直站在这里等？实在对不住，是我来晚了！”

　　连珠炮般的句子，砸得韩凛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很快，从对方表情和手腕处的凉意，韩凛明白了一切。

　　“这个傻小子……”

　　他默默感叹一句 ，心尖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疼痛开始蔓延。

　　韩凛挂上副灿烂的笑脸，如哄孩子般轻柔道：“我很好啊，什么事都没……”

　　谁知不等这句说完，秦川就一把将人揽入了怀中。

　　力气用得那么大，手臂死死箍住韩凛的脖子和肩膀。

　　两人间的缝隙，连根针都很难扎进来。

　　“我想你了！每天都想！每天都想见你！”

　　他的声音有些委屈，随着说话呼出的热气盘旋在耳边。

　　这么近的距离，韩凛能清晰闻到，对方身上檀香的香气。

　　少年的臂弯是那么有力，怀抱又那么温暖。

　　胸膛里紧张而又兴奋的跳跃，即便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

　　韩凛笑了。

　　他笑秦川终于勇敢面对自己，不再逃避了……

　　心中酸楚，顷刻间被满胀的幸福感所取代。

　　喜悦伴着血液，流遍全身每一个角落。

　　热气略过的耳朵有些发烫，好像住进了一只不断鸣叫的蝉。

　　他抬起手，手指抚过秦川发端，声音压得很低，气息柔得像春日微风。

　　“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哦……”一声不情愿的呢喃后，秦川慢慢松了力气。

　　两人身形分开的刹那，嘴唇擦过韩凛耳际，撩拨起一阵酥麻遐想。

　　“什么东西啊？”

　　秦川显然有些等不及。

　　他不想打乱节奏，更不想让自己有机会退缩。

　　可韩凛是如此认真，令其一时好奇，只好暂且放开。

　　一串钥匙出现在手上。

　　韩凛拉过秦川，将钥匙放在对方掌心。

　　十分郑重道：“这套院子，是我命人买下来……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在这里，我不是皇帝，你也不用做将军……我只是韩凛，而你只是秦川……”

　　当听到“家”这个字的时候，少年内心澎湃起滔天巨浪。

　　欢喜席卷过沙滩，露出零零星星的陈旧疤痕。

　　每一道，都是等待中的犹豫和挣扎。

　　此时此刻，它们全部苏醒了。

　　夹杂着清晰可辨的疼，由点汇聚成面，迅速包裹住全身。

　　“从今天起，我们有家了……这个家里只有他，而他只有我……”

　　秦川不断默念这句话，享受着这被爱意滋养过的疼。

　　不觉间，一滴眼泪掉落下来，砸在韩凛手背上。

　　轻笑伴着宠溺：“呵呵，你还真是孩子气……”

　　他用手攀上了秦川脸颊，为其拭去眼角潮湿。

　　“不想去看看，咱们家里的样子吗？”语气舒缓得，如同在哄逗婴儿。

　　“哦，想！当然想！”如梦初醒的秦川，再次回归到笑着的模样。

　　他拉过韩凛的手，两人一起推开了屋门。

　　正堂桌子上摆着各色瓜果点心，皆是自己素日爱吃的。

　　陈设器具，一应俱全、崭新洁净。

　　椅上垫子，是韩凛喜欢的山茶花样式，小桌上还供着红梅。

　　就连屋内熏香，也是两人都偏爱的迦南香。

　　可以说这里的一点一滴，都充满了两人熟悉的痕迹。

　　虽然在今天以前，他们从未来过。

　　但从推门一刻起，就像远行多年的游子，终于回到了家。

　　一切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仿佛已在这里住过许久。

　　“刚才你没注意看，我特意让人在院子西南角垒了个小灶……”

　　韩凛眉开眼笑地说：“这样，你想烤多少红薯都行！随便烤，随便吃！”

　　“我、我又不是只喜欢吃红薯！”原本是一腔激动之情，却被无端端的调侃，生生给打断了。

　　这当然是韩凛有意为之。

　　他不想要秦川的感动和感激，他只想看见秦川笑。

　　“哦？真的不吃？”韩凛将他拉到桌前，按在座位上。

　　继续说着：“哎呀呀，那可真是太可惜喽！这么焦香软糯的红薯，不容易烤呢！”

　　接着随手拿过一个，凑在鼻子前闻了闻，露出副惋惜的样子。

　　“你——”秦川被噎得够呛。

　　可面对韩凛先前的诚意准备，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撇着嘴看他。

　　“好啦，好啦，我先鸣金收兵。”最终还是韩凛先退了一步。

　　“其实我今天找你来，确实是有事儿想跟你说。”

　　“嗯，你说。”秦川一下坐正了，认真看着面前之人。

　　“等除夕一过，你也就成年了——我打算来年开春就封你为前将军，金印紫绶，位次上卿。”

　　“这样你就可以和老师一起，同在军前为国效力。”韩凛收敛起神色，眼神肃穆、语气庄严。

　　“这……”秦川有些犹豫：“能到军中效力自然是好，可这前将军的品级实在有些高。”

　　“我个没出入过沙场的毛头小子，一下成了前将军，我怕别人会议论你。”

　　“这你不用担心！你是当朝大将军之子，初入军中官职不可太低，低则引人轻视。”

　　“至于旁人议论嘛——我相信你会靠实力，让他们闭嘴的！”

　　韩凛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动摇余地。

　　“你说得对！这前将军的位置，我不坐则已，坐了就不容旁人指指点点！”

　　秦川没了顾虑，痛快应下。

　　“真好，这才是少年侠气的小川！”

　　韩凛心里想着，突然凑近对方耳边，低声道。

　　“秦将军，不想去卧房看看吗？两支枕头，分别是山茶和枫叶的图案，呵呵呵……”

　　而这句挑逗意味明显的话，只来得及开了个头。

　　就被外面齐齐鸣响的爆竹，盖了个结结实实。

　　两人听着胡同里鞭炮声此起彼伏，简直震得耳朵都要聋了。

　　搅闹的大地，也跟着不停颤抖。

　　如此阵势面前，连天公亦要退避三分，老老实实隐在群星背后。

　　看来，新的一年就快要到了！

　　随着爆竹声声，一束束烟花随即升上高空，炸裂时犹如万点星雨。

　　两人目光同时被吸引过去。

　　秦川拉起韩凛走向门边，与其共赏夜空下的万千花树。

　　这让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那次秋日灯会，天上正是这样好的烟花。

　　可那时，两人还只能小心翼翼试探、战战兢兢摸索。

　　趁着鞭炮声小了一阵，韩凛转头看向秦川。

　　“小川，新岁平安！”

　　说完他踮起脚尖靠拢过去，在对方面上留下轻柔绵长的一吻。

　　霎时间，秦川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耳边除了韩凛的呼吸，再也听不见任何动静。

　　烟花炸开在他眼前，飞舞、回旋、迸散……

　　紧跟着爆发出一团更大的绚烂，野蛮地卷走了所有神思。

　　秦川转过头，用手臂重新箍住韩凛。

　　对着近在咫尺的双唇，吻了下去。

　　起初他吻得很轻，只温柔描摹着唇上纹路，感受着那一片芬芳清软。

　　可随着两人呼吸逐渐黏着在一起，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心里的那头野兽，伺机冲破了牢笼。

　　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发出一声长啸，彻底唤醒了沉睡在心底的渴望。

　　他将韩凛抵在门边，手上力气又重了几分。

　　两人胸膛，紧紧贴在一起。

　　可以清晰感受到，对方的心跳与自己一样，失了节奏、乱了章法。

　　蝴蝶张开瑰丽而迷幻的翅膀。

　　一开一合间，尽是无法言说的春情旖旎。

　　他们交缠在一起，贪婪到仿佛要攫走对方的生命。

　　不断激荡出的零星微疼，又让彼此明明白白知道——

　　自己，是对方的唯一和最初！

　　正当秦川愈加忘我、几近癫狂之际，韩凛突然心下一动，停止了动作。

　　旋即，猛地咬住对方嘴唇。

　　仰起脸的样子，像只逗弄猎物的猫儿。

　　满是诱人的得意和迷离的风情。

　　谁知秦川不慌不忙，摸了摸身前红透的脸颊。

　　显示出一种，胜券在握的掌控感。

　　他低头伏在韩凛耳边，沉声道：“其实，我刚才都听见了……卧房里的枕头，是山茶和枫叶的花纹……”

　　说完，带着无与伦比的凌厉气势，再次欺身而下。

　　两相交融间，韩凛听见他断断续续的声音。

　　“看来，是我表现不够好……让你还能分出心……现在，你的一切……全都归我掌控……”

　　韩凛微笑着闭起眼睛。

　　这一次，他乖巧承受着，来自对面的攻势。

　　“没关系……我们，还有的是时间……”

　　梦呓般的话语，从唇齿缝隙流淌出来。

　　瞬间，就被更加暴烈的吻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