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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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黑海中摇曳的白艇，下颌的边缘在被风吹散的黑发中忽隐忽现。
响站在弓具店的庭院中。
[远山弓具店]的庭院是一处简易的弓道场。
比起二阶堂叔父家中的弓道场还要再小一些，仅供一人放箭。
似乎是只做私人用途的弓道场，墙边随意倚靠着主人家的杂物；自行车倚在墙边，旁边是钓具和鱼箱。
二阶堂可没听说过弓具店会拆封新的箭矢给人来试射，但店主不知为何同意了她。
倚在立柱旁的店主只是说“也想见见射中春蝉的箭”。
“哎呀，”见他神情不解，便笑笑移开视线，“就当我多嘴。”
响在射面站定。
二阶堂想起她向水野解释印西派射法的时候。
如今正面起弓的射手是压倒性的大多数，一般学生弓手没可能一眼识出流派，放在她身上却不意外。只是令他略感不快的是，他没能反过来认出她老师的射法，又不想开口去问。
如今的斜面起弓大多出于日置流，但细分下来也有很多派系。
她先前说的没错，印西派没有“会”，取而代之的是“诘合”与“伸合”。
没有静止的会，而是持续不断的用力微拉。
而响仍旧遵从射法八节中的“会”与“离”。
「会者定离」。
小时候她身体不好，常常住在寺院里，那时遥给她做了第一把弓。
除了基本的握弓勾弦姿势，遥最先教她的其实是句佛教用语。
指常常会面的人也必有离散之时。
弓道中的“会”与“离”往往被认为出自于此。
她向寺院里青烟缭绕的神佛悄悄许愿，希望家人和遥能离开她稍晚一些。
不过也许是愿望里挤的人太多，她未能如愿。
早气是不圆满的会、过早的离。
她偶尔想事情或许早有预兆，她讨厌离散，就像她永远无法握住线香燃尽的青烟。
既抗拒离、又把握不好会。
一心以为方寸，方寸尽失。
二十八米外陀螺纹的黑白标靶安静凝视她。
仲春微风轻轻将她扯入沉静的夜色里，仿佛又回到小时候的寺院。
青瓦石砖之上，线香静静地燃烧。
霞的静止，妖魔却步。
传说弓有驱邪避凶的能力，据说只是弹响弓弦，就能趋避邪祟，称之「鸣镝」。
“但只拉弓的话还不够，”百目鬼遥笑着蹲下，与她视线齐平，“试试射箭吧。”
她将使用鹫羽制作的箭矢上弦。
鹫羽在神道教中被视作拥有神圣力量的羽毛，她小时候会与迦楼罗弄混。
佛教中的神鸟迦楼罗，是天神的坐骑、护持信徒的神祇。
循着记忆中的动作，她缓缓引弓。
已经很久未曾想起，记忆与竹木一起噼啵作响。
寺院中有棵年份很久的江户彼岸樱，雪片般的花瓣被风带进道场，在安置霞的的安土旁积成一潭，有如未化的春雪般。
遥在仿佛落雪的春日中引弓。
月色就如发现白蝉的那晚一般明亮，庭院仿佛积水的池底般空盈。
她的双臂缓缓下沉。
「大円之陈」。
指持弓的左手与持箭的右手从打起到靠位形成的大圆弧，要求射手身心合一；以使弓手在射击时维持稳定，箭矢精准并有力。
双臂同时下拉，两侧肩背的肌肉维持平衡。
安静得刺骨，仿佛听得见落雪的声音。
涂有笔粉的弽产生摩擦，规律地因逐渐绷紧的弓弦发出声音。
弓具店的庭院并无樱树，常青的针叶松木在春夜月光中轻轻摇晃。
喀。
喀。
喀。
二阶堂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不一样，他想。
弓弦与手套摩擦的规律声响源自射法的一种，名为「悬解」。
“不悬解的射手也有很多，”茂幸仿佛若有所思，“患上早气却还是能够悬解吗？”
眼下卧病在床的射手笑着摇摇头：“……这可真是难得。不过听上去，她的早气应该也快好了。应该是特地借用悬解的声音调整自己的射姿，有意控制「会」的时长。”
“能够做出悬解的高中生很少见，”茂幸道，“怪不得你会对她好奇，永亮。”
他当时顿了一下：“……一般吧。只是有点在意早气的事而已。”
原本是这样的。
对弓道的兴奋早就开始消退，浑浊的情感又能持续到何时。只是靠着复仇的愿望延迟到现在。
本该是这样。
但手不知为何攥紧，仿佛忘记呼吸般死死盯住已逐渐拉至圆满的弓。
为什么，不一样？
和之前的射完全不同。
缭乱的、如风如火混扫而过的惊雷销声匿迹。
换来结冰的湖，雪白的马，仿佛落雪的白夜，吸尽一切声响，白得熠熠生辉。
凝视过久便会盲眼不可视，可除此之外视线已容不下其它。
缓缓地、缓缓地下压。
直至手臂与身体形成一道十字，响一分不差地停住。
好。
他几乎下意识念出声来。
右手勾住弓弦，因与张力制衡而微微抖动。
控制着手臂肌肉的力度，响的视线与满弓平行。
怎么才想到呢？
白蝉那夜的月光，早该使她想起的。
与她诞生于同年的竹弓染上体温，仿佛她延伸的肢体。
竹弓嗡鸣，弓音慰藉于她。
梓弓弹、鬼衔怨。弦音间、稍慰宽。
开始射箭的原因。
怎么会忘记呢？
紧绷的手臂在与力的无声对抗间寻得分秒的平衡，捉住那转瞬即逝的秩序！
箭出。
震得落雪的寺檐落下一捧清雪，惊走枝头栖鸟。
刺破阴翳中窥伺的妖魔，撕开被故意忽略不见的过往。
来自过去的箭矢，刺进眼前的的心。
小时候在寺院念起的咒歌，有一句话她很喜欢。
「今日前来问神言。」
砰。
一箭中的泛起余震，仿佛梵钟作响。
邪祟尽去，眼耳明清。
即为「破魔」。
仿佛着雾的玻璃终被擦亮，脑海中模糊的记忆缓缓浮现。
矢的尾羽与靶心重叠，一如很久以前，她第一次中箭那般。
……哈。
二阶堂抚上额头，几乎要笑出声来。
不该看的，他想。
全神贯注的身体松懈下来，染上淡淡的疲惫。
左手的指尖轻轻颤动，下意识地，想要握弓一般。
不看的话，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夺去思考。
多么蛮不讲理的箭。
所当无不披靡。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