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又在转了》再暖

6、剧本：啻戒 中

　　正是方才薛徵澜牵的那只手。
　　符纸立在当中，魔息声音愈发急促：“春神下界，立刻清道。”
　　薛徵澜背后生起一阵冷风，傀儡的手指倏地立在他脑袋边，黑色的指尖顿时如利器刮向他。
　　他起手正要召剑，男人手指一弹，符纸贴到傀儡眉心，傀儡动作瞬间僵立。
　　周遭皆是撕心裂肺的碎裂声，傀儡自相残杀，很快躯壳血肉模糊。
　　驱使傀儡的人谨慎非常，生怕活人混在其中。
　　越狐级一手捂着小姑娘的眼睛，指间灵力凭空敲着薛徵澜的手背，笑道：“躯壳这就用上了。”
　　姚十九手背犹如过了道电光，左右傀儡打成一片，血腥肉块飞溅，皆被另一只手毫不费力地挡住，姚十九转身对上“仙姑”正舔着手上的血腥，猩红的舌面宛若兽口。
　　莫提壶：“小仙君，还要娶我吗？”
　　霎那间，残存的血肉躯体怨气浓重，汇聚成黑雾涌入魔息。循着气息到这里的魔息眨眼被吞噬，庙上方的红光渐渐显出人形。
　　莫提壶：“这妖物还挺克制，懂得少食多餐。没有将人的魂魄尽数抽空，让他们在城中诱捕更多活人，一面还能混淆仙门。”
　　莫提壶的舌舔了一圈嘴角，抵着腮，搭着姚十九的肩问：“小仙君，他们在你们眼皮底下晃来晃去，你们竟毫无察觉？”
　　姚十九猛地翻脸，道：“你也是妖。”
　　他慌忙之际后退，撞到男人后背，只觉得脊骨生硬，又对上越狐级不冷不淡垂落的眉眼。
　　姚十九：“谛照师兄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越狐级淡淡笑道：“谛照师兄也得动了，你们已经打草惊蛇。”
　　只见他掌中灵光一亮，缓缓出现一条墨黑色的戒尺，戒尺通身流着烫金。
　　随后戒尺快如迅雷抽在傀儡躯壳上，躯壳瞬间灰飞烟灭。
　　姚十九瞠目结舌，指着越狐级质问道：“你你你你你你……怎能滥杀无辜！”
　　戒尺起落间刮起烈风，傀儡被罡风火星一触即燃，顷刻飞灰弥漫，庄严庙宇俨然变作鬼火地狱。
　　越狐级冷声道：“不是问他们的躯壳还有何用吗？专门对付某些比傀儡更迂腐的仙门。”
　　姚十九被“某些仙门”硬是噎住了，他看向一面用符纸报信一面飞快在傀儡面上刻咒的薛徵澜，显然薛徵澜的两道咒印用意大相径庭，一道是往生咒，一道是定魂咒，前者躯壳在咒印落下的瞬间爆裂，后者则定在原地，束缚住傀儡手脚，紧接着被锁进灵力圈起的禁地里。
　　薛徵澜：“魂离七日便已消亡，躯壳再无用。护住那些不足七日魂魄尚存的人，等拿下妖物，还有一线生机。”
　　姚十九眼前一亮，突然蹙眉道：“师兄，他……”
　　他刚要问这两人跟妖物是不是一伙，只见一道剑光不分青红皂白地劈翻傀儡，“锵”地抵到墨黑戒尺上，砸出电石火光。
　　小姑娘看着兵器在她眼前对峙，男人手指压在她眉心，紧接着小姑娘被拂到姚十九手边。
　　姚十九便知这是魂魄不全，将人圈到禁地里。
　　戒尺一顶，剑刃像在酒楼那般原路返回，冲入苍悯宗弟子中，紧接着被人勉力接住，那弟子不成想剑势比他击出去的力道增长数倍，朝后踉跄几步，面露青筋，怒视着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被罚面壁数日的贺正先。
　　贺正先齿间嗤笑：“妖物！”
　　男人眉眼在血腥弥漫的夜风里眯了眯，幽幽道：“小兄台，你这般暴躁易怒，实在不利修为。若是走火入魔，总要落到我手里，看到你这张脸，我也相当不痛快。”
　　戒尺当空抵着贺正先的眉心，轰地一下，戒尺的灵光如湖面荡开的涟漪，贺正先只觉魂魄已然被无来由的力量拉扯出身体，眸子里的戒尺末端隐隐的紫光慢慢朝戒尺中间流动，正要到中间时，突然戒尺清空方才的流光，仿佛烧到沸腾猛地泼了一盆冰水。
　　贺正先的身体随着戒尺的松懈神思回拢，眼前的戒尺已挪到他颈侧，中间空出些许距离。不知何时，他膝盖跪地，男人居高临下道：“我从不管别人的狗，因为打死也只是条狗。”
　　戒尺未落到人的皮肤上，贺正先已然被它轰起的气劲挥到傀儡之中，他从对方的掌控中恢复神智，这是要将他当作无魂走肉，乱棍打死。
　　贺正先看了眼昭穹宗的人，不由冷笑：“堂堂仙门第一宗，跟妖物混在一起。薛徵澜，你还愣在那等着这两妖物靠吞食人的魂魄助长功力！”
　　姚十九照薛徵澜的吩咐，站在一圈禁地前，闻言怒道：“贺师兄，我们昭穹宗的人不会滥杀无辜。”
　　他们混在傀儡躯壳中出城，没有发觉贺正先紧跟在他们身后，傀儡受妖物指示，大打出手，贺正先丝毫不顾及这些傀儡是否存有魂魄尚有回魂之机。
　　仙门之中，有些救一人是一人，有些则为除魔，不会顾及局中人，舍弃少部分人挽救苍生，又为大道。
　　姚十九觑了眼魔息缠身的人，眼下魔息分散在两个涡旋，一个聚集到庙顶的妖物身上，另一个就是这个妖不妖魔不魔的男人，魔息挣扎在他的周围，既没有被男人吸收，也无法再被妖物拽走。
　　正当姚十九犹疑不定，傀儡的指爪兀地掐上他的肩胛，“咔嚓”，傀儡枯瘦的手臂掉落，瞬间燃作一团鬼火，旁边狼啸直上苍穹。
　　莫提壶活动着脖颈，喉间声调低沉：“小仙君，想先除哪只妖？”
　　姚十九一怔，下意识朝薛徵澜瞥了眼。
　　只见薛徵澜面不改色，在扑上来的傀儡额上用力拍下符咒，那傀儡顷刻烟灭：“先拿下为祸作乱的妖，再从长计议。”
　　不当场惩治，便是要放他们一条生机。
　　贺正先捂着脖间灼烧的伤痕，挣扎坐起身，挥开人，怒道：“薛徵澜，你们昭穹宗自称除魔卫道，妖祸当前，不斩草除根，还分先后！好啊，人人皆道昭穹宗的谛照仙君生在祝融渊，受了啻晕神君的神光，才免遭魔息伤害。祝融渊是何地？神君日日加固的血咒都不能将魔息压制，岂是一道虚无缥缈的神光便能护佑，诓骗无知百姓尚可，你们真觉得能瞒得过天下仙门。他是魔是仙，你们昭穹宗也提心吊胆彻夜不眠吧，这么急着将他擢升为长老，莫非他有不满之兆，适才出此下策安抚？谛照仙君他自己愿意吗？你们不妨将宗主之位拱手让这位仙君看看，怕是人家瞧不上，我等在魔息之地不能摒除欲念，何况襁褓婴儿！”
　　他越说越疯魔，贺正先脖颈间的符文密密麻麻宛如一条逐渐延伸的细流，分别朝着眉心和胸口。
　　“哈哈哈哈哈，什么谛照，什么天下第一宗！我看他就是魔息故意丢在人间的复生傀儡，不然怎会在昭穹宗带他回仙门后，魔息出逃。你们看，昭穹宗弟子公然跟妖孽为伍，戕害仙门。”
　　“贺师弟！”
　　罡风拔地而起，迅雷之势掀翻行尸走肉，贺正先只觉喉间被无形的力量箍住，在跟霸道的另一方拉扯，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他虽然嫉恨昭穹宗和那位未曾见过面的谛照仙君，不至大庭广众口不择言，等他后知后觉，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喉舌，他怔怔盯着眼前的人，讨好的谄媚和歇斯底里的憎恶同时表现在一张脸上，对这位大师兄，贺正先的感情更为复杂，他眉心骤然压着两根手指，强行阻止延伸的符文。
　　赵之珩面对这张毫不作伪的狰狞面相，表现得极其平静，宗门中想取而代之的不只贺正先。
　　自神界不再掌管人间，仙门发展到如今的权势，他们虽修行，修的是压制人的贪痴妄嗔，各门派专注其道的人少之又少，谈何破境成仙？赵之珩痛恶已久这些歪门邪气，纵观当今仙门，苍悯宗内弟子暗中的争斗更甚，昭穹宗弟子间的和睦恭敬，上下齐心，该是常态。
　　他回想当年下山历练，遇到谛照，两人到了极寒之地，雪原冰封，出现了一道神光，雪散成妖，道：“你们二人资质相当，只有一人能成仙，另一人此刻不能飞升，以后再无机会。谁甘愿屈居人下？”
　　当赵之珩步入神光，回头看了眼，只见谛照立在原地，击退雪妖，侧首朝他不可察默认。
　　赵之珩心中撼动，对方竟在让他。他在阵中得知，千百年后，世间不会再有仙门，他们这些修仙人又为何自欺欺人？
　　“你相信他在让你？怎会有如此大度之人!他知道自己无仙根，让你心生愧疚，动摇你的道心。看你现在不就质疑自己，质问师父，怀疑宗门。”阵中的声音嘲笑道。
　　赵之珩想到谛照面对神光毫无起伏，对方早知自己不能成仙，无人信奉，也更坚定。掌门让他事事争先，方能站到仙门之上行大善，他惨笑，是比不过谛照。
　　符文倏地没了进取之势，停在贺正先颈间，他一手钳住贺正先，这才看清符文痕迹，不由瞳孔一震，齿间几乎是不甘地蹦出两个森寒的字音：“啻戒。”
　　传闻啻晕神君斩断善恶之前，每日在抚顶台讲课，不知对着何人，此起彼伏的戒尺敲打声传到抚顶台下仙殿，有时候甚至落入人界。
　　啻晕神君不离手的戒尺最后一次出现在大战中，砸在了魔息上，断裂成无数碎片，坠落世间。魔息因此止住气焰，销声匿迹。
　　之后数千年，不论何等身份，因缘巧合，时常有以戒尺为法器者，这戒尺不算凶器，它一面能压制人的恶念，一面能释放人的天性，只看使用者更乐见哪一面，故称啻戒。
　　赵之珩攥紧手指，不管眼前的妖物凭何得到这件法器，总归是条线索。
　　“大师兄……”贺正先的手落在箍他的人手腕上。
　　赵之珩敛目回神，冷声道：“贺师弟，得罪了。”
　　贺正先眼前一黑，被几个小弟子扶住，赵之珩回眸看漩涡中心长身直立看热闹的男人，以及他手中的墨黑戒尺。
　　显然方才越狐级收了啻戒的威压，让贺正先喘息，再让他半是吐露真言半是胡言乱语，传到仙门中，百害无利。
　　见赵之珩打量他手中的法器，越狐级立在魔息中，挑衅地回笑，法器划开一道弧光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