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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剧本:啻戒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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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他们……”玄悯宗的弟子低声问。
赵之珩不置可否,指间已捏起剑诀,杀机毕现,闻言眉宇轻不可察地一蹙,复又镇定。
“娘亲,吃糕点。”
“娘已经吃过了。你哪里拿的?”妇人闻着上面的灵力,闭了闭眼睛,压制被驱使的攫取欲念。
那声音如影随形,萦绕不断。
“吃。”
“吃。”
“吃……”
小姑娘猛地朝上看,对视片刻,笑道:“街上遇到的俊俏哥哥!”
“记住,知恩图报。”
全无意念的妇人眸中邪光蓦地弥散到周围,黑色的长指朝背后掼,可脖子僵硬看不到后面。
小姑娘昂着脸,男子在她的喉间一顿,撤回妇人身上的咒术。
看两人消失,越狐级转过身迎上玄悯宗的人,拍拍肩膀轻笑:“别躲了。”
苍悯宗弟子吓了一跳,赵之珩的剑已直指两人后心,岂知这人突然冒出来挡道,赵之珩来不及收剑,立时一道金光回击了他的剑气,剑从那弟子半步内掠过,赵之珩的手臂隐隐颤抖,不费吹灰之力抵得住他的剑压,纵数仙门也没几人,弟子觑着赵之珩晦暗不明的神色。
贴在越狐级肩后的符纸心虚地探出,对越狐级的恩将仇报恨之入符,正是昭穹宗的手笔。
越狐级:“仙长拿好剑,稍一偏,伤及无辜不好了。”
小弟子:“休得胡说,大师兄从没失过手。她们皆是邪祟侵体,无可救药。”
越狐级莞尔:“传闻谛照仙君精通医道,不妨等他来一探,再作决定。”
仙门自有修医道的弟子,掌剑的弟子虽也通些药理,谈不上精通。凭赵之珩的道行,看得出小姑娘还有挽救之机,时局之下,他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怜悯放过一人。
赵之珩看了眼符纸,未多费口舌,城中魔息以迅雷之势蔓延,他御剑飞上高空查看,魔息从弟子看管的庙内涌出,人影直挺挺汇集到城门口……
*
庙里声音回荡:“走吧,到你们的魂魄那里。”
门口的弟子只觉背后冷飕飕地刮过一阵阵阴气沉沉的风,仿佛无数人影排着长队从他身边匆匆经过,他扭头看,不见人影,禁不住寒毛直竖。
“师兄,庙里是不是有动静?”他问。
“先喝口酒,你比庙里的人脸色还白。里面的人真跑了,我都分不清——”
庙门不知何时开了道缝,可见烛火明灭摇晃,弟子喉间的音戛然而止,瞳孔定在面前的眼睛上,只见一个小姑娘目光空洞地盯着他手里的糕,惊叫还没出口,黑影倏地从他们背后离开,几名弟子倒地没了声音。
“走吧,找到你们的魂魄。”黑影急声催促。
小姑娘拿着盘里的糕,空洞的眼睛麻木地一敛,对地上的人道:“谢谢。”
她蹦蹦跳跳地跟在人群后面,看了看前面毫无表情的人,也如傀儡朝澹城外走。
澹城宵禁,潮楼顶层的窗口凭栏坐着男人,手指拨弄一张符纸,符纸正试图从男人眼皮底下出其不备逃离。
越狐级:“我又没拦着你,是你自己贴到我身上,跑啊。”
符纸闻言犹疑不定,朝窗口跳,立时贴在一面灵力墙上。
符纸转身飞到楼梯,烛光倏地燃起红火,房间的门宛若血盆兽口猛地闭上,险些将符纸挤成碎片。
它是一张有灵力的符纸,不由气血翻涌,冲到男人面前,在他脸上顿了顿,权衡悬殊,四边角对着他的胸口拳打脚踢。
越狐级拎着它的两边角:“我真是愈发好奇,你的主人是什么人。”
又问:“学会照顾自己了吗?”
越狐级眸色一顿,符纸感知到什么,纸面贴着界壁。
“咕咚、咕咚、咕咚”。
“你喝水吗?”
越狐级不由余光穿过摄像组,落到看不清人影的角落,男人将水倒在瓶盖里,递到花皮小兽唇边。
舌扫过牙齿,舌面润湿,他咽了口水。
符纸愈发气愤,在它自燃前,男人眉眼一沉,黑影从城中巷子飞出,四肢跃上潮楼,狼妖坐正道:“大人!”
越狐级竖起食指,指了下狼妖的眉心,掩住妖气,狼妖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两个人影迅速地跟在人群后,适时地面的人似有所感,其中一人看楼上。
薛徵澜的手探进腰间,正要抽符纸,蓦地盯着楼上怔了一瞬。
“师兄,怎么了?”跟在薛徵澜身后的小弟子见状,慌忙看上方,颤着声音问。
“看好他们,尽快找到根源,告知谛照师兄。”
薛徵澜蹙眉看拽着自己的手,顿了顿,道:“姚十九,你先回客栈等霍师兄。”
闻言,姚十九犹豫片刻,加重了手中力道:“师兄,我跟着你,若是被发现,两个人也好有照应。”
“嗯,两个人也好照应。”
不等薛徵澜反应,一声嗤笑落下,恍若梦境,转瞬消失无踪。
姚十九:“师兄,你……”
薛徵澜迅速察觉异动,只见前面行尸走肉的人突然站定,如生锈的铁器转动脖颈,仿佛在等什么指示。
后面的人快步上前,混入其中,扭转脖颈时,低声道:“别僵着。”
不多时,这一列躯壳缓步前行,薛徵澜垂着的手指贴在腰间。
姚十九的手指触着他的袖摆:“师兄,他们要去哪儿?”
薛徵澜:“找抽他们魂魄的人。”
姚十九:“抽人的魂魄做什么?”
薛徵澜:“练功。”
姚十九:“这是练完了,再物归原主。”
薛徵澜:“……不能。”
姚十九:“既不能还回去,这些躯壳还有什么用?”
薛徵澜对上前方缓缓转过来的人脸,他贴在腰间的手指蜷了一下。
眼前猛地出现另一人影,薛徵澜从背影只觉得眼熟,前面的傀儡明显怔愣片刻,若无其事地缓缓转回脑袋。
姚十九:“师……师兄,我后面好像多了个人。”
薛徵澜:“别乱动,每隔一段时间,他们会转一回身看周围的情形,应该是抽他们魂魄的人借助他们的眼睛观察有无仙门之人,若有异动……”
他没说完,若有异动,澹城将成尸山血海。
姚十九:“哦。”
方才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背后的人淡淡地笑了一声:“小仙君,你看看左右,可不是多了一个人。”
城中傀儡犹如江河汇涌到一起,突然涌出来的人秩序井然,眨眼他们已被包围在其中。
“哥哥,你的手好热啊。”小姑娘眨着黑漆漆的大眼睛看男人,泛灰白的手指钻进男人掌心。
男人视线落在女孩惨白的脸上,淡淡:“是你的手太冷了。”
小姑娘拿糕点的手抬高:“我能牵着你暖一下吗?这个请你吃。”
男人的另只手正要接过对方的糕点,他眉心猛地一皱,目光瞥到自背后探过来的那只手,无比熟练压到他的手腕。
被抽了魂魄的人还有心跳和温度?
薛徵澜的手感受到对方的脉搏和体温,迟迟没有收手。
又捏了捏掌心和指腹。
一直看着薛徵澜的姚十九紧随其后,牵住薛徵澜的手。
比常人更耳聪目明的狼妖看完全程,觉得他家大人不能被人占便宜,无比嫌弃地牵住了姚十九的手。
姚十九立时汗毛倒竖,攥在手里的像只火炉,他不动声色掐对方掌心,对方自喉间低呜,手指快速地张开又蜷起。姚十九悬着的心脏一下掉回肚里,心道:手脚灵活,有感觉。
压在胸口那股气还没完全落地,姚十九瞳孔惊悚,活的也不一定是人。
越狐级冷冷道:“这位仙君,你们昭穹宗见人便不撒手吗?”
薛徵澜:“你是何人,为何进这冲灵阵?”
越狐级:“仙君先前在我这落了件灵物,只能到冲灵镇归还。”
前面的傀儡顿时又停了,两人这才止了声息,定定看着前面,一行鱼龙已到城外野坡,周围树木稀疏,宛若重重魅影,眼前像是一座破败的庙宇,黑洞洞的门匾看不出供奉的是哪位神仙。
人影注视着庙宇上空的红色烟雾,空洞的眼眶里映出灼灼光点。
姚十九没来得及问,背后的人喷在他脖颈的气息突然变得生烫,低声笑道:“果然是只大妖,不枉此行。”
语气竟有几分令人毛骨悚然的亢奋,隐隐伴随着指骨作响。
紧接着前面人的手猛地扯开姚十九,不待姚十九反应,只见薛徵澜大步走到越狐级前面。
姚十九后知后觉:“师兄,我在他们……中间。”
薛徵澜的声音贴着他道:“跟着他们,无事。”
适时姚十九发现对方朝他手背贴了一张传音符,既然前后两人跟澹城之事无关,姚十九觉得可能是其他门派不知名姓的师兄弟,顿时熟络起来。
姚十九本想要再牵上越狐级的手,然越狐级的手臂冷漠地挪到另一侧。
背后的人扯了他一下,姚十九从不知所措回神,小声问:“不知如何称呼,是哪家门派的师兄师弟?”
看着姚十九后脑勺的莫提壶欲言又止,默不作声。
姚十九觉得手里的掌心僵了僵,似乎不悦,又问:“不是师兄弟?得罪得罪,敢问是哪位长老门下的师姐师妹?”
莫提壶立着颈上的毛,被这鬼见鬼烦的仙门弟子磨的后脚直抓地,正要将手撤回。只见仙门弟子如临大敌,两只手紧紧攥住,犹豫半晌,撤了只手。
姚十九轻声清了清喉,庄重地开口:“仙姑见谅,我是昭穹宗无邪长老门下的弟子,名姚十九,今年方十五。宗门长老师兄弟皆可作证,不是浪荡轻薄之徒,今夜逾规之举,实是情急无奈,妖孽当道,你我也好照应。民间男女授受不亲,又闻有些地方风俗,若是男子看了女子的手脚,便要定亲,若仙姑不弃,待我成人之礼,定请师尊登门提亲。”
姚十九顿了良久再无可补充,不见人回音,礼貌地捏着对方指腹一端:“仙姑,你可满意?”
“仙姑”凶悍的眸子里幽幽地发着冷光,视线落在他印着传音符的那只手指天发誓,面无表情地“嗯”了声。
姚十九心道:嗯,是什么意思?
姚十九:“敢问仙姑姓名?”
“仙姑”:“莫提壶。”
他眼看着前面的人宛若石雕,周围清净了片刻。
姚十九蹙眉,“仙姑”莫不是跟酒有渊源,起名字都跟酒撇不开关联,仙门里真有一位长老酿酒了得:“莫醍醐,这名字好啊,醍醐灌顶,仙姑可是醪沉师叔门下?”
“仙姑”面沉如水,冷冷回答:“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提壶。”
姚十九:“……”
越过姚十九再次僵硬的背影,只见男人肩膀抖动。
小姑娘见了,睁着眼睛问:“哥哥笑什么?”
越狐级:“原来昭穹宗不能随便牵人手。”
传音符在前面人的指间隐隐发烫发亮,将后面人的交谈尽数传到薛徵澜面前,薛徵澜红着脖颈无颜以对。
庙上空的红影蓦地显出魔息,将将静止的人形喉间慢慢发出呜咽低语声。
魔息中幽幽地传出唱调:“春神下界,生人跪拜,奉上供品,庇佑绵长。”
只见一具具躯壳缓缓活动变形的骨骼,左右乱转,最后转过身,扯出一个畸形的笑。
薛徵澜随着他们的动作转身,呼吸一滞,男人眉眼弯翘,直盯着他的脸,一只手曲着指骨立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