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月之渊》辻末

3、危机四伏

　　人心难测可怖，仅从表象，你无法获悉对方是善与恶，一切真实的想法、意图，皆被藏匿于伪装之下，若无法窥破，则会陷入被动而危险的境地。

　　路易就是名出色的伪装者，面上云淡风轻视若无睹，却把他的底细摸了个透。尔虞我诈间，他那点同情显得极为可笑。或许并未改变，少年生来如此，如此居心叵测。

　　现在，他才是那个需要提起戒备的人。

　　“欧米亚先生，你在这的工作就是保护两位少爷的安全，还有什么疑问吗？”

　　管家停下脚步询问，欧米亚跟在他身后参观了一圈，偌大的宅邸，除了组织的干部，不见任何人的踪影。

　　“恕我冒昧，这里只有您和组织的人吗？”

　　“原先是有其他下人在的，但老爷走后，路易少爷把他们都遣散了。”

　　看来那句“佣人”不是玩笑话啊。

　　“路易少爷从小就独立，比起被人刻意照顾，更需要的是私人空间吧。”

　　“可以理解。”

　　客套地闲聊一阵，在管家的带领下，欧米亚来到那些同僚面前，上任首领的辅佐、掌管大权的干部......有关他们的信息，他都借工作之便了解过了。

　　他们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绝不可能背叛组织及其领袖，所以才得以踏入这里。与这帮人相提并论，他颇有些格格不入了。

　　“老爷子，这就是新来的人？”

　　“是的。”

　　“您老人家先退下吧，我们跟他可有的聊了。”

　　显而易见，未来同事也将他视作异类。

　　管家离开后，一发子弹倏地擦过他的脸颊，如果闪避不及，此刻的他已经倒在血泊中了——开枪者瞄准的是他的脑袋，堪称恐吓的下马威。

　　一旁响起某人尖锐的笑声。还没结束...欧米亚喘息未定，后方的袭击接踵而至。他被重重地撵倒在地面，一只有力的手禁锢住他的喉，痛楚与窒息感一点点剥离着意识，他本能地去摸索身上的枪，求生的武器却被对方无情掠夺。

　　“真让人惊讶，你是首领带来的吧？比我想的还要弱啊？”

　　那人当然不会置他于死地，松了松手上的力气，又将他一把提起，大肆嘲弄着：“你说你是艾维西斯那小子的朋友？哈，不会要落得跟他一个下场吧？”

　　“对逝者还是多些尊重吧...”欧米亚同样持以鄙夷，“至少他是为组织而亡...你们迄今为止的行径，真的能做到问心无愧吗？”

　　“你也就只能耍耍嘴皮子了！”

　　冰冷的枪口抵上他的额头，压迫的话语刀刀见血地宣判：“你的付出好像也寥寥无几啊，组织高层可没你这号人，一个底端的弱者，又有什么资格与我们为伍？”

　　“那只有首领才能给你答案了...”欧米亚嗤笑一声，他向来不以为意，决定权又不在他手中。

　　触及对方的逆鳞，欧米亚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这还不足以平息怒火，男人再度举起拳头，在又一次施暴降临前，有谁制止了他。

　　“差不多也该闹够了吧，切利尼。”

　　闻声望去，路易正站在不远处，傲然地蔑视部下的暴行。

　　“首领...！”

　　“你们应该清楚，现在可不是内讧的时候。”

　　少年似乎在为他开脱，但身上那亘古不变的疏离，又是那么地不近人情。

　　干部们被勒令退下，路易走到他身前，投来高位者的审视：“真狼狈啊。”

　　“让您见笑了，看来我并不适合近身搏击。”

　　欧米亚从容地整理着被弄乱的衣着，毋庸置疑他技不如人，这具脆弱又残破的身躯，自然不敌那些孔武有力的干部。也许失忆削弱了他的体能，但对枪支的使用，他却记忆犹新。如果没有被缴械，局面也许能得以逆转。

　　“作为杀手，你过于弱不禁风了。也对，因为你根本不属于这里。”没有过多寒暄，路易开诚布公地逼问，“你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您应该心知肚明了才对。”

　　欧米亚抬眸直视少年，波澜不惊地揶揄他的虚伪。

　　“我不是已经被您看光了吗？”

　　路易笑了，印象中，他还是第一次展露笑靥，只不过这意味不明的笑，就算搭上那张俊秀的脸也不免渗人。

　　“你说的没错。不过你的履历一片空白，我从中调查不出什么。组织也从未有过你的存在，你究竟从何而来？你接近组织的目的......”

　　“哥哥！你们在......啊！欧米亚哥哥，你怎么了？”

　　这场对峙在路斯汀加入后中断，看到他受伤，少年急匆匆地赶来，望着一旁的兄长困惑不解。路易选择沉默。

　　“一点小伤，不足挂齿。”

　　“不行，受了伤要好好治疗才可以！”

　　路斯汀说什么也要拉他走，见路易没有表态，欧米亚恭敬不如从命，他正好也想借此脱身。

　　“欧米亚哥哥，你们是打架了吗？”

　　路斯汀带他到自己的房间，熟练地翻找着药箱，像是放不下心，反复追问道。

　　“怎么会呢。”

　　“那这些伤是......诶？欧米亚哥哥，你恢复的好快啊。”

　　听到男孩的惊呼，欧米亚才有所发觉，身上的伤口荡然无存，连疼痛也消减了不少。

　　怎会如此？事情的发展已经快超乎他所了解的常理了。

　　“看来已经用不上药膏了，好羡慕啊，我的恢复能力都没有这么厉害。”

　　为什么这孩子不感到奇怪？

　　他的思维久违地停滞，眼前的情形无法诠释，又无法置若罔闻。

　　他身上有什么秘密？他比路易更想了明。

　　“路斯汀少爷，该用餐了。”门外传来管家的提醒。

　　“知道了！——欧米亚哥哥，我们走吧？”

　　欧米亚脑内乱作一团，任由路斯汀牵着走，他们是最后到场的。路易和部下们已经落座，复杂的神色难以揣摩。

　　心怀各异的人们坐在一起，饭桌上的气氛一度冷至极点。

　　欧米亚能感受到周围人的恶意，若非首领在场，先前的冲突怕是要再次上演。

　　“切利尼，向他道歉。”

　　像要彻底调解剑拔弩张的氛围，路易冷不防地下令，名叫切利尼的男人腾地起身，难以置信地看向首领。不只是他，欧米亚也倍感意外。

　　“...抱歉，是我僭越了。”

　　迫于首领的威慑，切利尼服输地妥协，张狂跋扈的人被挫了锐气，还真是大快人心。

　　“不必歉疚，我还要感谢前辈们，让我意识到自身的缺陷...”欧米亚微笑致意，“以后请多指教，我也会努力改进，直到得以担起重任。”

　　如果能摆脱麻烦，他不介意也带上面具。

　　“......”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切利尼一时哑然，耳根红得滴血，他的谦逊让男人无地自容。路斯汀眨巴着眼睛，好奇地观望着他们的表演，这场争端也不了了之。

　　今日的晚餐是牛排，盘中的肉块鲜嫩莹润，仍残留着血红的汁液，不到三分熟的程度。欧米亚微微皱眉，难道这也是上流人士的喜好？

　　他踌躇着切下一小块品尝，出乎意料，与心理背道而驰，他的身体并不排斥。生肉的味道比想象中还要可口，他都怀疑自己是饿昏了头才会来者不拒。

　　度过了还算美好的晚餐时间，欧米亚依旧没能获得自由——路斯汀以要听睡前故事为由，又将他留在身边。

　　“欧米亚哥哥，这里都没人能跟我一起玩，所以，你可以多陪陪我吗？我想听你……”

　　“路斯汀少爷，我们还是步入正题吧，你有意支开首领，应该还有别的企图。”

　　事到如今，欧米亚才幡然醒悟，少年并非看上去那般不谙世事。

　　“原来你察觉到了啊。”过家家游戏到此为止，路斯汀收起幼稚的作态，“那我们来聊聊你的身份吧。”

　　“唯有这个，我爱莫能助。”

　　“不愿告诉我吗？那就做个交换吧，你一定很想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吧？”

　　“愿闻其详。”

　　“因为是我让他们把你带回来的啊。”

　　欧米亚一怔，不知是信息量的巨大，还是少年的深藏不露更让人震撼。他从始至终都是对方计划中的一环吗？

　　“我很清楚，你不是组织的人，但是，你却出现在了那里...出现在父亲死去的地方。”

　　“......”

　　既然与组织毫无瓜葛，那他为何会置身此地？他真正的归属又是何方？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来自哪里，但你多半与父亲脱不开关系，所以我把你带回了组织——是背着哥哥偷偷做的决定。”

　　“很遗憾，我的记忆只停留在苏醒之后，解答不了您的疑惑。”

　　欧米亚没再隐瞒，他也想从路斯汀这获取更多线索，只能提供对等的信息。

　　“这就难办了...那么关于父亲，或是你自己，你能想起什么吗？”

　　脑内突然忆起那个光怪陆离的梦，梦中那道声音，难道是前代首领？不，没有明确的指向，过于牵强了。

　　欧米亚努力追忆，还是摇头。

　　“倒也不必着急，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哥哥那边我会摆平的。他从不让我插手组织的事，所以我有闲情去调查。”

　　“...路斯汀少爷，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还是更想知道战争的细枝末节。

　　“你是好奇那场大战吧，这是常有的事了。”像是司空见惯，路斯汀的语气没有一丝涟漪，“几百年了，天使和恶魔的战争就从没停歇过。但这一战我们输得一败涂地，血族失去了他们的王，我失去了我的父亲。”

　　“父亲不知做了什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驱退了敌人，但他自己也化为灰烬。我想弄清真相，关键就在于你。”

　　天使，恶魔，这些经书里的词汇从少年口中听闻，所见的现实都变得虚无缥缈起来。在他的认知里，世界并不存在这些事物。难道他还处于梦中吗？

　　他望向路斯汀，后者身上看不出什么异常，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语究竟是何意？

　　头如针刺一般钻心地疼，多思无益，近期经历过多，他需要好好休息。

　　“要走了？那么...晚安？”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您为何如此信任我？”

　　“我又不像哥哥那么死板，”路斯汀讪讪一笑，“你知道的，我很尊敬我的父亲...”

　　“所以父亲留下的东西，我也会视如珍宝。”

　　欧米亚无从应答，路斯汀看他的眼神不再那么纯粹，唯一亲和的少年也渐渐变得陌生。这个世界、他身边的人，还有很多迷题等待他解开。这种没法完全掌控局势的感觉，让他如芒刺背。

　　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他就如误入狼穴的羊羔，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