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月之渊》辻末

2、寸步难行

　　在这个万事离不开金钱的时代，囊中羞涩便成了前行路上的最大阻碍。

　　历经一夜的思想折磨，翌日清晨，欧米亚才把注意放到当下——现在的他，一无所有。

　　仅有的武器、住所、电子设备，都是组织的牺牲者留下的，而他自己，则是个身无分文的无名客。

　　生不逢时，这位兄弟的房租于今日到期，他一出门便被拦住了去路，来人正是催租的业主。

　　可别说房租了，他连早餐钱都拿不出手。

　　“实在抱歉，如果不能按时缴纳租金的话，我们就不能继续给您提供住宿服务了。”

　　“...请再给我一些时间。”他借口溜走了。

　　只能期待组织的发薪日尽快到来了，杀手的薪资待遇应该很优渥吧。

　　抵达组织门口，借着白天清晰明亮的光线，欧米亚得以重新将这栋大楼端量一遍。

　　从外表观察，就像一家普通的公司，看不出什么端倪，任谁都不会将它与杀手据点联系到一起。事实上，这里的确是合法经营的企业，主要承包跨国业务。要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走廊的墙面就贴着介绍。

　　“！欧米亚哥哥——早上好！”

　　直至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他才中止对企业简介的阅览。

　　是路斯汀，少年身旁还站着自己的兄长，路易警觉地睨视着他，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

　　小孩子对陌生人戒备，可以理解。

　　“晨安，路斯汀少爷。”他出于礼貌地微笑应答。

　　祸不单行，刚来工作就撞上顶头上司，也不知是凶是吉。

　　“你们认识？”

　　路易将话锋转向路斯汀，后者迫不及待地向兄长介绍：“嗯！是昨天晚上安慰我的哥哥，他是个很好的人。”

　　“你们不过一面之交，你就能笃定他是个怎样的人了吗？”

　　“诶...？”

　　“眼睛可无法看清一个人，路斯汀，你看到的只是他想让你看到的。”

　　“呃...嗯...”

　　路斯汀沉默了，接受这些信息，对一个孩子来说还是太勉强了。欧米亚也沉默了，虽说是对涉世未深的亲人的保护，但这位少年首领的作风也难免令人窒息。

　　不过比起路易，路斯汀的表现，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样子吧。

　　他没兴趣掺和这场家庭闹剧，准备找个理由离场，可路易没打算放过他。

　　“你跟我来，我们单独谈谈。”

　　“你是谁？”刚踏入办公室没几步，路易便开门见山地质问。

　　“......”

　　偏偏是个难以让他接上话茬的问题。

　　他倒是也想知道自己是谁，在此之前就只能以“欧米亚”自称了。

　　“请称呼我为‘欧米亚’吧，首领。”

　　“处决人告诉我，你接管了艾维西斯的遗物，对吗？”

　　艾维西斯...是那个死去之人的名字吗？

　　“您说的没错，我与他有些交情，于是......”

　　“我没见过你。”

　　打断他欲盖弥彰的说辞，路易微眯起眸子，像察觉到危险气息的兽类，冷冽的目光从他身上一遍遍扫过。

　　有时候一个人在外也挺无助的。

　　面对首领的质疑，欧米亚只觉身心俱疲。

　　他不是自己想来的，他也想问问那些干员，怎么就把他当自己人给捡回来了。

　　“组织的规模如此庞大，您日理万机，对我的印象自然浅薄。”无奈，他只得继续圆谎，“总而言之，今后就由我来交接艾维西斯的工作吧，不知您意下如何？”

　　“是吗？”

　　路易看他的眼神始终充满敌意，被簇拥上位的领导者，对一切未知都万分警惕。纵使年岁尚幼，也时刻展现着比同龄人超前的智识。并非惺惺作态，是必须熟稔。路易自知，组织在他手中就如烫手山芋，没人会放心让一介孩童掌控主权，底层的阴影无时不在觊觎这座高位。而这般强大的力量，若不能善用，必将引火自焚。因此，走每一步棋都应谨慎。

　　所以必须建立威信的路易，会接受他的片面之词吗？

　　“我没工夫证实你的企图，现在的事务就让我分身乏术...既然你有心自荐，那我也不会拒绝你的提议。希望你的能力足以胜任，别为艾维西斯蒙羞了。”路易收回视线，返回到桌面待处理的公文上，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让人意外的决定呢。

　　“如您所愿。”

　　欧米亚躬身行礼，刻不容缓地往门外走，他也不愿继续与首领独处。

　　年纪不大却野心勃勃，看来这孩子胜券在握，深信自己的统治下绝无异心，傍若真的东窗事发，想必他也有手段平定那些骚乱。

　　不容小觑。

　　但这都与他无关了。他当然无心谋反，他追求的，只是一个安稳的生存环境，仅此而已。

　　进入办公区，阴郁的氛围不减反增。大白天却紧闭着窗帘，整个部门都被黑暗笼罩，死气沉沉，殡仪馆的空气大概都比这要好上些许。

　　没人觉得怪异。

　　真新奇，这是什么企业文化吗？

　　这确实是份见不得光的职业，但也不必物理上也见不得光...

　　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不过他并不讨厌这样的工作环境，没有刺眼的阳光和喧闹的同事，舒适又宁静。

　　虽然贸易经营只是假象，但其成员确实操办着相关的工作。它不仅作为掩盖肮脏勾当的外衣，同时也兼顾着整个组织的资金来源吧。

　　没有生意上门的时候，他们就做着最寻常的差事，这很无趣。比起与冷冰冰的数据博弈，他更想知道昨晚那场大战的详情，以及...自身的来历。

　　果然，不管失忆与否，他都从骨子里厌恶着工作。

　　他的工位在角落，是个偷懒的好地方。

　　欧米亚利用组织的关系网普查，但结果不容乐观。

　　“欧米亚”，查无此人。

　　没有出生证明，也没有身份信息，就好像他是突然降临到这个世上的。

　　难道有关他的一切都被抹除了？不，还有一种可能，这并非他真正的名字。如果情况属于后者，那他无计可施。

　　周围一阵骚动，他抬头望去，原来是他们的首领大驾光临。

　　少年毫不理睬旁人的谄谀，径直朝他走来，欧米亚不紧不慢地叉掉界面，笑脸相迎：“您有什么吩咐吗？”

　　“忘了告诉你，除了你接手的武器，艾维西斯的所有遗产都要上交充公，除了组织能直接接触到的，另外一部分应该在你手上吧？”

　　这就已经调查清楚了？执行力还真强啊。

　　“您说的没错。”

　　欧米亚乖乖交出艾维西斯的手机，可惜了，他还没从中获利呢。能让首领亲临，保不准里面有些机密。

　　“希望你有在认真工作。”

　　路易没有过多言语，撂下一句意味深长的提醒便扬长而去。

　　这孩子是不是太过精明了点...欧米亚讨厌这种被人洞悉一切的感觉，但对路易的讽刺，他更多的是感到可悲。少年本该像弟弟那样单纯，度过无忧无虑的童年，可噩耗改变了命运的轨迹...

　　现在不是为别人担心的时候——回过神来，他已经被同事团团围住。

　　“兄弟兄弟，首领刚刚和你说什么了？！”

　　“哇——首领怎么亲自来找你？你不会犯什么事了吧？！”

　　“快快快！展开说说！”

　　果然，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欧米亚头疼地叹息，他并不热衷社交，接连的搭讪让他招架不及。不过与其他成员的交往也为他换来了情报，譬如，组织的发薪日就在几天前...

　　这就意味着，他完美地与工资失之交臂，未来的一个月里，都要流浪街头。

　　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天...

　　他现在急需资金，不仅要解决基本的温饱问题，还得为自己添置通讯设备和身份证明。可又有什么渠道能短时间内实现这些？

　　副业、兼职，欧米亚在网站上快速浏览着，不知不觉间已到傍晚，部门只剩他一人，但就算下班他也无处可去。

　　“欧米亚哥哥？你还没走吗？”

　　路斯汀从门外探头进来，他还挺好奇为什么这孩子每次都出现得这么合时宜。

　　“说来惭愧，我还有工作没处理完。”

　　“ ‘求职招聘找工作’、‘高薪兼职’...难道你很缺钱吗？”

　　“......”怎么就忘记关页面了。

　　迫于生计，欧米亚还是如实回答，少年思索片刻，还真给出了一个对策：“原来是这样，欧米亚哥哥可以来我家啊。”

　　“这样真的妥当吗？”想到路易，他望而却步。这敏感的小子，多半要怀疑他图谋不轨，故意接近自己弟弟了。

　　“没关系的，我们去和哥哥商量一下，他应该会同意吧。”

　　眼下别无他法，欧米亚跟随路斯汀再次来到路易面前，了解了情况，后者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怎么，你想来我家当佣人吗？”

　　“那要看您怎么编排我了。”

　　他没得选，不是吗？

　　“我确实需要增加看守，”路易出乎意料地准许了，但对他的态度依然冷淡，“路斯汀很信任你，你最好不要辜负他的期望。”

　　来到兄弟二人的宅邸，欧米亚才明白路易的用意。驻守在此的护卫都是上任首领的心腹，与他们共事，他就动不了手脚。如此放心让他入住，也是为了方便对他的监视吧，倒不如说，路易也在找机会将他送到自己身边。

　　呵，被摆了一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