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月之渊》辻末

4、未雨绸缪

　　死寂。

　　眼底一片漆黑。

　　苍穹高悬的红月泛着冷光，刺骨的寒意从首蔓延至尾，麻木，空虚。青年还是持着那把骇人的镰刃，阴翳的目光不知注视着何方。

　　“欧米亚，我需要你的力量。”

　　“...？”

　　又是那熟悉的声音。

　　循声望去，视线所至之处，只有一道虚无缥缈的残影。那人的面容无法观清，伸手去探，也触之不及。

　　“欧米亚...”

　　残影一点点消失在视野里。

　　“你到底是谁？！”

　　回应他的只有渡鸦的凄鸣。

　　“欧米亚...”

　　“欧米亚，我们的工作内容就是在这里看你睡觉吗？”

　　另类的呼喊将他唤醒，欧米亚从梦中挣脱，声音的主人正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看他。

　　“抱歉，是我失礼了。”

　　他勉强向首领勾起一抹微笑，却因面上的疲惫显得苍白无力。

　　“下不为例。”

　　路易还是那样雷厉风行，不做片刻停留。

　　“别在意，今天是周末，睡个懒觉也没什么的，哥哥就是喜欢把自己逼得太紧。”路斯汀紧跟着进来，体贴的态度与兄长截然不同，“你脸色好差，做噩梦了吗？”

　　“无伤大雅。”

　　他不知自己能否信任眼前的少年，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都太过魔幻，那个诡谲的梦又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

　　“利刃”...“力量”

　　若真如路斯汀所言，他与前任首领有某种交集，那他梦中的男人是否就是两位少年的父亲？对方逝去的原因，又是否与借用他的力量相关？

　　那么，他所谓的“力量”究竟如何，以至于让一代首领心向往之？

　　“还说没事，我可是第一次见你发这么久的呆。”

　　路斯汀突然凑到他面前，鼓起腮帮子宣泄着不满，欧米亚下意识朝后退，被少年强硬地拉了过去。

　　“好了，我们有重要的事要去办。”

　　本以为杀手的工作繁忙无暇，没乘想也沿用了法定的双休制度。又或者，那场大战让组织损失惨重，现在正处于养精蓄锐的阶段。无论怎么样，能有个完整的休息日，让欧米亚如获至珍。

　　路斯汀口中的重要事务，就是带他出门办理在人类社会的生活所需。有了对方财力上的协助，他先前的苦恼都迎刃而解。

　　“这是身份证和信用卡。”

　　欧米亚接过路斯汀递来的证件，以他现在的名称登记的信息，多了一个陌生的后缀——

　　“欧米亚.克里斯蒂”

　　“是我的家族姓氏，”路斯汀心领神会地为他解惑，“从今天开始，欧米亚就是克里斯蒂家的一员了。”

　　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这样重获新生并未让他庆幸，反而有沉重的负担压上肩头。如果真相与他的理念相悖，叛离是毋庸赘言的。他做不到百分之百的忠诚，路斯汀却毫无保留地接纳他。

　　仅仅是因为父亲，也太过荒谬了。

　　因此，他同样不会投以百分之百的信任。

　　“首领知道吗？”

　　“这就是我们商讨的结果哦，把你纳入家族。”

　　依旧令人费解的作风。

　　揣摩路易的心思，堪比海底捞针。

　　假若无法信任他，大可以将他驱逐，或动用酷刑逼他招供，派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但路易反其道而行，张扬地与他摊牌，施加首领的威压，毫不避违对他的关注，尽管自己身处风暴中心。

　　呵，说到底就是个自大的小鬼。

　　“我很意外。”

　　“你是该意外，我以为说服哥哥会费不少力气，结果他同意的很爽快，说不定他还挺喜欢你呢。”

　　“我的荣幸。”

　　鬼知道他亲爱的首领大人又在下一盘怎样的棋呢？既然路易选择留下他，无非就是他还有那么点利用价值。

　　各取所需而已，谁也别说谁。

　　他们闲谈着来到一家餐厅歇息，路斯汀优越的外貌为他引来了不少困扰，于此小坐的片刻，便有数位少女上前倾述心意。

　　欧米亚品尝料理的速度放慢，不经开始思考，路易这疑神疑鬼的性格，怎会放心让弟弟单独与他同行？少爷出门，也该有保镖傍身才对。

　　“怎么样，合你口味吗？”

　　对上路斯汀笑意盈盈的眼眸，他一时有些恍神。少年不知用了什么说辞，无人再来打扰他们用餐。

　　“十分美味，多谢您的款待。”

　　“被她们要联系方式我才想起来，你好像还没有手机啊，待会去店里挑个喜欢的款式吧。”

　　欧米亚语塞，他不习惯接受他人的给予，组织也绝非好善乐施的存在。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切索取都伴随着代价。

　　“您给我的优待已经足够多了，不必再......”

　　“既然是合作，我就要拿出诚意来啊。”路斯汀出言制止，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因为感觉不到你对我的信任呢。”

　　“您说笑了。”

　　该说不愧是一家人吗？路斯汀的敏锐丝毫不比兄长逊色。路易知道他当温室花朵小心呵护的弟弟，并不是自己认为的那般天真烂漫吗？

　　回想起与少年初遇的情形，欧米亚抿了口咖啡掩饰难堪的脸色。臭小子还有两副面孔呢，演技逼真得差点把他也骗过去了。

　　行，现在装都不装了是吧？

　　与这对心怀不轨的兄弟交锋，深沉的压迫让人难以喘息。在风谲云诡的组织生存，的确不是件易事。

　　那就顺着他们的步调走吧。

　　一部手机对平凡人而言算笔不菲的支出，小少爷出手阔绰，给他拿了台刚上市的新款。欧米亚懒得白费口舌客气，他对通讯设备的需求不高，本想等工资到账再入手，上司执意给他添置，只能欣然接受了。

　　至此，他们这趟行程也告一段落。

　　“对了，你的武器还称手吗？没记错的话，你现在用的是艾维西斯的吧。”

　　没有即刻返回克里斯蒂家，路斯汀回头追问他的意见，可谓一个无微不至。欧米亚掂了掂那把枪，漫不经心地评价：

　　“太轻了。”

　　“想来也是。”

　　他们变更了目的地。

　　跟着组织的少爷，他也算见了回世面。规模庞大的军火库，位于组织的最底层。极具危险的存在，被冠冕堂皇的表象包装，如一颗隐雷，深埋在这座城市之下。

　　越过一道道看守和防线，抵达武器储藏室，看着成片的枪支弹药，欧米亚的神情凝重了几分。他拿出艾维西斯的遗器，郑重地擦拭干净，将它放回原本的位置，垂头静默，致以哀悼。

　　虽然不曾相见，但他对逝者向来秉持崇高的敬意。

　　路斯汀在一旁静静观望他，触景生情地感慨：“艾维西斯先生出类拔萃，为组织付出了很多，我们都对他的死感到惋惜。”

　　“总有人会将他的意志传承下去。”

　　“这个重任就交到你手上了。”少年摆手挥向面前的一排武器，示意他随意挑选。

　　欧米亚径直走到狙击枪的位列，对一把M200爱不释手。并非搪塞路易的胡言，他确实不喜近身搏斗，暗中给对手精准的致命一击，似乎更适合他的做派。

　　“就它吧。”

　　“原来如此，比起‘明争’，你更喜欢‘暗斗’啊。”路斯汀表示没有异议，“去试试手吧。”

　　所谓军火库，也兼备了训练设施，除去储存室，地下还有很广阔的空间，用作组织成员的锻炼场地。

　　理所当然，欧米亚便在靶场碰上了那些干部们，其中就有昨日才结下梁子的切利尼。难怪家里不见人影，原来都在这埋伏他呢。

　　切利尼的态度冷漠如初，狠戾的眼神像要将他生吞活剥。若非碍于路斯汀的颜面，估计又要对他百般刁难。

　　欧米亚若有所思，挑衅地瞥了切利尼一眼，有意要做秀给他们看，对准靶子扣下扳机，砰砰几枪，每一颗子弹都分毫不差地打在十环中心。窃窃私语的人群霎时安静，切利尼的脸上产生了一丝动容。

　　其实他也很诧异，自己居然把枪使的得心应手。他曾经不是组织的成员，这条信息已从路斯汀那得到证实，但能对枪械运用自如，失忆前的他也绝非善类。

　　梦中那把夸张的镰刀，又寓意着什么呢？

　　“不错啊。”路斯汀活跃气氛地拍手叫好。

　　“您过奖了。——抱歉，先失陪一下。”

　　他假装要去洗手间，不出所料，切利尼也跟了上来。他被拽进狭窄的隔间，承受对方爆发的怒火。

　　“你在显摆什么？不过打中几个枪靶，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

　　他的炫技行为引来切利尼的强烈反感。

　　“您的格斗技巧令我甘拜下风，但人各有长处，我也只能在擅长的领域施展拳脚，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所用啊。”

　　欧米亚好笑地看着眼前失控的男人，就那么厌恶吗？他又没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待他背信弃义之时，再来批判他也不迟。

　　“您就别再来找我的麻烦了，首领说过的吧，为了组织的未来，以后还是要好好相处啊？”

　　“你威胁我？”切利尼怒目圆睁，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警告，“听着，不管你用什么手段蛊惑了首领，我都不会放任你！”

　　疯子。

　　目送男人摔门而去，欧米亚慢条斯理地整理仪容，随后离开，转眼瞥见路斯汀杵在门外，后者似乎已等候多时。

　　“他又欺负你了？”

　　“没有这回事。”

　　少年笑了笑，也没多问，牵起他的手往外走。

　　“那，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