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4、四海医堂 ...
-
次日,天色将昏时,两辆马车哒哒地驶入镇西郊外的一座小院内。院子里有三间正房,三间西厢房,东边用土垒起一道墙,东西两边就用两扇竹篾编成的篱笆样的大门围合起来。小院虽简陋无比,玉楼却觉得它朴素又干净,很是喜欢。
“这里风水不错!”长生双手掐腰,环视四方,“北面靠山,西边平野,南面临溪,东面就是进城的大路了。嗯,非常好!”
“当然好啦!”春芽气呼呼地边拿着扫帚扫地,边咬牙说,“一个月要二十两银子的租金,住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买点东西要走三十多里路,好的很哪!”
丑姑拿着盆在院里酒水,欢快地说:“我好喜欢这个地方,山美水清。你们听……到处都是小鸟在唱歌。”她显然没有注意春芽说的都是反话,兀自地高兴着。自从得知要在这里定居以后,除了短暂的一点点失落外,她更多的是欣喜,多日的愁闷一扫而空。
玉楼嘴角微微含笑,他把马从车上缷下来,牵到院外的荒地里吃草。
长生也牵着马跟了出来。如今不比从前,他们必须面对现实的问题,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少爷,付过两个月房租,咱们差不多没钱了。接下去,怎么生活呢?光靠打猎、种地,还是再做些别的什么活?找房子的时候,我听说镇上一户姓田的老爷家要几个强壮的护院,要不然,我去试试?”
玉楼将马儿系在一棵大槐树下,看着马儿低头嚼着青草,他淡淡地笑了笑,随后才抬起头来,看着长生:“我预备在这里开个医馆。”
“医馆?”长生眨了眨眼睛,他实在很难将眼前俊逸的王府少爷和印象中那些上了年纪捋着长须的老头儿联想在一起,好半晌,他才咽了口唾沫确认似地重新问道,“少爷,您……您要做郎中?”
“有何不可吗?”玉楼反问。
长生一脸懵地摇了摇了头,嗫嚅着:“无不可……无不可。”
事情既然已经敲定,少年人的行动自然是很快的。第二天,玉楼和长生就赶着一辆马车去镇上,他典当了身上所剩的唯一一件贵重物品——脖子上挂着的玉扳指。这块扳指是他成年时父亲所赠,晋王觉得这个小儿子过于文气,便把自己所戴的用来拉弓的扳指交给玉楼,要他不止修文,更要勤练武。
当铺掌柜刻意压价,报说:“一个破扳指,值当五百两。”
气得长生差点跳到柜台上,他指着掌柜怒骂道:“就你这破眼神,分不清好赖货,还敢开当铺!”
当铺掌柜虽然看不出这个扳指的来历,但也能够瞧出它玉质上乘,绝非凡品。出于奸商本性,他仍梗着脖子,瞪眼说:“嫌少,那就不好意思了,本店只出这么多。”
玉楼在一旁淡淡地说:“收起来吧,咱们去别家看看。”
长生抢过扳指,回瞪了掌柜一眼,转身跟着玉楼向外走。
掌柜一看他们真要走,急了,连连喊道:“回来!回来!”见二人果真回过身来,他眼珠一转,语气松了一些,“八百两,不能再多了!”
长生瞟了掌柜一眼,对玉楼悄声说:“少爷,这店太黑了,把宝贝当石头,咱们走吧。”
玉楼沉吟片刻,说:“把扳指给他吧。”
收好银票,走出店门,两人又到药铺采购了一些药材,回去时顺路到板材店取回订做的门匾——四海医堂,这个名字是玉楼随便取的。
西厢房中最南边一间被布置成医馆的样子,门头挂上简单的一块牌匾。就这样,“四海医堂”开张了。
除了从外面购置的药材外,因为北面环山,玉楼说山上有许多有用的药草,于是,玉楼和长生也去山上采药。院子里除了一根竹竿上晾的衣服,其余的空地上基本都是用竹筐、簸箕盛着晾晒的药草。
四人采药、捣药、晒药,忙忙碌碌过了七八天,春芽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咱们这个医馆是不是开得太偏了!除了前天河南边的村子有几个村民过来瞧热闹,一个病人也没来过诶。”
“你急什么!”长生白了她一眼,又继续翻晒着筐里的药草,“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有,咱们要给少爷打下手的,你到今天连党参和防风都分不清,昨天采药,车前草在你面前你竟然都看不到!”
“那些药长得跟草一模一样,我怎么分得清嘛!”春芽也白了长生一眼,辩解道,“下次我知道了,只要是草,我就全部拔回来!反正照你们说的,山上所有的草都有各自的效用。”
相对春芽对各种药草的傻傻分不清楚,丑姑却对这些植物的效用一点即通。玉楼手里拿着一株翠绿的茎杆上密密布着镰刀状的小叶子植物,对她说:“这叫天门冬,它的块根干燥后入药,可治肠燥便秘、滋阴润燥、清肺降火。”
丑姑点点头:“这个你前天在讲麦冬的时候提到过,天门冬与麦冬同用,可治疗痰稠、咳血。”
玉楼不自觉又露出惊异的表情,世间药材千万之数,模样难辨,效用更是难记,但丑姑却只听他讲过一次,看过一次,就能很清楚地记下来。甚至是,只听他形容过药草的外貌习性,上山时,她有时候都能准确地找出来。他突然有点感慨,只恨自己不是华佗再世,白收了这么一个好学生,却没有绝世的本领教她。
他不知道的是,丑姑完全是冲着他才好好地学医辨药的,不然,对这些枯燥的东西,她三天就该没兴致了。至于医学奇才,那可能只是她嗅觉灵敏外加记忆力强罢了。
“这个是——”玉楼还没说完,就被丑姑打断了。她扯着他的袖子,有些撒娇意味地说:“咱们去打猎吧!你看,天气多好,我们猎些兔子、野鸡来吃。”
“这里并没有弓箭啊,明天去镇上买把弓再去吧。”
丑姑失望地点一点头,突然眼睛一亮,又摇着他的手说:“还有,我洗衣服的时候,发现小溪里有好多大鱼呢,可惜我没带叉子。我们做把鱼叉子去河里抓鱼吧!”
玉楼拗不过她,无奈地一笑,站了起来:“咱们去外面砍些树枝去。”
丑姑欢呼一声,跟着玉楼朝外走,经过院子时,到檐下拎了把斧头。
春芽奇怪地问:“你们这是做什么去?”
“我和少爷要去捉鱼,先去树上砍些木头做鱼叉。”
“我也去,我也去!”春芽“腾”地站了起来,她实在不愿再面对满院的花花草草,这几天认各种药草,她觉得自己眼睛都花了。
“你对各种药材熟悉得怎么样了?”玉楼看着她问。
“啊?”春芽一愣,眨了眨眼睛,“这个……还行吧。”她有些不自信地回答。
玉楼拾起地上一株叶片圆润的小草:“这是什么,有什么功效?”
春芽瞪大眼睛,好一会儿才期期艾艾地开口:“这个,这个是铜钱草,是清热解毒的。”她眼睛偷偷瞟了眼丑姑,却见对方轻轻摇了摇头。她连忙改口,“这是路边黄……是清热解毒的。”又觑了一眼丑姑,却见对方仍是摇头,她慌忙又说,“这……这……这是……”可半天也造不出个新的了。
玉楼摇了摇头,对长生说:“你好好教教她,今天务必把晒着的都认出来。”说着就向外走去,丑姑同情地看了春芽一眼,也摇了摇头,亦步亦趋地跟上玉楼。
等两人都走出院门,长生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
“哈哈哈哈……你当所有药材都是清热解毒的吗!哈哈哈哈……”
春芽懊丧地一屁股坐回小凳上,白了他一眼,悻悻地问:“那你说,这株菜不是菜,草不是草的东西,是个什么玩意!”
好久,长生才勉强止住笑意,指着玉楼之前拿的那株药草:“这是马蹄金,活血消肿的。不过……”半晌,他加了一句,“也能清热解毒。”说完,又忍不住抚腰笑了起来。
玉楼用树枝做了两根鱼叉子,他和丑姑一人一根要来到门前不远的小溪边。
一到溪边岩石上,丑姑就兴奋地脱掉鞋子,卷起裤腿,拿着鱼叉大踏步跳进水里,刚跳下去,她就拍了一下脑门,懊恼地说:“哎呀!动作太大,把鱼儿吓跑了。”说着意识到什么,立马噤声,专心致志地盯着清澈的溪底。
一条灰白的大鲫鱼躲在石头缝隙里,尾巴却露在外面一摆一摆的。丑姑屏住呼吸,过了片刻,一个猛子将鱼叉掷了下去。
“你看!”她得意地举起鱼叉,一条大鱼被刺破肚子钉在叉上,兀自摇摆着尾巴。
玉楼立在岸边,朝她一笑。
丑姑又说:“你快下来,一起抓嘛!”
见他仍伫立不动,丑姑大踏步跨上岸边的岩石,将叉子放在一边。她把玉楼拉坐在石头上,飞快地脱下他的鞋子,又扯掉他的袜子,给他卷好裤脚,浑然没有发觉玉楼的丝丝异样。
“天气有点热,咱们快点下水,水里可凉快了,你看你脸都晒红了。”丑姑拉着玉楼下水,嘴里嘟噜着。
当赤脚触到凉爽的溪水时,玉楼不由舒了口气,心里一阵舒爽。他虽然一直谨言慎行,恪守慎独之道,但本身仍不乏少年心性,这时一下子放松下来,忘了男女之防,也忘了各种教条规矩。
两人在溪水里捕鱼嬉戏,好不快活。他一个转身,刚叉上一条大鱼,忽听丑姑一声“哎哟”。他急忙回头望去:“怎么了?”
丑姑盯着溪水底,白了他一眼“你睬着我的脚了,还不让开,好重啊!”
玉楼一怔,望向水底,果然他的大脚正压在她的小脚背上,他慌忙抬脚后退。
丑姑嘻嘻一笑,反而走上前来,在他的错愕目光下,一脚踩上他的脚背,还使劲扭了扭脚底板。
“我还你一脚!……你怎么了?痛了?我明明比你轻多了,你怎么比我还怕痛?”说着,她抽开脚,蹲下身,用手抚抚玉楼的脚背,“还痛不痛啊?”
玉楼呆站在原地,好久,才回过神来,脸更红了。
回去的路上,丑姑嘴里还嘀咕着:“看你高高大大的,竟然这样娇生惯养,一点也吃不得痛……”
玉楼脸色已恢复如常,只是耳朵又红又烫,他提着鱼叉和鱼默默走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