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游戏》狐猴

2、错过

　　“沐大哥，还有多久到吴城啊？”从昨晚和阿云的睡前聊天中，少女得知，这里叫沐湾村，这兄妹二人都姓沐。
　　驴车摇摇晃晃，少女左边一只羊，右边一只羊，都用麻绳绑了腿，咩咩叫个不停。少女坐在羊中间，觉得自己也好像变成了羊。接近午时，天已微微变热，今天不知怎的，一丝风没有，驴车上又热又吵，还有一股羊膻味，少女觉得难受得很。
　　“快了，过了前面的茶亭再走一刻钟就到了。”与少女截然不同的是，沐云哥哥此时却好像要出征的将军般意气风发，他想了想又道，“今天这么热，我们过去喝完凉茶再走。”
　　“好啊好啊！”离茶亭还有一些距离，少女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下，往那里跑去。
　　沐大哥宠溺地笑了笑，忙把车往前边赶。
　　茶亭里的伙计正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眯着眼，欲睡不睡，却猛然被一股浓烈的羊骚味熏得醒了神。脏话刚到嘴边，伙计抬眼一瞧，顿觉眼前一亮，只见面前俏生生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玉面桃腮、眼若星辰，即使一身补丁麻衣也难以掩盖其娇艳本色。
　　“就是……就是这个姑娘实在太臭了，莫不是得了什么怪病吧？”伙计暗暗地想。
　　“店家，来两碗凉茶！”一声响亮的男音打断了伙计的愣怔。
　　沐大哥实在看不惯这伙计直愣愣盯着少女的样子，领着少女就近坐下，用身体挡住伙计的视线。
　　不多久，伙计端了两大海碗的凉茶来到桌前，但慑于男子危险的眼神，没敢再看少女一眼。
　　二人都已渴极，匆忙就把茶水冲下了肚，又问伙计要了两碗茶就着早上摊的馍馍一起吃下。
　　伙计时不时拿眼偷瞧少女，少女发现了冲他微微一笑，他登时浑身筋骨酥软，心想：“这真是个妙人儿啊！”待看到同桌男子似是注意到什么，转过头来时，伙计又立刻把头扭向外边，装作欣赏风景。
　　沐大哥狠狠地瞪了伙计一眼，伙计讪讪低下头去，不敢再装看风景了。
　　……
　　直到驴车走远，伙计还在望车咋舌：“啧啧，如今这世道怎么了？道士尚公主、仙女配庄户，真是咄咄怪事，不过这等怪事要是落在我身上该多好啊！”
　　到了吴城内一酒家门口，沐大哥让少女坐在车上稍等片刻，他把两头羊送进去结了账就出来带她去寻亲。
　　在柜台前，本来六吊钱的买卖，掌柜硬是压到五吊钱，沐大哥有些气愤，但又怕少女等着急，便不和掌柜磨蹭，拿了五吊钱就走。
　　可待到沐大哥从大堂出来，少女却不见了。他登时焦急万分，在附近的商家挨户找寻，一直找到太阳落山也没有找到，想去报官帮忙寻人，来到府衙，衙役问他找什么人，他却回答不出来了，他和她无亲无故，甚至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啊。衙役见他一问三不知，以为是来找事的，把他哄出了大门。
　　另一边，少女却在道路上狂奔。之前在酒家门口等候时，一队人马从她眼前疾驰而过，就在那一瞬间，她闻到了梦中的那个味道，那种纯净灵魂的味道，于是，她便不等沐大哥，自己一个人追了上去。
　　奈何，两条腿的人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畜牲，她又灵力虚弱，无神通施展，只能被对方越甩越远。直到连对方马匹溅起的烟尘也看不见了，少女才停歇下来喘口气。此时她已经出了吴城东城门，但她没有返回城内找沐大哥，而是继续朝着那队人马消失的方向赶去。天知道，错过这一次的相遇，要经过多少世间事，少女才能和那马车中的人再相遇！
　　茫茫野外，日头渐渐西落，在黄昏的拉扯下，一个少女的身影渐行渐远，仿若一缕飘荡的幽魂。
　　少女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脚上的鞋子是阿云给她的，她俩脚一般大，阿云忍着心痛把自己刚纳的新鞋让给她穿。可此刻，新鞋已被尘土铺满鞋面，一只鞋底脚掌处磨出了一个洞，另一只鞋子鞋面破了一个洞，一只圆润的脚趾从洞里调皮地溜了出来，脚底被磨的烈烈生疼，可她恍若未觉，朝着未知的目的地走着。
　　走了两天两夜，少女浑然不觉饥饿和疲劳，只希望自己的方向没有错，对方在中途停歇一阵，等等她。
　　路上偶有路过茶摊食摊的，有的人见这姑娘长相清秀，眼睛水灵可爱，却穿着粗布衣服，独身一人，脚下一双破鞋，像是讨饭的乞丐，觉得可怜，便施舍茶饭给她，她一一谢绝。她很饿，肚子饿，可是灵魂深处更饿，她就顾不了肚子上的饿了，况且她是不会因为饿肚子而死的，但灵魂饿可就不一定了。
　　路上也有遇到不怀好意的人，她就假意跟人进树林子里。但是片刻，那坏人就晕死过去了。少女慌不择食又不敢吸光对方的阳气，即使如此，她也依旧感觉有些不对劲，找了水坑一照，果不其然，左脸上长了个黄豆大的痦子似的东西，不过好歹灵力恢复了一点儿，心慌得没那么厉害了。
　　夜间走路不会遇到各色人等打扰，少女走得就更快些，对于夜间常出没的林禽野兽类，少女通通视若无物，她天生有威慑猛兽的能力。
　　终于徒步十数个日夜后，少女面前出现了一座相比吴城更宏伟的大城，城门上“容城”二字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跟在人群中间进了城，乍一来到大地方，少女差点看迷了眼。这座城里实在太繁华了，酒肆林立、小摊错落、各种店铺门口旗幌招展，卖首饰的、卖胭脂的、卖点心的、卖香烛的、卖古玩字画的、卖文房四宝的……简直令人目不暇接。
　　早市时间，人特别多，她随着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漫无目的地走着。各种新奇的人和物不断涌入她的视野，使她几乎忘记找人的事了 。
　　街边一处角落正在表演杂耍，一男一女舞枪弄棒，另一个约莫六岁孩童大小却长着成人面孔的男子在表演登云梯，只见他颤颤巍巍地一边用矮凳往上叠，一边踏上刚叠好的矮凳，越来越高……
　　正看得津津有味时，少女突然感觉肩上被人拍了一下，扭过头一看，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瘦男子正站在她背后。男子对她咧嘴一笑，说：“我看这位小姐面生，是初来容城，莫不是来寻亲的？”
　　少女看了看他，没有回答，转头继续看杂耍。
　　“咳，”男子见少女并不搭理自己，轻咳了一下，又说：“是在下冒昧了，在下是本地人，外号‘万事通’，经常帮南来北往的客商寻人或牵线搭桥，故一看小姐，便知小姐是来寻人的。”
　　少女觉得这人有些聒躁，本不想理会，但又一想，万一他真认识那辆马车上的人呢。于是便道：“你真的能帮我找到我要找的人？”
　　“在下不敢打包票，但过往托在下寻人的，十之有九在下都帮上忙了。”
　　“好吧，”少女想了想说，“他们一行总共有八个人骑马，一人驾马车，都着黑衣，大约是十几天前从吴城方向来的。”
　　外号“万事通”的男子听得云里雾里，心想：“这人莫不是傻子吧，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找个毛呀，也可能她是故意戏弄我呢！”
　　“小姐是说这行人呀，哦，有点儿印象！你跟我到城东的欢喜楼去，我住那儿，前几天好像是有这么一行人住过店，回去一问就清楚了。”男子眼珠子一转，胡诌道，其实他哪里知道啊，反正他又不是真帮人寻人的，他是拐人的，拐一个外地姑娘去欢喜楼，他就有回扣好拿。
　　少女听了他的话，眼前一亮，笑着点了点头，准备跟着男子回去。
　　男子眼见快要得逞，心里略略得意。今天收获不错，这个姑娘一看就是乡下来的，穿的破破烂烂，长得倒是非常水灵，只可惜左脸上那颗痦子有点碍眼，让他待会儿不好开高价格。
　　“妹妹，妹妹，你怎么一个人上这儿来了？”两人正要离开时，一个长相清秀，布衣荆钗的姑娘忙上前拽住少女的胳膊，急急说道，“说了让你在店门外等我，你又乱跑，再这样，下次我不带你出来了！”
　　“你是什么人？”男子急了，有点恼恨，生怕到嘴的鸭子飞了。
　　“我是她姐姐，你是什么人，要带我妹妹去哪儿？”姑娘直视这男子，毫不示弱。
　　“她是你姐姐？”男子转向少女，有点不相信地问。
　　“姐，你进去时间太久了，我等得有些闷，便出来看看热闹。”少女突然觉得眼前这两个人可比杂耍有趣多了，她也不妨玩一玩。
　　“你不信，要不然咱们一道去官府，到时候就都清楚了！”姑娘气势汹汹，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男子见状，怕她真闹到官府，重重一哼，转身就走了。
　　姑娘见男子离开，放下拽着少女的手，深深的吁了一口气。她把少女拉到一旁，对她说：“幸好我急忙赶来了，不然，你就要被他卖到勾栏妓寨去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他是城东一家妓院的龟公，也偷摸做些拐人的勾当。今早我进城的时候看见过你，对你有些印象。刚刚在布店门口时刚巧看见那人在和你搭话，怕他使坏，这才赶来了。幸亏，幸亏……”她有些后怕地抚抚胸口。
　　倒是差点被卖去妓院的当事人，却像啥事儿没有似的，不但不害怕，还露出一个特别灿烂的笑容，道：“谢谢姐姐，可真是太危险了！哎，那人说他叫‘万事通’，能帮我寻人，骗我跟他走，我还真信了。”
　　“是呀，这种人太可怕了，专挑弱女子欺负，实在可恨！”
　　“嗯，嗯，多亏了姐姐仗义相救，才使我免遭大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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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可惜日头渐高，暑热愈浓，只得分手道别。
　　刚走了几步，那姑娘转过头来，似乎有些不舍，随即微笑一笑，又往前走，只是脚步有些慢。正不知自己为啥心底有些怅然，少女追了上来，扬起脸腼腆一笑，双眼充满希冀地道：“姐姐，其实我没有亲人了，天天漫无目的地流浪，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世上坏人这么多，我很害怕。嗯……你这么好心，可以收留下我吗？”
　　“真……真的吗？”姑娘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嗯，真的，姐姐，我真的不想再一个人流浪了！让我跟着你吧！”少女肯定地说，但其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做这个决定。
　　“那……那真是太好了。其实我家里也只有我一个人。我妹妹三岁时被拍花子的人拐走了。家里的大人也在前年的水灾里没了……”姑娘忆起不幸的往事，不禁有些潸然。
　　少女牵起她的手，安慰道：“别难过了，姐姐，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两个作伴，以后就不会孤单了。”
　　“恩，你说的对。”姑娘抹了下眼睛，咧嘴一笑：“我以后有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