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先兆（5） ...
-
漫长的一天最后竟然要在医院的急诊室结束，楚银晴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医院大门的时候就觉得自己今天的种种经历实在荒诞。
凌晨的急诊大厅依旧人头攒动，每个人都面容僵硬，行色匆匆地为自己的亲朋好友跑前跑后。只有她一个人略微迷茫，找了好几圈都完全没看到自己这亲朋好友人在何处。后来，好心的护士帮她指了急诊病房的方向，她便沿着走廊往更深处寻找。
陌生但又熟悉的消毒水味儿在鼻腔中漫开，耳边隐约传来生命体征检测仪的声音和不知道是哪位家属的哭声，楚银晴后背发冷，忽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也加快了脚步。
一只脚踏进了病房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因为门边儿围了一大圈人，脸红脖子粗地在吵架。
楚银晴听了听感觉是车祸定责的事，好像和弟弟无关。于是，她便又退了出来，思索再三还是略带歉意地吵醒了门边那正在打盹儿的家属，打算再确认一番。
这家属看上去年纪不大，闭着眼睛熟睡的样子总觉得很亲切，把眼睛睁开之后便不止是亲切了，而是已经到了熟悉的程度，熟悉到楚银晴甚至很想脱线地问上一句：“你家有人姓戚吗？”还好她抑制了一下内心的风起云涌。
被人拍醒但却没听到问题，这位家属微微歪了下头，主动开口询问道：“你找哪一位？”
是那种很独特的男中音，问了她一句话，却悦耳得宛如唱了句歌一样。
“哦哦，不好意思。”意识到自己发了太久的呆，楚银晴抱歉地低下了头，疲惫的大脑卡了会儿壳才终于想起了来意，便急匆匆地开口问了问弟弟的事。
对方的眼睛稍稍放大了一些，瞳孔里的光跳了两下，但笑容却有些无奈。边说着：“那你跟我来吧。”边轻车熟路地把她带进了刚刚那间病房，顺便就在这鸡飞狗跳的环境中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说他是她弟弟女朋友的哥哥，像故意讲了个绕口令逗她玩一样。
精疲力尽一天到了现在，楚银晴也有点被唬住，便先去关注这个称呼选取来了：叫“哥”不太对劲，毕竟她可是姐姐；而叫“弟”也有些奇怪，毕竟对方是哥哥。
晕头转向了一会儿，身上的热度不知怎的也起来了，楚银晴只能在失态前的一秒同样回上一句自我介绍，礼尚往来。
对方很机灵，一下就选好了自己的称呼，微微颔首，恭敬地叫了她一声：“楚小姐。”
好气，但越气越着急，越急越想不出除了直呼其名之外的其他称呼，急得她浑身发烫，头晕脑胀地差点也躺进急诊病房里。
“滴-滴-滴！”
几声刺耳的警报像针一样猛地扎了她几下，楚银晴瞬间惊醒，倒抽了口气，不顾去想什么称呼问题，迅速转过头往声源处望去，这才看到病人。
目之所及，病床上的人头上围了一圈绷带，一点点未干的血迹从白色的纱布缝隙中渗了出来。他带着氧气面罩却依然紧锁着眉头，本能地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但是要窒息的症状像是并未得到丝毫缓解，仿佛垂死挣扎一般。
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楚银晴被吓得大叫了一声，本能地抓住了身边人的衣襟，求救道：“他好像很难受，你能救救他吗？你一定要救救他，我不想看着他死！我不能再看着他死了！”
但四周只有嘈杂的争吵声，所以她只能把声音越喊越高，希望能有人听到她的祈愿。
手上像是有点脱力，六神无主之际，手背被人轻轻拍了两下。楚银晴哼了一声，不自觉地再次揪紧了手中的东西，像是抓了根救命稻草。
“别怕，他不会死。”一个声音传来，“他是肋骨断了压到了肺，会有些呼吸不畅。这个声音只是提醒我们关注，不是他会死的意思。大概再响几下就会安静了……你看，已经没事了。”
仿佛有魔法一般，他话音刚落，滴声便停止。霎那间，楚银晴感觉四周的一切仿佛都被按了暂停键。死一样的安静里，她只能听到那一种声音，让人不自觉就卸下防备。
“我刚刚按了铃，医生马上会来，你签好字之后他就可以去做手术。”
“不要担心，要相信医生，在这个上面你帮不上什么忙。但如果你实在担心，可以试试想一想事情，我给你个建议，比如你可以想想一会儿他顺利下了手术台之后，你要给他什么礼物？怎么样，要不要仔细想想这件事？”
那人的语速又轻又慢，但是内容却掷地有声，像是在拼命吸引她的注意力，甚至还提出了个很有趣的问题出来，请她回答。
于是，楚银晴渐渐把视线从病人和生命体征检测仪上重新转移到了这个人的脸上看了一会儿，却不知怎的忽然心脏一痛，她浑身发抖，拼命摇了摇头，又闭上了眼睛叫了两句：“不要！”
肩膀被人用力固定住，眼前这人还在喋喋不休，手上死死把她按住不让她乱动，很强势地要她把眼睛锁定到自己身上，但是声音却无比柔和，顺着他刚刚说的那个话题继续，显得循循善诱的。
“嗯，你说的对。不要普通的礼物，所以你一定要想一个独一无二的出来。”
“不光是要奖励他，更重要的是要有一些警示作用，要告诉他，他这样让你担心了，很不应该，下次不可以再做类似的事情。对不对？”
他边说着边把她按在了床边的一把凳子上，随即也蹲下身，抬着眼睛看着她，轻声道：“来，我们坐在这里慢慢想，不要着急。这问题有点难，所以你一定要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里才能想出答案。”
“对，思考的过程中你是可以呼吸的。就这样闭着眼睛慢慢呼吸，放松一点。没有人会死。甚至，他马上就会醒过来问你讨礼物了，所以我们得赶快得出答案。”
轻柔的绸缎不停地擦过她的耳朵，楚银晴按照他教的，逐渐放松了呼吸，真的去想了想什么礼物的事情，感觉大脑中的那团迷雾消散之后，才又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让人莫名地想哭。
从前的洛杉矶，现在的C城，她把同一个噩梦做了5年，上天终于在今天奖励了她一个美梦。
所以她今天不应该再哭了。
努力憋回了眼泪，楚银晴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回给了“天意”一个笑容，然后长长吐了口气，再把头低下来的时候，刚刚模糊的人影就清晰多了。
那人带了个十分欣慰的笑容，还在鼓励她：“对，就是这样，慢慢把气吐出来。如果觉得头痛可以再闭一会儿眼睛，想睡觉也没关系，这里很安全……”
重新从那个场景抽离开来之后，楚银晴忽然这声音很像之前她失眠的时候听的那些冥想课，不禁破涕为笑，调侃道：“艾佐翼，你是做催眠工作的吗？”
刚刚滔滔不绝之人此刻被她打断，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很不自然地偏过头咳了几声，脸都咳红了才又转了过来，做了个丧气的样子：“之前是。刚刚遇到了个有点难伺候的客户，所以就被辞退了。”
一来一回，很顺畅地接上了她的梗，像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样。
听懂他的暗示，楚银晴笑了起来，轻松道：“那要不要转个思路，干脆陪这客户一起度过一个不眠夜？”
口无遮拦的说完，她忽然意识到这话有点调戏意味，一时之间也是有点窘。
果然，那人微微张大了眼睛，然后便站起身，又换了个严肃一点的声音：“楚小姐找错人了，我们这个工作卖艺不卖身。”边说着边稍微和她拉开了一点距离，生气了似的。
楚银晴更窘了，不自觉地把头给埋了下去，支支吾吾地小声和对方道了个歉：“不好意思，可能是因为你和我一个朋友很像。我刚刚被我弟弟吓坏了，忽然放松下来就有点……玩笑开过头……”
他大概也察觉自己刚刚的态度略微生硬了，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同样退了一步，不过声音还是冷的。
“没关系，你弟弟救了我妹妹才受了伤，我很过意不去。”他说着便不由分说地塞了根笔到她手里，“如果很担心的话，这支笔先借给你，一会儿签字用，会有好运气。”
楚银晴被这边吸引了注意力，不再纠结了，傻傻地盯了自己手中的那根很普通签字笔看了一会儿，感觉这东西不像什么被开过光的圣物，于是便又抬起头扫了一眼这忽然说起胡话的人，想再问问这背后的故事。
目光短暂相交了一秒钟，他迅速就把眼睛移开了，然后肢体僵硬地绕到了自己妹妹病床的另一边，离她更远了一些，伸出手给这小姑娘擦了擦脸，自己给自己找了点事情做，没给她进一步搭话的机会。
还好，医生很快便来了。他像是怕她担忧，也像是真的过意不去，于是热心人做到底，又凑到了他们身边，帮了些力所能及的忙，和医生一起解释了起来。楚银晴也就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看来这人是真的没有生气了。
能在这个时间出现在急诊病房的人，身上一定都有一段“可歌可泣”的经历。
比如她弟弟，是冒冒失失地跑进即将拆除的建筑物中解救自己迷路了的女朋友。结果现在，人被承重墙砸晕了，肋骨断了两根，脚腕也扭了一下；而反观小姑娘，四肢健全，毫发无损，只是被她这男朋友的惨状给吓坏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刚刚打了一点安定类的药物，现在终于睡下了。
楚银晴听了医生和女方家属言简意赅的描述之后不由得捂了下脸，真不想承认自家弟弟会这么逊。她要是艾旋翼她也想哭，就哭自己怎么就瞎眼地找了这么个脆皮男朋友……
毫不犹豫地签完字把弟弟送进手术室后，楚银晴根本按捺不住想要吐槽的心情，便又自然地搭了“催眠大师”一句话：“艾佐翼，你不要哄我了，我现在知道是你妹妹救了我弟弟了。”
那小屁孩儿真是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结果现在娇气的要命，害他们白担心一场！
心里感叹着这些，楚银晴边给父亲传过消息，让两位家长们也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
发完之后，她忽然迟到地发现了一条躺在她收件箱里的陌生消息：“酒醒了回个电话给我。打这个号码。”
什么鬼东西？大脑累得已经思考不了一点儿，楚银晴莫名其妙地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注意力很快也便被身边的一串笑声抓走了。
“哈哈哈，那楚小姐要不要也回报给我一点卖艺的服务？”
这边的话题好像更轻松一些，所以楚银晴便放弃思考收了手机，把头也转了过去。
这次可是他先动的手，那就不要怪她了！
楚银晴心里暗想，又故意眨了眨眼睛，迅速回嘴道：“我只有卖身的服务，你要不要？”
对方果然面红耳赤地就缩回去了，再也不敢在嘴上招惹她了。
这反应看了好笑，楚银晴忍不住问道：“艾佐翼你多大了啊？还未成年的话我真的要有罪恶感了。”
其实这个问题她上次篮球赛看到艾旋翼的时候就想问来着。小姑娘长了张白白净净的娃娃脸，感觉像是那种智商爆表14岁上大学的天才少女。她哥看上去年纪也不大，穿着打扮也像个大学生似的。
艾佐翼笑了笑，回答得很老实：“我可不敢让楚小姐有罪恶感。24岁零3个月。”
“啊那你比我小一点儿！”楚银晴莫名兴奋了一下，或许是因为终于解决了刚刚困扰她很久的称呼问题，她又感叹道，“看来就是弟弟了。”
果然，她兴高采烈地说完之后，这份困惑就顺理成章地转移到了对方的脸上。
不想被质疑然后重新进入困惑漩涡，楚银晴立刻岔开了话题：“那你也是9月份生日吗？处女座还是天秤座？24岁的话，你在读研究生吗？诶，那你们的爸爸妈妈也是去出差了吗，要不怎么让你来看妹妹呀？”
顺着思路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楚银晴叽叽喳喳地全部说完才感觉自己略微冒犯，于是尾音便不由自主地停了一下。
望着这人有点措手不及的样子，她再次追悔莫及了一下，连忙收了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兴奋劲儿，换了个声音认真道歉：“那个……不好意思啊，我今天……家里出了点事情所以有点失态，你不用回答我也没关系的。”
这个借口找的很好，那很友善的女方家属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回给了她一个纵容的笑脸：“没关系的，弟弟第一次做大手术，我懂的。不要怕，我也没什么其他事做，可以陪你讲话。”
这样说着，他便有问必答了起来：“我是9月25号生日。星座我不太懂，没办法回答你。没有读研究生，本科毕业就出来工作了。”
好好的一个男孩子，偏偏要和安宥星前后脚出生，楚银晴听了个开头笑容就僵住了，于是后面听得也有点心不在焉，只是他却回答得很认真，眼睛里还带了一点点笑意。
“父母……”他条理清晰地回答完她两个问题，忽然微妙地停顿了一下，眼珠转向了一侧，吸了口气才继续说了下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其实我父母在我高中的时候就去世了。如果妹妹死了，我就没有家人了吧。”
他的眼睛垂得很低，说到最后千言万语全部化为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目光的焦点不知道是在哪里，周身好像忽然便被冻上了一层冰。
察觉到自己失态，他很快又冲她笑了笑，但声音还是低低的：“抱歉，最近我妹妹也出了点儿事，我偶尔心情会变得不太好，让你见笑了。”
说完，他便长长呼了口气出来，迅速切换了另一个声音，像也打算把她从这略微震撼的事情中抽离出来一样，立刻换了个活泼的话题：“对了，那我到底是处女座还是天秤座？楚小姐那么懂星座，要不要来分析我一下，我来看看准不准。”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的光，很期待她的答案。可是楚银晴实际上不太懂星座，她只是有一段时间会去网上检索“双子男为什么好一阵儿坏一阵儿的？”“天秤男会冷暴力吗？”之类的问题，试图来得到一些能够自圆其说的答案。
但过去这些答案回答不了她的问题，所以今天她同样无法通过星座信息来分析眼前这个人的性格喜好，因为她想亲口听他说，亲身来感受，再亲自得出结论，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艾佐翼，你要不要试试，就把我当做家人呢？”楚银晴认真道。
看到对方那兴致勃勃的神情迅速凝在了脸上，她才忽然从某种悸动中抽离开来，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不好，连忙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我没有诅咒你妹妹的意思啊。”
结果他的脸色变得更加不好看了……
楚银晴懊恼地叫了一声，觉得自己今天大概真是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搞得头昏脑涨，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能又笨嘴拙舌地解释了一大串。
“啊啊我的意思是说，就是……你妹妹和小翔在交往嘛，然后我是小翔的家人，你是你妹妹的哥哥。所以就是……你和妹妹都可以把我们作为家人。我爸妈也都很好的，……当然不是说要你们忘掉你们的爸爸妈妈，你们的爸爸妈妈当然也是家人，就是……就是……想让你不要觉得孤单的意思……”
越说越觉得自己这解释漏洞百出，楚银晴低落地瘫在了凳子上，忍不住捂了下脸，再次真诚道歉：“对不起，弟弟第一次做大手术我实在担心，说了很冒犯的话，希望你不要介意……”
边说，她边有点罪恶地觉得那小朋友老老实实地在手术室待着挺好的，至少这样她就能一直用这个借口瞎说八道。
果然，这位女方家属自己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便再次找到了自己的角色定位，宽慰道：“没关系，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说的，不要把情绪憋在心里。”看来是打算把“报恩”进行到底了。
楚银晴有点感激，自己平复了一阵心绪之后慢慢把手放了下来，又忍不住猜测道：“艾佐翼你难道是做心理咨询工作的吗？”
要不然怎么感觉他……挺会的。
“哈哈哈哈。”这阵笑声很长也很悦耳，看来他的好心情重新回来了。
但他笑完也不好好回答，反倒摇了摇头又眨了两下眼睛，逗她玩一样：“再猜一个呢？3次机会用尽之后，换我来问个问题。”
嗯……楚银晴不太敢说了，因为这人刚刚眨眼的动作有点儿撩，她甚至已经在心里自动生成了一个父母双亡的16岁男高流落风俗店的玄幻故事了……
“那我给个提示好了。”见她不玩了，他却又有点不甘心，主动说道，“我本科是R大经管院毕业的。”
“诶！你是学经管的吗！”楚银晴略微惊讶地感叹道，又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他一遍，但仍然没有看出一点点经管男的气质，便迅速得出了个结论，“那你现在肯定没再干经管了吧？”
刚刚那个提示大概率是个陷阱，这猎人就等她跳进去然后攻守异位，结果现在见她机智地走了条岔路，他也像是懵了一下，旋即便认输地笑了笑，主动交待道：“算也不算？我现在做主持人，不过也是财经节目。”
是媒体朋友！楚银晴感觉自己的心颤了两下，忍不住伸出手去抓了他一下，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自己。
他被抓得一愣，似乎想要抽开手，但是犹豫了一下便还是让她抓着了。
把她直勾勾的眼神理解错了，他故意笑了几声，谦虚道：“哈哈哈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肯定不是楚小姐平时会接触到的那种知名人士。”
“是家私人的广播电台，没有什么人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业哈哈。”
他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后来实在没得说便只能干巴巴地笑了一会儿，反复用眼睛示意了一下她手的位置，看来是很怕直接给她甩开伤她自尊心，于是希望她主动迷途知返一下。
楚银晴后知后觉地读懂了这个意味，立刻把手移开了，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总做些出格的举动。
不好再把弟弟做手术的事情拿出来讲第三遍，她只能自己微微别开眼睛，顺着对方的话继续聊了下去：“是什么节目呀？我想去听听。”问完她便默默给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平复下自己七上八下的心脏。
“X台《焦点经济》。”他回答道。
而且，像是把她刚刚的随口一问当了真，他又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操作了几下然后便很自然地递到了她手上，头也凑得更近了一些：“每天早上8:30会有直播。如果想听之前的，可以去podcast搜，是这几个字。”
诶？焦点经济？
楚银晴感觉目光有些失焦，有太多有冲击力的信息一个又一个袭击着她的大脑，她真的不知道该先去反应哪一个。
似乎是见她不太感兴趣，他善解人意地又把自己的手机收了起来，用开玩笑的形式收了个尾：“睡不着的时候可以用来催眠，我朋友都说管用的。”
意识到自己刚刚发了太久的呆，楚银晴连忙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艾佐翼你误会了，其实我刚刚只是有点震惊，没想到会那么巧，原来我一直很喜欢的节目是由你来主持的。”
撒了一个小谎，果然就见他脸上写满了不信，楚银晴立刻就补了个例证：“就是今年4月R大范教授的那期，给了我很多启发，甚至，当时尹氏的公关策略都是以此为蓝本的。”
随便举了个例子却好像是正好撞枪口上了，他的脸上写满了惊喜之情，跟着感叹道：“那太好了，范斌教授是我的老师，经常会来我的节目做客。尹氏的话……哦，上次良永的首席经济学家过来做客有提到你们的……”
大概这些是他很骄傲的事情，他在和她讲他的节目时声音罕见地有点高，眉飞色舞的，很可爱。
但楚银晴只能欣赏一下这份可爱，然后嗯嗯啊啊地做个捧哏，心虚的要命……
他察觉出了她的回复内容有点空洞，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后迅速捧出了个能让她参与互动的话题：“对了，欣卿的楚教授是你的亲戚吗？他很快也要来上我的节目。”
有了点永远不会让场子冷下来的主持人样子。
“诶！真的吗！”楚银晴喜出望外地叫了一声，不由得觉得更巧了，“楚教授是我三叔，也是我的大学老师。”
刚刚一直没好好回应，这下她便用了点心，端正了态度，殷切地问道：“所以他会去哪一期节目呀？是主题是什么呀？我一定准时蹲守！”
挑起她兴致之后他便不好好回答了，微笑着又朝她眨了眨眼睛：“既然楚小姐这么喜欢我的节目，那难道不应该每一期都按时蹲守一下吗？”
感觉一时失了防备落到这人陷阱里去了是怎么回事？楚银晴被噎红了脸，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来。
半晌，她才幽幽道：“艾佐翼你该不会下了班之后真的会去男模店打工吧……”要不这人怎么这么会保持客户粘性，而且刚刚还笑得还这么……花枝乱颤的。
轻松地说完她忽然又懊恼地闭了下眼睛，感觉自己刚刚好不容易洗脱了自己要调戏他的嫌疑，结果一下就被这个男模店打回了原形……
还好，这24岁的弟弟没听懂，兀自嘟囔了一句：“啊？男模店是……？”
他眨了眨眼睛，见她没有要给他答疑解惑的意思，便还是先按照自己的理解回答道：“暂时还没人找我做模特，而且，因为每天都要直播所以我其实不太有下班这个概念。如果空的话我一般会去和朋友吃点东西打打球什么的，就不再打工了。”
听他讲得认真，楚银晴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便有点收不住，就在手术室门口放声大笑了一阵，笑着笑着脸颊都有点发烫。边笑，她边迟到地对对方发出了一些同情。
“艾佐翼，你要不要跳槽来我们公司呀？我妈连续获了8年的‘最佳雇主’，一定能让你迟到地体验一下下班这个概念的。”
不知道这人是从她这笑容中发现了一丝深意，还是察觉到她这邀请不怎么真诚，因为他陪着她笑了一会儿便又回到了自己的舒适区，揶揄道：“那可不行，我跑了的话，楚小姐最喜欢的节目不就没了吗？”
很好，又成功地扎到了她心虚的地方，楚银晴堪堪收住了笑，暗暗发誓回家就把他的节目全都听上一遍，以防下次抽检不合格。
还好，他欣赏了一会儿她这滑稽的表情之后，便又主动换了个话题。大概是问不出她什么，也不想再讲自己，所以他们之后聊了一会儿传媒圈鄙视链之类的小八卦，没一会儿便等到“手术中”的红灯熄灭。
像是0:00的钟声敲响，魔法即将失灵。灰姑娘和王子再也没有办法利用“弟弟动手术”这种理由来享受或者提供此类的“卖艺”服务了，于是便同时默契地停下了对话，安静地彼此对视着。
手术室的大门敞开，他像是打算起身，楚银晴立刻压了一下他的手，问道：“艾佐翼，你有没有女朋友？”
这问题问得突兀，但并非临时起意。她其实好奇这事一个晚上了，因为他的屏保是一张小王子的经典壁纸。
深蓝色的夜空下，绿衣服的小王子坐在他自己的星球上，身边是一颗待在玻璃罩里的玫瑰花，代表着小王子心中独一无二的爱。
虽然一张壁纸很可能是随便选的，但是经过一个晚上的简单了解，楚银晴觉得艾佐翼和“随便”这两个字无缘。所以她很想知道，他的那颗星球里，是不是也存在着一个独一无二的人
——独一无二，但却只能罩在玻璃房子里的人。
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知道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还是怎么回事，忽然又别开脸咳了起来，边咳着边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还是站起身先迎了过去，便自然地略过了她的问题。
于是，对话到这里暂停了一会儿，楚银晴和医生沟通过病情之后便带着两个小朋友一起转了个安静一点的病房。艾佐翼很感激她顺便带了他妹妹享福，便说要去真诚回馈地给她买个早餐，然后直接跑了。
清晨5:00买早餐，很有他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卖给他。
楚银晴看了他这慌慌张张要对她避之不及的样子就很想笑，不过，她还是没有拆穿，毕竟她手里可是有“人质”在的。
果然，20分钟后，这人老老实实地回来了，神色如常，看来已经确信自己把敏感话题全部略过。
只不过这人真诚回馈的早餐相当不一般。他忽然变出来了三块儿口味不同的小蛋糕，炫耀一样地摆在她面前让她先挑，满脸的求表扬。
一晚上顺畅的沟通到了这里，楚银晴忽然很罕见地生出了一种名为无语的情绪，忍不住哭笑不得道：“艾佐翼，之前被你带了早餐的女生是不是都不再理你了？”
“啊我……”他结巴了一下，也没想到她还能重新把话题扯回原点，自己咳了几下也没想出什么可以继续逃避的理由，只能挠了挠头，有点无辜地问，“你不喜欢吃甜的吗？”
喜不喜欢吃甜的倒是其次，为什么会有人大早上的吃那么一大一块儿奶油蛋糕啊！长胖她就不说了，一早上吃那么多糖，胃不会反酸的吗！
从她这五光十色的表情中读出了答案，这人还想垂死挣扎一下，便推荐道：“那你要不要尝一口这个提拉米苏，没有很甜的。”
边说着，他边又发了她一盒饮料，上面写着“甜牛奶”三个大字，自相矛盾一样，楚银晴看了再次忍俊不禁起来，摆了摆手表示承受不起这么高浓度的糖分摄入。
还好，他还准备了plan B。见她拒绝，他便老老实实地交出了那平平无奇的豆浆油条，看来这一份原本是给她弟弟带的。
这种早餐还是大学的时候常吃，现在温故而知新，楚银晴一边回着闺蜜的消息，一边吃得津津有味的。偶一抬眼，就看有些人的表情相当好笑，自己捧着自己惨遭拒绝的提拉米苏，小口小口，吃得相当挫败。
这间病房外面的世界总是让人心累，所以楚银晴回过了闺蜜之后便再次收起了手机，凑到他身边去宽慰道：“放心，就算没吃你的蛋糕，我也不会不理你的。”
他刚刚大概在想事情，这下被吓了一跳，真的被他的甜牛奶呛了一下，慌忙抽了几张纸掩住嘴，别开了脸咳嗽了好一会儿，重新能够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点哑了。
“抱歉，小旋喜欢吃这一家，我就先入为主了，没有提前问你。”
忽然转了个疏离又客气的态度，声音也用了冷一点的，大概是想给他自己降降温。毕竟他耳朵都红了，不知道是咳嗽的后遗症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没关系，问了我也不会说。”楚银晴恶作剧一样地摊了下手，旧事重提，“毕竟你刚刚也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逃无可逃，似乎是因为紧张，他眨眼睛的动作都加快了。知道她在暗示的是什么问题，他是在装傻和老实中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坦诚到底。
“有过，高中。”他简短道，目光很快便重新回到她的身上，“所以现在是单身。”
前半句说得极快，后半句又说得很慢，像是生怕她没听清一样。说完便这样直直地盯着她看，微微张着嘴，像是要说话，也像是在赌她会先说，于是呼吸都变得仿佛刻意。
“是很难忘的人吗？”楚银晴问道。
这话接的好像很出乎他意料，因为他又微微张大了一下眼睛，然后忽然浑身放松地呼了口气出来，又拿起了他的甜牛奶喝了一口，这才把他刚刚那紧绷着的声音切换掉，变成了之前和她闲聊时候的样子。
“或许，只是我自以为很难忘罢了。”
边说，他边自嘲一样地摇了摇头，目光也有点失焦，若有所思的样子。
“前阵子我有个商务主持活动，她大概就在离我这么近的位置做嘉宾的翻译。我没认出她，她或许也没有认出我，所以活动结束也没有打招呼。最后还是我朋友问我，我去翻照片才看到一个人。”
他说着又很自然地掏出了手机，把那张照片找了出来，然后递给她看，又问：“你看，像她，但我又总觉得不是很像她。”像是要寻求她什么认同一样。
可是这动作实在是有点犯傻了，毕竟楚银晴也没见过过去的那女孩儿，所以自然不能给他什么意见。
正想接过手机仔细端详一阵，他却好像从那个状态中出来了，发现了同样的问题，于是便尴尬地笑了笑又收回了手机，有感而发道：“所以，我难忘的也许只是记忆中的一个影子，一种感觉和一段经历，而不是那个特定的人吧。”
这话说得发人深省，楚银晴想得有点入神，再回过神来，他已经长舒了口气，然后兀自收拾起了剩余的早餐和垃圾，做起了出门准备。
“那我去上班了。小旋如果提前醒了就让她吃点东西，我下播就会来这里接她，麻烦了！”
他语速飞快地说完，然后便转身离开，直接叫停了对话再进一步生发下去的可能性。
一期一会，他们刚刚度过了一个很愉快的“不眠夜”，所以就结束在这里刚刚好——他大概是这样想的。
但是楚银晴还是迅速站起身追了出去，又叫了他一声：“艾佐翼！”
走廊的另一端，他定住了脚步，却没有转过身来。
清晨6:00的特护病房门外很是安静，安静得仿佛四周只剩下了彼此的心跳声。
其实也没想好要和他继续说些什么特定的话题，只是很想让对话继续下去，只是不想让他走，只是不想再独自一人步入她那沉重的噩梦里……
见他抬脚，楚银晴有点着急地插了下兜，忽然灵机一动！
“你的笔……”
她说了一半，就见他转身，脸上的表情像是略微懊恼，没想到她真的抓住了他的“人质”。
这笔大概对他真的很重要，因为即使他表情管理这么失败，但却连一句“不用还了”都说不出口，甚至真的慢慢朝她踱步过来，自投罗网一样。
然而，楚银晴却话锋一转：“可以先暂时借我用几天吗？”
他的脚步停了停，歪了下头，像是不解。
“我……有一份很重要的文件需要签，想再和你借一份幸运。”她微微低下头解释道。
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疯，可是总觉得她的内心在驱使她做上这样一件事。
尽管现在做这件事好像不合时宜，尽管眼前的局势依然混沌不清令人捉摸不透，尽管她依然提不出什么很好的方案，只是有一个想法在她的脑海里反复敲击、呐喊，已经到了不容忽视的程度。
那么多的先兆都已经出现，吉凶祸福天意自有定论，所以，她好像无需瞻前顾后，只管去投球就好。
今年是经院赢了，所以她相信，她一定能和弟弟一样，投出那颗制胜球。
这样想着，楚银晴又抬起头。
“所以，你可以给我留一个联系方式吗？等我签好这份文件，我就会去找你。”
热意在全身蔓延，她说完后又不好意思地微微低下头把头发别到了耳后。
她撒了一个小谎。她一定会去找他的，只是或许半刻都等不及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7章 先兆（5）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