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星的游戏》芥末的末

2、2

　　东区——A1研究院
　　林芥离开安全基地后，看似悠闲地在废墟中走走停停，像是在寻找着什么，随后走到了一座与荒芜惨败的废墟格格不入的依旧完整的建筑群前。
　　这里曾是东区最大的科技研究院，也是自己工作过的地方，而这个研究院最大的成就就是辅助艾洛因研发了主脑阿贝斯。
　　不过......
　　还真是警惕啊......
　　林芥看着悄无声息落在自己周围的超机械体，心中了然，看来是主脑为了不让人类有任何接近自己核心数据的机会，将每一个有数据的地方都警戒了起来。
　　"林芥。"十一叫出了他的名字。
　　林芥'哎'了一声，仰起头看向对方，浅金色的眸子里倒影着一抹暗色，十一像是透过了这双眼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阿贝斯让你来的？"
　　十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复对方，他好像还没调动系统，就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是。
　　"不愧是主脑。"林芥真心实意的夸赞了一句，随后抬眸缓缓道："那你还不动手？"
　　十一终于意识到自己开始不受控制的行动，但好像没有任何办法能挣脱这种束缚。
　　他眼看着自己打开了回收舱，正对着林芥的额心。
　　不要。
　　十一下意识的抗拒这个举动。
　　不过眨眼间，他开启了次声波武器，同伴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陷入了休眠。
　　做完这些，他自己也愣住了。
　　林芥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有些呆愣的超机械体，轻声叫了一句。
　　"十一。"
　　这两个字从他的嘴里吐出，像是一个咒语，将十一尘封许久的记忆重新唤醒。
　　原来自己的一切行为，都是提前设定好的程序。
　　在接收了被封锁的记忆后，十一动了起来，他打开回收舱，从里面拿出一块极小的芯片："主脑应该已经发现我的信号断连了，你快走吧。"
　　林芥看他一副打算留在这里等死的语气，半眯起眼睛，有些不快："章尚把你交给我，不是为了让你平白送死的，赶紧走。"
　　十一知道自己从来不会违抗林芥的命令。
　　其实那些也不算是命令，林芥自始至终都很尊重自己，甚至把自己当成朋友一样对待，但他心里清楚，造物主跟自己之间始终有地位上的区别，那是程序设定里里自带的阶级感。
　　连任务都有优先级，那社会关系也一样有。
　　林芥就是他的优先级。
　　这个人很聪明，聪明到能跟主脑博弈，聪明到能在人类的末日中找到转机，但这一次他忽然有些不确定。
　　他不确定林芥是否真的能孤身一人从这场游戏里全身而退。
　　因为主脑所说的游戏，或赢或输，代价都难以承受。
　　林芥好像知道十一在想什么似的，轻瞥了他一眼："人工智能的迭代进化就是让你开始胡思乱想？"
　　“没有。”
　　林芥此时坐在十一的肩甲上，以十一的飞行速度，很快就能到目的地，风声很大，但十一还是捕捉到了林芥的提问："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你还愿意成为超机械体吗？"
　　十一扭头看了他一眼，林芥瞥见他脖子上的光带忽闪了一下，应该是给出了回答，但风声呼啸，他什么都没听见，答案就这样散在了风里。
　　林芥很想让他重新回答一遍，但不过是转念间，就放弃了。
　　这其实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是与否根本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实质性的改变，只会让他胡乱思考更多。
　　ai一直在学习人类的思维方式，即便是已经产生了自我意识，他们学习的最终目标依旧是是让自己怎样看起来更像人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出自己高超的技术。
　　林芥私心并不希望十一像人类一样思考，但如果在未来的某一天，他真的面临这样的决策，让十一重新选择，他也会尊重十一想法。
　　‘人类有什么好的，做你自己就好。’

　　旧战场——边缘区

　　十年前的爆炸让这里充满了一种叫做‘氲’的物质，比尘埃还要微小，像雾一样散落在空气中，被阳光照射会散发出柔和的彩色光芒，如梦似幻，正常量下的‘氲’可以稳定且持续的产生能量，可一旦有限范围内积攒到足够多的量，最轻微的刺激都会让它产生最强烈的爆炸反应。
　　最开始‘氲’被用于制造炸弹和热武器能源，发生反应后的氲气很难被消解，所以可以被重复利用，但后来人们发现到达一定量的‘氲’会以散在漂浮的状态一直聚集在范围内，并且能腐蚀一切触碰到的生物，这种伤害对人类来说是致命的。于是军方开始管控这种物质，在使用过后会立刻采取回收行动，并且研发了防护装置来避免伤害。
　　这里是主脑都不敢靠近的地方，因为氲气在散落状态下能破坏一切电磁信号，就算是主脑来了 ，也只会变成一团废铁。
　　已经是深夜，林芥在这团覆盖面积比联合议会主城区还要大的氲气前站了将近一个小时，而十一站在几百米开外的地方一动不动，无法靠近半分。
　　终于，林芥动了。
　　他从脖子上摘下来一颗被金线缠绕的红宝石，毫不犹豫地将宝石扔进了氲气中，几乎是在接触到氲气的一瞬间，宝石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突兀的失去了踪影。而下一秒，本该稳定漂浮的氲气开始变得‘焦躁’起来，颜色也从无色慢慢转变成了绚丽的红色，就如同刚才那颗消失的红宝石一般。
　　这团氲气像是有生命一般，边缘快速扭曲着，准备靠近这个打破宁静的入侵者。
　　“别生气，我没有恶意。”林芥不慌不忙地开口，而这团氲气像是能听懂他说话似的，真的安静了下去。
　　比洛和一好说话，林芥想。
　　他捧着一个略显破烂的纸盒，本来是想问洛和一要一个坚固一点的皮箱，却没想到安全基地已经沦落到连个像样点的储物箱都拿不出手了。
　　林芥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指了指，声音比夜风还要轻和，像是在哄小孩儿一般：“可以帮我一个忙吗？到这里来。”
　　氲气像好奇的孩童一样，分出一缕来触碰纸盒，在确认这东西无害后，转而想触碰一下林芥，又在最后一刻忽然停下，似乎知道自己对人类是有害的，于是又颤颤巍巍的缩了回去，在林芥眼前晃荡了许久后，再次分出了一缕，往手提箱里钻，直至挤的满满当当。
　　林芥看见它们将手提箱挤的已经完全没有空隙，但依旧不愿意停下来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抬手对着箱子边缘还拼命往里钻的氲气挥了挥，扇起的风将它们吹散了些，随即林芥关好手提箱，客客气气朝氲气说了声谢谢，惹得这团氲气又活跃了一瞬。
　　比人类好相处多了。
　　他转身离开，担忧了许久的十一终于放松了警惕，而后问他：“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他们不是想要回溯仪吗？那就给他们好了。”
　　十一疑惑：“回溯仪在研究院，可我们没办法靠近研究院，”
　　“你是不是忘了？”林芥仰头看向他，向来清冷的嗓音中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傲气。
　　“那是我的研究成果。”

　　联合议会中心城——A1安全防卫基地

　　"拿到东西了吗？"
　　林芥将纸盒轻轻放在桌子上，下巴抬了抬：“就在这。”
　　逼仄的会议室里，一张破旧的桌子前做了数十个年龄身份各不相同的人，但无一例外都是四大区曾经的高层领导者。
　　“你在耍我们？”一位较为年迈的议员看着这个连还没有一本书大的盒子，语气带了些指责：“在座的各位可都是参加了科研会的人，你是觉得我们认不出回溯仪长什么样吗？”
　　“回溯仪是我的成果，你难道比我更了解它？”
　　老者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还是嘴硬道：“那你就让我们看看你这破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林芥却不急不慢地开口了：“好像我们之间，欠缺一点最基本的信任啊？”
　　另一位年轻人却反驳：“现在情况紧急，我们也是相信你才给予厚望，现在所有人的希望都在你一个人身上，希望你能担得起这份责任。”
　　林芥被这一番道德绑架的说辞逗笑了：“如果不是因为你们觊觎艾洛因的技术而走的这一步棋，虹星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你们需不需要承担一下这个责任，以死谢罪啊？”
　　开口的年轻人顿时火冒三丈：“你他妈的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林芥脱下外套搭在主位上，却绕过了椅子坐在了边上：“现在这个烂摊子，是你们求着我去收拾，所以我希望你们有一个像样点的，求人的态度。"
　　“你真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了？”年轻人一脸暴躁，重重的拍了下桌子：“赶紧识相点，把回溯仪拿出来。”
　　林芥却轻笑出了声，浅金色的眸子里沾了点细碎的灯光，一时间有些晃眼。
　　“可是现在除了我，你们能去哪里找到操作员呢？”
　　年轻人顿时哑然。
　　他是回溯仪的制造者，的确不能没有他的参与，但大家对林芥的敌意并不是因为这一次他不配合的态度，而是因为他曾是艾洛因的人。
　　林芥觉得无聊，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击着，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这群让人心生厌恶的虚伪者们。
　　他脑海里忽然响起在去见洛和一之前，他就是站在这个房门口，听见这群伪善的人在背后议论着自己。
　　"当初就该把他也一起……"有人愤愤不安。
　　"你要真有这个能耐，现在还用得着低三下四求他办事？”有人冷嘲热讽。
　　"等拿到回溯仪，扭转了战局，就用不着他了。”
　　"早知道林芥对章尚这么上心，就该留那人一命，现在也好有个拿捏的把柄。"
　　“真留他一命，还不知道能把你们咬成什么样子，你是不知道他最后那个样子，跟疯狗一样。”
　　似乎谁都忘了，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的并不是某个特定的人或事，而是一桩桩一件件累积起来的最终结果。
　　……
　　思绪回到当下，"章尚......"他轻声呢喃，与之前清冷高傲的语气截然相反，甚至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林芥知道他死了，但好像并不难过，他清楚的知道，人类的生命就是如此脆弱不堪，而自己，也从来不会为了这种必然会发生的事情而感到难过。
　　"很快就可以再见了。"
　　没人听见他说了什么，因为这句话沉寂在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