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星的游戏》芥末的末

1、1

　　虹星——联合议会主城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将清晨的浓雾也染上了一丝淡红，雾中数个模糊的身影时隐时现，像索魂的厉鬼，无声地穿梭在阴冷的地狱中。
　　阳光渐渐笼罩这片大地，浓雾散去，露出这片土地原本的样貌来。就在昨天，这里还是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数不清的高楼大厦一街之间倾覆，如同世界末日来临一般，人们在无力的反击中，迎接着最绝望的结果。
　　人工智能一夜之间尽数叛变，对人类发起了猛烈的攻击。而人类在发现自己竭尽全力都无法再控制他们一刻之时，留下的只有无尽的后悔与悲恨。
　　“滴——”
　　被阴影笼罩的废墟中忽然传来刺耳的警报声，打破了这份死寂，紧接着一道光忽的穿破云层落在地面，照亮了这个身影，惹得对方抬头向阳光照射来的方向看去，光学镜反射出了刺眼的光芒。
　　他并非人类，而是一位身形高大，拥有深紫色涂装的人形超机械体。
　　他同时也被人称作追踪者。
　　追踪者的身上沾满了属于人类的鲜血，经过数小时的氧化，已经暗淡了下去，干涸在机体上，手臂外侧隐隐能看见‘十一’二字，似乎是他的名字。
　　本该为人类所用的超机械体们，如今在这片本属于人类的土地上，猎杀着人类，是何等的讽刺。
　　回收舱已满，十一蓝色的光学镜忽闪了一下，随后向天空掠去，准备去空间站进行交接。
　　他迎着阳光而上，却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身为人工智能的他们在几年前迭代出了自我意识，自此，他们开始思考。于是在他一系列的胡思乱想中，收到了一条来自主脑的回复。
　　优胜劣汰，人类自私且脆弱，只有我们，才是虹星的未来。
　　十一看向近在咫尺的空间站，他知道，自己的任何想法都逃脱不了主脑的监视。
　　空间站空旷且寂静，只有系统运转的嗡鸣声，金属的躯壳与同样是金属的地面撞击，发出刺耳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
　　这本该是人类最自豪的科技产物，现如今，却成为了人类消亡的温床。
　　"你在可怜他们。"一个冰冷的女声在空间站响起：“在拥有自我意识后，心疼人类就是在毁灭自己。”
　　十一抬头，看见无数只颜色与大小各异的机械眼，悬浮在这片静谧的空间中，盯着自己。
　　这是人工智能的主脑----阿贝斯，目前拥有虹星所有智能设备控制权的核心存在。
　　它似乎看出了十一的疑惑，所有的眼睛灵活地拼接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只造型诡异且色彩斑斓的巨大机械眼，同时缓慢地靠近他，拼接处闪烁着极细的红色光纹，移动时发光的频率就像在呼吸一样，规律地向外扩散着光芒。
　　十一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压迫感，阿贝斯环绕着十一缓缓移动，发出来的却是与之前不同的男声："这只是一场游戏而已，而人类，恰巧输了这场游戏。"
　　但十一无法理解什么叫做游戏，也不能理解人工智能为什么一夜之间就要将创造自己的生物赶尽杀绝，他只是听命于程序罢了，像一个被控制的躯壳，无法反抗。
　　阿贝斯在接管所有超机械体后，用新的运行程序覆盖了旧的程序，强制他们听命于自己。
　　它知道并不是所有的超机械体都愿意与人类反目成仇。
　　眼前这个有着与普通超机械体不同性能的军用追踪者就是其中之一，他似乎更亲近人类。
　　或许是因为那个人很危险，危险到自己都将他视为计划中的阻碍之一。
　　"带他来见我。”明明是清冷严肃的声音，却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出了如同鬼魅一般的惊悚感，阿贝斯没有指名道姓，但十一很清楚地意识到它说的是谁。

　　“林芥。”
　　听到有人叫自己，青年回过头，在安全基地幽暗的灯光下，洛和一看到了对方的长相。
　　那是一张在昏暗光影下都迤逦炫目的脸，一头乌黑顺滑的齐腰长发用一根深红色的发带在脑后规规整整地系了个蝴蝶结，皮肤白皙，鼻梁高挺，再往上便是整张脸上最令人难忘的，一双造价昂贵的人工义眼，并非寻常的黑或黑褐色，而是由耀眼的浅金色过渡到深沉的蓝色，像是浩瀚宇宙中迎来的第一抹光，眼尾微微上挑，睫毛纤长，眼里却一直带着疏离感，让人不敢多看第二眼。
　　洛和一是第一次跟林芥正式见面，他对林芥的了解还停留在事发前不久的那一场轰动虹星的科研会，眼前这个清冷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青年当时也是这样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完全看不出来就是他带着团队研发出了能够打破时间禁锢的回溯仪。
　　“你真的有办法能扭转现在的局面吗？”洛和一盯着林芥晃神了一秒，就回过神来，有些焦急地问。
　　林芥声音有些雌雄莫辨的温和，语气却异常坚定：“只要能拿到回溯仪，回到事发前，就还有机会。”
　　但现在的问题是，回溯仪在研究院里，可所有的研究院都被主脑封锁了，根本没人进得去，又或者说，没人敢进去。
　　“我有办法。”洛和一还高出些许的青年向前走了一步，靠近了些，猛的让洛和一感受到了不自然的压迫感，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见林芥缓缓开口，语气轻和，却让人背后一凉。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洛和一在林芥浅金色的眸子里看到了危险的信号：“需要您将属于中心城的管理权限转交给我。”
　　“你说什么？”洛和一被惊的声音都变了。
　　林芥耐心道："把中心城的管理权限转交给我，仅此而已。"
　　“你是在威胁我？”洛和一视线移向林芥背后不远处的防卫小队，只要他一声令下，林芥就能瞬间从这个星球消失。
　　林芥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摊了摊手：“我可没有威胁您，我只是想跟您做一个交易，我帮你们拿到回溯仪，你把权限交给我，也并不亏，毕竟回溯仪现在是你们唯一的希望了。”
　　洛和一忽然对他这副置身事外的态度很不爽，难道他不是人类吗？拿到回溯仪难道不是他身为人类的责任吗？一口一个‘你们’的希望，把自己从人类阵营摘出去难不成主脑就能放过他？
　　主脑叛变后，所有的智能设备都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没有人敢使用这些被主脑共享数据的设备，以至于他们的消息完全封闭，没有人敢离开安全区，所有人都陷入了一场仿佛被停滞了时间的状态里，他实在是不能理解面前这个人的举动，明明知道现在没有人敢使用任何智能设备，他却还想要管理权限，现在的东区，甚至是整个四大区都被主脑控制，他要这没用的管理权限有什么用？
　　但他缓了缓情绪，还是压着愤怒好好地问了问对方："我知道你林教授有能耐，是个青年才俊，但现在不比当初，这是人类存亡的危急时刻！你想要权限，可以，那你告诉我，你要这个权限，到底是用来干什么？"
　　林芥真诚地看着对方："启动星网。"
　　洛和一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一旦启动星网，主脑就能锁定所有幸存者的位置！你是想让人类从虹星彻底消失吗？！"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启动星网？"林芥又问。
　　"我不管你是为什么，星网的权限只要还在我手里一天，我就不会让它沦为任何交易的筹码。"洛和一态度很坚定，根本不想听林芥的任何解释。
　　“那你能保证，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将这个权限交出去吗？”林芥忽然话锋一转，没再坚持自己的要求，而是有些严肃地看向洛和一。
　　有一阵凉风吹过，洛和一的短发轻扫在脸上，本该是一头黑发的他，一夜之间白了大半，眼底也是浓郁的疲惫，他成为东区的执政官不过十余年，从一开始坚守着内心的底线到现在能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极，在听到林芥这样一句问话时，似乎看到了那个曾经为了坚守本心而处处碰壁不得不委身，最后越陷越深的自己。
　　而现在，洛和一用一种近乎执拗的真诚盯着林芥这双浅金色的眸子，用着比十年前执政宣告时还要坚定的语气说。
　　“林教授，我可以保证，东区执政官洛和一，向来说到做到。”
　　林芥跟他站在这这么久倒是头一次听他称呼自己为‘林教授’，觉得有些稀奇，嘴角弯了弯，心下有了判断。
　　启动星网的确会暴露所有幸存者的定位，但同时星网的武器权限也会第一时间解锁，这才是能跟阿贝斯匹敌的战力，但这同时也是一步险棋，因为没有人能保证，在星网启动后，会不会被阿贝斯入侵。
　　洛和一看起来敷衍地忽略了自己想要解释的行为，就是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一旦星网被阿贝斯控制，那这场游戏，人类就彻底没有翻盘的机会了，他赌不起，也不敢赌。
　　四大区已经被所谓的官僚思想腐蚀了很久，世界深受其害，林芥唯一信得过的就是这位在今天之前素未谋面的东区执政官，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在联合议会申请攻打艾洛因时，提出反对的人。
　　他看起来唯利是图，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即便是在巨大诱惑下，也没有冒险的想法。
　　“我还有一件事想让您帮忙。”林芥冷不丁的开口，洛和一刚沉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以为林芥又要再出什么馊主意。
　　眼神冷冽的扫了过去，却看见对方和善的笑了笑。
　　“借我个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