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梦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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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被梦纠缠的夜晚。
狄兰醒来的时候，角落里小巧香炉中点点火星是唯一的光源。窗外的世界尚是一片灰蓝，唯有隐约可见的星群注视着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清空脑海中混乱的画面。
即使已经长大成人，幼时的阴影从不曾远离他的灵魂，时刻准备着给他一记不致命却足够难熬的刺击。
已经过去了，他告诉自己。
可血和泪交织的画面像在嘲笑他一样，即使是眨眼的片刻也要浮现。
母亲的脸、父亲的泪、黛蒂克森王妃的语言、克瑞斯特叔叔——不，克瑞斯特公爵身上的血、审判官的眼睛和摆渡人的唇角，跃动的人像和声音混作一团从他身边掠过。
也许疼痛能让他清醒过来，就如往常一样。
回过神的狄兰摸出枕头下的匕首。
雕工精致的白色手柄上镶有金曜石，造价不菲的刀身寒光凛凛。正是一件符合王室身份的配饰。这件没能送出去的礼物已经陪伴了他十五年，与他一起度过无数痛苦的时光。
精心的保养让岁月不得侵蚀，刀身光亮洁净，完美的反射可与镜面媲美。
手柄在指尖滚动的瞬间，刀身的寒影中，他看到了那簇紫丁香。
鬼使神差的，狄兰将匕首收回鞘中，拾起了那簇小小的、在黑夜中也微微发亮的花。
距离这簇紫丁香被摘下的时候，肯定已过去了很久。可它看起来依然如此的美丽而富有生机，就好像还没意识到自己已从枝头落下一样。
宁静幽远的香气仿佛有着特殊的力量，随着味道的飘散，那些光怪陆离的过去景色也在逐步褪色，消失无踪。
留在他脑海中的只有赠花之人的模样。
名叫伊利亚的法师，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当然狄兰也很清楚，外表的年龄对于法师来说意义不大，毕竟他们都是延长寿命和永葆青春秘术的行家。
年轻的躯壳装着陈旧的灵魂，狄兰见过不少这样的人。
而伊利亚却不一样。
与黑发同色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和线条柔和的下巴勾勒出秀丽的轮廓。白皙细腻的肌肤、饱满而富有血色的唇，再加上唇角微微上翘的弧度，大法师的学徒有着神像式的美丽。
光泽的浓密黑发拂过脸庞，丁香色的眼眸眼波流转间，蕴含奇异的光彩，像星空中的银河又像光下的闪蝶蝶翼。
他温热馨香的气息是如此真实，却又美好得虚幻，像是令人不堪回首的旧日时光。
即使是初次见面，也如同故人相见。这是花花公子们搭讪爱用的陈词滥调，却也是狄兰说不出口的一句话。
这种微妙的熟悉感让他暂时忘记了防备，在下午茶时做出了许多轻浮举动，说出了不少无意义的话。
……虽然没见过实物，但他一直都知道紫丁香的花语，所以才问出了那些问题。
而年轻的法师显然没有往这方面想——他给狄兰背了一遍紫丁香的实用价值。
与某个能轻易与心仪之人（虽然这个心仪之人的数量比较大）搭上话，甚至能将对方哄得眉开眼笑的骑士同僚不同，狄兰并不擅长讨好他人，而这个世界上也甚少存在需要他特意去取悦的人。
假如当时能把话说得更漂亮一些……
狄兰摇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驱散出去。
言语的交换本不该牵扯那么多的意义。
更不用说，他看得懂大法师注视学徒的神情。
锁死猎物的毒蛇、仰望神明的信徒、陷入热恋的少年、珍爱孩子的父母……狄兰能堆积出无数的辞藻，但都不如他亲眼看到的怪异和扭曲。
但就算如此，伊利亚也将这些疯狂的情绪照单全收。
虽然说是大法师与学徒，但这并不像他所见过的上位者利用权势或智识对下位者的压迫，那种在林地、宫廷、甚至是神殿等阶级森严的地方会出现的不伦恶欲（他只愿把这类暴行称为恶欲）。
这是他人的恋情，他只是单方面被骤见之花迷住的过路人，狄兰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但他依然注视着这簇紫丁香，好像这有什么意义一样。
不知过去了多久，无征兆的，香炉中最后一点火星也熄灭，发出了极小但又足以打断他思绪的响声，狄兰下意识看向窗外。
在他一无所知的时候，黎明降临，灿金的天光撕破黑夜，昭示耀阳女士桑尔的御驾即将到来。
已经比预计的起床时间晚了很多，他放下紫丁香，立刻起身。
回去的路途并不好走，还多了一个需要保护的人，他应该乘着还早给武器和护甲做好保养……
骑士伸向护甲的手突然停住了。
在他原本摆有甲胄的地方，只有叠放好的华丽礼服和一只木雕的鸽子。
鸽子没有眼睛，朝着他的方向茫然地张开嘴，露出魔力涌动的喉咙——这是某种用来留信的魔法设备，欧菲莉亚大德鲁伊的小创造，留声鸽。鸽型象征传信，没有眼睛意指不窥探秘密。
上一次见到这东西的时候，狄兰还是半梦半醒。眼见对着自己探头探脑的不明魔力物体，他并无多加思考就凭借战斗本能摸出匕首将其捅碎……然后按市价赔了欧菲莉亚不少金币。
而其实他只需要拍拍鸽子的头，鸽子就会张开嘴，念出留言，就像现在这样。
“来自善良的欧菲莉亚大德鲁伊的小提示。”欧菲莉亚的声音清亮，像是心情很好。
“也许王子殿下应该带着新魔法顾问去拜访一下克瑞斯特公爵。”她停顿片刻，留声鸽继续道：“最好再带着点礼物，毕竟上一任魔法顾问可是‘公爵亲选’，留着不一定有用但是走了一定会让你吃亏的。”
狄兰皱起了眉，他原本就有这个打算，但那也是先带着伊利亚回到王都，解决他此行的目的之后再去拜会克瑞斯特，突然要改变计划，恐怕会耽误到很多事。
“顺便一提，狄利恩国王已经醒过来了。”像是猜透了他的疑问，她的声音一瞬间变得严肃，但很快又恢复了快乐的感觉。
“在王子殿下做美梦的时候，勤劳智慧的奥弥西安先生，法师中的楷模已经一瞬传送到他的白塔——我是说连夜赶到兰洛斯唤醒了国王版本的睡美人，兰洛斯的危机即刻解决，实在是太好了。”
狄兰本能地感到不对劲，但一时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只能由着她的话像魔法飞弹一样噼里啪啦打过来。
“但我有些好奇，你是怎么跟他说的？他的行动力怎么会这么强，有骗你签下什么不平等契约吗？如果没有办法解决的话，可以来向大德鲁伊求救，虽然不一定能救你，但是一定可以替你给奥弥西安一巴掌。”留声鸽喉间闪亮的魔力逐渐暗淡，已经不剩多少话了。
狄兰有些想笑，但很快忍住了。
“对了，我在这里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可能得花上不少时间。所以接下来的路程我就不会再陪你了，十天以后我们也许会在林地见，当然，也有可能不会。”
狄兰刚打算开口，然后就意识到这是单向传递的录音，又闭上了嘴。
“那么，再见了，王子殿下。”信鸽歪歪头，结束了传话。
狄兰深吸一口气，开始在脑海中规划接下来的行程。如果要先拜见克瑞斯特公爵，回国的路线就必须有所调整，毕竟克瑞斯特的领地恰好在与王都相反的方向。而要去那里，就必须先穿过……
他一边将留声鸽收进背包，一边思索着。他所有的东西并不多，不过是他的佩剑、匕首、一堆魔法药水和卷轴……说到卷轴，他展开昨天伊利亚给他的瑰影女士和众律的对比图。
昨日睡前的疑惑和梦境的景象重叠起来，狄兰想起来哪里不对劲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梦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