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叔侄 ...
-
鎏金色电梯门缓缓打开，露出门内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矮的是楚明鸢，高的是楚越人。
许羡宁肩上扛着鼻尖滴血的孟大少，同楚明鸢面面相觑。“不是，他他他他他——”小姑娘雪白的食指颤颤巍巍地指向昏迷的孟非鱼，狠狠咽了口唾沫。“他他他他是怎么回事？”
男大腼腆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讪笑一声。“啊这个吧，就是他不小心流血了，然后他晕血昏过去了。”
楚明鸢恨铁不成钢：“你傻啊！还不快去找医生！”她已经走出电梯，痛心疾首地盯着许羡宁的领口。“哎呀，他都把你弄脏了。”许羡宁努力低头一看，领口上零星几滴血渍，不知何时蹭上的。他不甚在意，小心地把孟非鱼放下来。“回去洗洗就行了。”
身侧传来足音，却是楚越人。
男人极高，仰视起来却没有死角。唇色比初见时深了不少，像一道鲜红的伤口。①眼神是冷的，雨后山林一般清幽。情绪只是那片翠色里不起眼的浮沫，不等看清就消散了。
这个阿波罗式的美男子有着月神阿尔忒弥斯的品质，静默忠贞，绝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自己的保镖将孟家大少送走，所有喧闹触及他的衣摆时全如潮水般退去。
场面真是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楚明鸢不敢说话，许羡宁也没有说话。气氛莫名凝滞了几十秒。
终究是楚越人自己打破平静。他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AI都比这有感情：“很晚了，你该回去了。”没有指名道姓，但小姑娘知道是在说自己。她嘴唇动了一下，嗫嚅道：“……好的，小叔叔再见。”说着退后几步，示意许羡宁跟上。
男大立马会意，抬脚便走。
男人却拦住他，“衣领，不行。”冷淡的目光在脖颈间逡巡，许羡宁下意识地伸出手整整衣领，然后含着询问看了他一眼。楚越人的眉心跳了跳，心脏在叫嚣自己的不满。
他闭上眼睛，不看不想。“……没事了。”几乎是用尽了所有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想要上手整理的欲望。衣领是白的，但一侧有血滴一侧没有，世界上没有比这更残酷的事！蚂蚁噬咬般的不适感侵占了楚越人的心口，直到二人走远，他才抬起眼睛。
看来药得加大剂量了。
***
楚明鸢拉着许羡宁在山间狂奔。她的栗色长发被山风吹起，像一面鼓胀的帆。风大路险，只穿着晚礼服的小女孩冻得双颊通红，但眼睛亮若星辰。她的声音在风中飘扬：“终于不用面对他们了——”空谷传响，四面八方都是她的雀跃。许羡宁笑，并不制止。
他任由自己的学生兼天使投资人拽住手腕。风灌满了衣襟，也吹散了所有不快。两个小伙伴一口气跑下山，瘫坐在路边的白杨树下。大男孩不由分说地把外套披在小女孩身上，边打着冷颤边划开手机叫出租车。
“喂，你要送我回家吗？”楚明鸢踢着石子问。
“……那你想去哪？”许羡宁看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四十八分了。
女孩子伸出一根手指晃晃，眼中是璀璨的笑意。“去吃路边摊！没有保镖也没有长辈，今晚是咱们年轻人的专场！”她又往前几步，怀疑之色一闪而过。“小许老师，你该不会不想和我一起去吧？”
许羡宁轻轻摇头。“不，我们可以一起吃点东西。但你保证今晚必须回家，然后乖乖地躺在床上睡觉。”
楚明鸢开心地蹦起来。“这有什么难的，放心放心，我一定回家啦。”
男生看着她纤细的背影，默默从微信切换回主界面。
滴滴不久就来了。许羡宁先让司机去商场，给自己和楚明鸢一人买了一套厚厚的长款及踝羽绒服。然后又听从小女孩的安排，去大郊亭桥底下找烧烤摊吃夜宵。卖烧烤的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五十岁上下，稍微有点瘦削。烧烤架上弥漫着诱人的油脂香，肥瘦得宜的肉串于炭火上成熟，最后被饿急了眼的小女孩一口吞进嘴里。
许羡宁没什么心情吃，又是递纸巾又是买水，时刻关注大小姐的心情好坏。
楚明鸢吃了十来串后暂且住嘴，坐在小马扎上喝汽水。
也许是倾诉欲上来，女孩子放下饮料瓶，小声说：“这个烧烤摊是妈妈推荐给我的。爸爸没去世时，我们一家三口来吃过。”她没有哭，像是讲述一个不相干的故事。
许羡宁静静听着，不发一语。
从女孩子的叙述中，他全然知晓了她的身世及她和楚越人的关系。
本世纪初，混血姑娘莫里娜从美国穷游至华国，靠着街头卖唱赚回国机票。刚毕业的楚志诚听了十几天演唱后便毅然决然地向这位异国少女求婚，并如愿抱得美人归。结婚五年后，他们生下唯一的女儿楚明鸢。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楚志诚便意外去世，为妻儿留下大笔资产。莫里娜打击过大患上抑郁症，终日昏昏沉沉不理俗世。别有用心的男人们不断诱哄莫里娜母女，意图得到这位富有遗孀的身体和金钱。莫里娜因欺骗与背叛不断发病，如今闭门不出。
楚越人确实是楚明鸢的小叔叔，但二人血缘并不十分亲近，说起来还有点硬攀关系。楚志诚是楚家旁支，楚越人是直系子孙，本来没什么交集。然而上帝是个好编剧，楚越人因家族内斗跌下神坛，却是楚志诚这个远房表哥亲切接纳了流浪的少年。虽然后来迫于家族压力他又亲手送走了楚越人，但是他给予少年的温情是实实在在的。楚越人复仇时处决了无数族人，唯独对表哥的妻儿多加照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为什么不告诉你小叔叔那些男人心怀不轨？”许羡宁递过一张纸巾，轻声问。
楚明鸢苦笑。“大恩如大仇，我不敢轻易拿父亲的善行寻求小叔叔庇护。真到了无路可走的境地再去求他也不迟，现在这些筹码不够他出手啊。”她擦去唇上的水渍，低头看脚下的砖缝。“求人不如求己，我一定可以解决的，不过是时间问题。”
许羡宁把热水塞到她手中，蹲下身子与她平视。“我相信你。”
一滴水落在地上，却没有溅起灰尘。冬季晦暗，连轻盈的灰尘都不愿出头了。
“小许老师，明年还做我的家教好不好？”她抱着热水瓶，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兔子。
许羡宁点头道：“当然可以啊。毕竟，你开的时薪有那么——高！”他夸张地伸长双臂，身子摇摇晃晃如水上浮鸭。
远处的火焰爆了一声，大叔沙哑的声音掺杂着碳水香气。“十元一串嘞……”
女孩子无声地止住眼泪。“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男孩子站起来踢踢脚，白皙的脸蛋埋在高高的衣领中。帝都的夜冷之又冷，他畏惧着寒风，不住跺脚。
楚明鸢却奇异地安心。她笑着，大声说：“我还要再吃几串！”
男孩回过头，忍俊不禁。“好，那就再来十串。”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叔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