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誓》兰铃野草

46、冲动是魔鬼

　　喝多的后遗症初显。

　　路伽头胀得难受，无法集中精力去思考，唯有一点破碎凌乱的记忆残留在脑海里。

　　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场景是——

　　四周聚集的人群，轻柔拂过自己脸颊的长发，还有隐隐约约的呵斥声。

　　听声音，像是洛维斯的......

　　为什么生气?

　　他只记得自己好像喝多了酒，身体飘飘然地便不受控制走出了房间，对着斯特兰德家宏伟高耸的建筑物看入了迷。

　　酒精给了他胆量，驱动他探索这座建筑物。

　　然后是紫色的宝石。

　　长出黑色翅膀的紫色宝石，朝着他飞来。

　　怎么会飞呢?

　　洛维斯的样子慢慢浮现在脑海中。

　　不对......

　　呵斥声，最后的呵斥声。

　　路伽于混沌昏沉的大脑中，妄图挣脱出一丝清醒的神志，努力从床上撑起身子，扶着浑噩的头往门口而去。

　　门口的仆人没料想到对方会那么早醒来，明显吓了一跳，唯唯诺诺道:“先生......”

　　“洛维斯呢?”

　　路伽忍着胃翻涌难受的感觉，此刻也顾不上尊敬的称呼，只想快点找到洛维斯的人影儿，一开口声音便沙哑又干涩。

　　“大人他让您好好休息......”

　　刚才发生的事历历在目，现场每个人都亲身经历了洛维斯的怒火，变得诚惶诚恐。眼前的仆人更是不敢随意违抗洛维斯下达的指令，说话支支吾吾。

　　“我已经没事了。”路伽看上去仍旧疲惫，在仆人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答中，似乎察觉到对方的担忧，默了几秒，忽得低声一笑。

　　对面人被这一声不重不轻的冷笑吓住了，紧闭着唇不敢发声。

　　五指自下撩起额前的碎发，穿过指缝，一点染着醺意的蓝色紧盯着对方。

　　“刚刚的事你应该也看见了吧?”路伽慢悠悠开口，威胁的意图明显，“摔了残了，迎接你的或许是一场责罚，但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后果就不是谁能说准的了......”

　　路伽笑意却不达眼底，循循善诱:“我会跟洛维斯大人说是我自己跑出去的，跟你没关系。”

　　仆人害怕惶恐的目光里出现一丝动容，颤抖地伸出手指了一个方向，路伽立马向着那而去。

　　远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哭声，随着路伽的靠近，声音便跟着清晰起来——是从房间里传出来的。

　　路伽顶着晕眩的脑袋来到门口，门扉虚掩着，透过缝隙可以稍微观察到里面的景象：男人坐在椅子上，明明是靠着椅背的姿势，身姿却异常挺拔，耳坠于长发的遮掩中若隐若现。

　　他轻轻吸了口气，又重重呼出来，尽力遗忘头疼和胃翻涌带来的不适感，让思维保持清晰。一切就绪后，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排仆人并排站在一起，屏声敛息，谁也不敢替跪在地上哭泣的露西求饶。

　　洛维斯双脚交叉坐着，懒散地抬起头，似乎对路伽的到来并不意外，只等着对方主动开口。

　　路伽的视线先是落在露西身上，愧疚一下涌上心头，没注意洛维斯此刻的眼神也发生了细微变化，是扎破表皮的浆果，流出酸溜溜的汁液。

　　“酒的事，是我自己请求的。”

　　周身的低气压环绕着洛维斯，压迫感由内而外散发出来，他看着路伽，嘴角勾起一抹冷然的笑：“所以呢？”

　　“所以......”头痛再度袭来，差点硬生生截断路伽的思考，他现在后悔不已，第一次意识到酗酒的危害，不管是对身体还是对脑子，“要惩罚的话就惩罚我一个人好了，跟她没关系。”

　　（“他又恰好正处在一个英雄梦的年龄。”）

　　烦躁。

　　路伽自说自话，不知道是不是受酒精影响，情绪占了理智的上风，愧疚的情感在乱糟糟的思绪里愈发明显地流露，说出的话也不经大脑思考：“而且自始自终，你想要的人不一直是我吗？如果露西因此受到责罚，我也不能保证自己会出什么意外。”

　　因为承担不起这份愧疚。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路伽一惊，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洛维斯眼里愤懑的情绪，浓郁得仿佛要将他淹没，那点冷然的笑也没了，徒留森然的面庞和一对折射出锋利光芒的眼睛：“sweety,别想着拿死亡这种东西来威胁我，哪怕你今天真的从高空坠落，我也有办法把你救活——但是她就不一定了。”

　　洛维斯从容起身，扫视着房间里的所有人，最后还是回到路伽身上：“现在有时间来和我争辩，不如一开始就想想做些事可能会带来的后果。”

　　头痛、胃难受......

　　气氛就这么僵持着，似乎再无回旋之地，路伽默默握紧拳头，紧抿着唇不语，他突然大跨步上前，拦住对方即将出门的动作。

　　洛维斯睥睨的眼神打量着他，想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焦躁的吻落在吸血鬼的唇上。

　　路伽呼吸不稳，双手攥紧他的肩膀，觉察对方没有拒绝后，试探性地深入。

　　直到现在，他的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晕乎乎的劲儿根本没过去，氤氲的水汽聚集在眼眶，随着蛇吐信子似的动作变得愈发湿润，被一层一层地浸染。他垂下湿润的眼眸，勾勒洛维斯口腔里的形状，想集中于单纯的感官感受，却无法遏制它随意长出的枝节末叶，理智和感性的互相撕扯作祟，造就另一种奇异的体验，逼迫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

　　酒精刺激大脑皮层，驱动他做出某些冲动的举动。

　　头痛、胃痛，身体不舒服，心情也不舒服。

　　松开时，路伽踉跄了下，被洛维斯扶住。

　　眼前这张脸也令人不舒服。

　　他的手还勾在洛维斯的脖子上，面对高自己半个头的人，不得不抬头看对方。

　　不爽。

　　不爽不爽不爽......

　　他垂下头，又慢慢抬起来，愣愣地看了对方好一会儿，连洛维斯都蹙眉搞不清他还想干什么。

　　路伽的手紧了些。

　　趁对方发愣的间隙，电光火石之间，路伽一下把人撂倒在地！

　　......

　　刚结束完约会的莉娜哼着歌，步入古堡的大门，回忆今天如此惬意美好的一天，顿觉整个人容光焕发。

　　然而她一走进房子，一个仆人便仓皇莽撞地跑了过来：“莉娜小姐！”

　　“怎么了？”

　　“路伽先生......”

　　“他不是已经被洛维斯从屋□□下来了吗？我看外面都没人了。”

　　“不、不是......”仆人咬着唇，终于憋出来话，“路伽先生和洛维斯大人打起来了！”

　　莉娜：“？”

　　场面一度混乱，莉娜赶到现场时，正见路伽把洛维斯压制在地上。

　　看来有时候人类的爆发力不可小觑啊。

　　“莉娜小姐，您快劝劝他们......”

　　莉娜顾着看戏，差点忘了本来的目的，想着二人的打斗声会影响自己的睡眠，才选择出声呵止：“你们两个......”

　　地上缠斗声停止了。

　　路伽看向声音来源，精神还有些恍惚，他迟疑了下，随即便是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再也压制不住:“呕——”

　　“天哪。”莉娜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出一声平静且震惊的感叹，然后捂住鼻子。

　　地上的洛维斯脸色一黑，他看着昏睡在自己身上的人，嘴角抽了抽，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

　　路伽难得睡这么沉。

　　宿醉完，打完一架后，仿佛近日所有压抑的情绪都得到了抒发——虽然对洛维斯不太友好。

　　他沉默地看着床上熟睡之人的容颜，思绪不知不觉游离之外，床上的人动了下，又把他的意识拉回。

　　路伽蓦地睁眼，从床上坐起来。

　　“醒了?”

　　思维迟钝了下，路伽回忆起昏睡倒下前的景象，有些心虚地看向一旁的人，讷讷开口:“嗯......”

　　他又突然想起哭泣的露西来，话没过脑子又向洛维斯问道:“露西她——”

　　“少上演点你那英雄救美的烂俗桥段。”洛维斯盯着他，又忆起他喝醉的鬼样儿，讥讽开口:“真不明白一个酒后有暴力倾向的人，怎么获得的女性的喜爱。”

　　路伽这也是第一次。之前他喝多后要么胡言乱语，要么呼呼大睡，这次大概真的憋屈太久了，才会在醉酒时把对洛维斯积攒的不满全都发泄了出来。

　　但是面上肯定不能这么说，路伽故作轻松的语气，道:“我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何况你不也打回来了吗?”

　　“我没还手。”

　　“真的吗?那为什么我觉得腰有点疼。”

　　路伽试着动了下，发出“嘶”的一阵疼痛声。

　　洛维斯面无表情地解释:“你冲过来的时候，自己撞到了桌角。”

　　听了后感觉更疼了。

　　好像忘了点什么，路伽挠挠脑袋，突然想起来一开始的问题洛维斯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又觍着脸小心翼翼问:“露西....”

　　“没有惩罚。”

　　路伽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洛维斯为何这样做，但好歹结果是好的。

　　洛维斯不满皱眉，路伽疼得再次“嘶”了声，又让他暂时放下了心中的不忿。

　　药膏沾于指尖，融化成冰凉的触感，涂在青肿伤口处。

　　路伽呼吸一滞，感受着洛维斯轻柔的动作，还有他的呼吸拂过耳面。

　　“为了一个女人，亲我?”

　　“?”路伽皱眉，“不为了女人为男人吗?”

　　说完他就想抽自己一耳光，跟亚伦混在一起养成的胡言乱语的毛病真该改。

　　“没什么区别，哪怕你为了一个男人亲我，我也会生气。”

　　药涂完了，洛维斯依然保持着与他刚才的距离:“我本以为你是想跟我做一些更亲密的事，没想到是想揍我。”

　　路伽尴尬一笑。

　　“虽然挨了揍，但是也不算太亏。”其实洛维斯都一一闪过了路伽的攻击，“至少现在，露西在我这儿，可以算是一个人质的存在了。”

　　路伽的表情重新变得凝重，他瞪着洛维斯，牢牢攥紧他胸口的衣领:“我们之间的矛盾，跟她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

　　谈话越来越诡异了，路伽说不出哪里怪，他一直盯着洛维斯看，隐秘的缝隙中窥见一丝线索。

　　“你现在的样子，好像一个嫉妒得发疯的怨人。”

　　紫罗兰色的眸子愣住了，那两点蓝色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发觉了洞窟里的宝藏似的，迸射出澄澈耀眼的光芒，连笑时露出的虎牙都显得格外耀眼。

　　“露西最开始是问我想要什么东西，她可以帮我采购，于是我托她要了卡林那的酒——但是后面喝多纯属自己的原因，最近心情实在不太好......”

　　心情不好的原因，路伽没再说下去。

　　洛维斯又凑近了些，触到人类温热的脸颊，路伽被吓了一下，反应过来又狡黠地笑了:“斯特兰德先生，对我误会颇深。”

　　洛维斯并不急着解释，反而把疑问了抛回去:“那你呢，为什么要解释?”

　　这次，是静止的蔚蓝水面，洛维斯投下石子，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两人同时缄默不语，路伽攥紧身下的被褥，乱成一团的心绪叨扰着他，把他拉扯进入感性的漩涡。

　　洛维斯主动凑了过来，意识到他将要做什么，路伽忽得开口调侃:“接吻的时候，你会像故事里写的那样，不小心露出尖牙吗?”

　　洛维斯看起来真的是认真思考了会儿，道:“对我来说，很好控制。”

　　路伽笑而不语，微微启唇，由着洛维斯的气息钻了进来。

　　我情愿你咬死我。

　　就像现在这样近乎窒息的吻，咬断脖子的时候面临的窒息应该也像这样吧?

　　他的手伸向吸血鬼的胸膛，看起来好像是在扒拉衣服，实则是在触碰他心脏的位置。洛维斯动情地抓住他的手，开始解他的纽扣。

　　但是好像一切都开始不受控制了。

　　他不信神明，可现在却觉得自己无比需要一个忏悔的机会。

　　神会原谅吗?

　　他第一次意识到罪孽这个词的沉重。

　　“咚咚。”

　　敲门声把二人从欲望的边缘拉回。

　　“洛维斯，你在里面吧?”

　　莱诺站在紧闭的门外，见里面没出声，又道:“我进来了。”

　　迷离的双眸不甘地盯着洛维斯，路伽收紧双臂，反而将对方箍得更紧。

　　门开了，莱诺的脚步顿住，几秒钟后，门又重新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