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半两多

6、新年

　　数日前，京都，承元殿。

　　建帝正伏案批阅奏折，总管太监张德胜来报：“陛下，钦天监监正林大人求见！”

　　“宣。”

　　“臣，林平匀叩见陛下！”

　　“起。”杜建宇头也不抬，“卿有何事？”

　　“启禀陛下，臣近日夜观天象，发现西南星象有异，不敢有所隐瞒，特来禀告陛下。”

　　“异象？”杜建宇皱眉，“西南一向太平，又能有何事发生？”

　　林云平俯身请罪：“臣无能，臣一发现异常便急着向您汇报，具体缘由何尚未算出，请陛下治罪！”

　　“罢了，”杜建宇一挥袖，“张德胜！”

　　“奴才在。”

　　“宣寂圆大师进宫。”

　　“喳！”

　　翌日凌晨，城门一开，一队轻骑便策马往西南飞奔而去。

　　白云寺前，寂圆大师手持念珠面朝西南而立。

　　青山隐隐，层层叠嶂，灵栖山相隔千里不可望。

　　寂圆手中念珠转动，缓缓宣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

　　————

　　西南，灵栖观中。

　　这是小时言自出生以来过得最热闹最开心的一个年。

　　大年初一这天，时言早早便醒来，伸手一摸枕头下，果然找到了师父给的压岁包。兴奋得一跃而起，换上了师父早就准备好的新衣服，出门去找师父他们。

　　大殿中，杜灵宴正和老道下棋，眼见快输了，他棋子一撂，让开位置，把李岁清拉过来坐下，念念道：“不下了不下了，下了半天，赢又赢不了，没意思得紧，还是你俩来吧。”

　　李岁清被他拉着袖子，无奈的坐在他刚刚的位置上，处理他留下的残局。

　　杜灵宴看见时言，朝他伸手招了招。

　　时言便哒哒的小跑过去，张嘴一笑，露出豁了风的小牙齿，团手给他们拜年：“师……师父，李前辈、杜哥哥，新……年好！”

　　小时言最近在换乳牙，说话又漏风，说完羞涩的紧闭嘴巴，见杜灵宴招手便靠了过去。

　　他原本随着师父一起叫杜灵宴殿下，但杜灵宴喜欢逗他。

　　杜灵宴从小只有哥哥，没和这么小的孩子玩过，见他小小的一只，懂事不吵闹，和个小大人似的，虽然有点结巴，但认认真真的小表情非常可爱，便哄着他叫哥哥。

　　杜灵宴浑身翻了翻，找出一块精美的玉佩，放到时言手里祝福道：“这是我以前常把玩的物件，如今送给你，祝愿你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成长。”

　　小时言握着手中的玉佩，无措的看向老道。

　　老道捋了捋胡子：“即是殿下所赐，你便收下吧，谢过殿下就好。”

　　“谢谢殿下。”时言乖乖道。

　　“不必客气。”杜灵宴坐到一边，在供桌前顺了个果子，津津有味的啃着，还顺手给时言一个，一大一小十分开心。

　　李岁清瞟了他一眼，抬手间落下一子。

　　黑子落下，切断了对方大龙，老道哈哈一笑，一推棋盘，豁然道：“输了输了，老道服气。”

　　李岁清说罢招手唤过时言，笑着道：“怎么办，贫道可没有这么贵重的玉佩相送。”

　　上下打量一番后，让时言张开嘴，细细查看了一下，对老道说：“贫道少时曾经随师父游历，见一游方郎中治过一病例。”

　　老道闻言顿时精神，抬头看向他。

　　李岁清继续：“说来也奇，那人出生便口不能言，四里八乡的求过不少医。直到遇到这位郎中，开了一个方子，经他调养一段时间后，便能开口吐字了。那郎中说再调养几年便能如常人一般。”

　　老道急切：“此事当真？”

　　“亲眼所见。”

　　“道友可知道那药方？”

　　“略知一二。只是个人情况不同，体质不一，别人见效的自身不一定见效，所以贫道起初不敢提及，如今看来到有几分把握，就看道长可愿一试？”

　　老道未加思索便道：“试吧！”

　　“那好，贫道需要甘草、山栀子、连翘、黄岑、薄荷、玄参和牡蛎……”

　　“这些好办，甘草连翘山中都有，其它的山下都能采买，只是玄参和牡蛎……”老道为难，“只怕一时难得。”

　　“且看这是不是玄参？”杜灵宴听了半响，从袖口掏出一物。

　　李岁清接过：“正是。”

　　“那就还差一味牡蛎。”老道发愁。

　　“这有何难！”杜灵宴说着，拿出片叶子一吹，一头赤豹便从白茫茫的山峰间跃来，顷刻间来到众人面前，后面尾巴似的跟着文璃。

　　文璃跟在他身后不甘示弱，跑的气喘吁吁。

　　来到殿内，杜灵宴摸了摸赤豹道：“赤霆，现在需要你去越州一趟，带一些牡蛎回来，你还未能化形，带上文璃一起。记住，速去速回，不可伤人。”

　　赤豹点点头，叼住文璃的脖颈上的衣物便要出发。

　　“等等，”李岁清叫住他们，从袖口掏了个荷包递过去：“你们入世未深，此行不要与人纠缠，能用银子解决便不要多生是非，路上注意安全，尽快回来。”

　　文璃使劲的从赤霆口中挣脱出来，伸手接过荷包，鸡贼的往赤霆背上爬去，赤霆哪能惯着她，甩甩头，纵身跑了出去。

　　文璃不甘的哼了声，见他跑远了，不甘示弱的追了过去。

　　见李岁清的动作，杜灵宴打趣的凑过去笑到：“你倒是周全，没想到我们道长倒还是个小财神爷。”

　　李岁清淡定的推开他：“不及殿下富有千山。”

　　“无趣的小古板！”杜灵宴哼声。

　　“殿下说是那便是。”李岁清微笑。

　　小时言懵懂的看着两人，困惑的看向老道：“师父，他们在吵什么呀？”

　　老道闻言敲了敲他小脑袋：“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

　　“哦！”小时言委屈的扁了扁嘴。

　　————

　　越州城。

　　赤霆和文璃一路走山道，抄近路来到城门前，因没有路引，进不去城，两人只得悄悄的找到一出守卫松懈的地方跳了进来。

　　一人一豹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引起无数人围观。

　　只见赤霆威风凛凛，气势腾腾，旁边的文璃却玉雪冰清，甚是可爱。

　　此地虽民风开放，但也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组合，围观的人群一路看着他们走进了城中最大的药坊。

　　二人招摇过市，却不知人群中有人抽身而去找人耳语了一番又折了回来。

　　太守正愁着圣上寿诞的礼单，忧心的在房里来回踱步，思量着怎样才能别出心裁，让圣上眼前一亮。

　　却听下人急匆匆进来汇报 ，细听一番便拊掌大笑：“甚好甚好！”

　　太守命人悄悄跟上，先打探清楚对方是何来路。

　　药坊郎中见一个小姑娘独身前来买药材，还略逗上一两句，见她身后一斗大兽头探过来，倒吓得双腿一软，赶紧抓了药材，急急忙忙的送走了这两个瘟神。

　　买好药材后，赤霆急着赶回去复命。

　　文璃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形形色色的小吃摊，硬是逛了一圈，提了一堆装着小吃的包裹，满足的边走边吃，转够了才任由赤霆拽着她的衣角往前走。

　　出城门走了几里地后，一处僻静的山路前，二人闻见一缕奇怪的香味。

　　赤霆嗅觉灵敏，察觉不妙带着文璃纵身想走。

　　此时却刮来一道风，那烟雾往二人面门袭来，瞬间便都软倒在地。

　　烟雾散去后，一群人从藏身处跃出，拿出铁链和木棒把赤霆牢牢捆住，倒是文璃只被粗粗的缚住双手。众人抬着一人一豹遮掩着往太守府而去。

　　赤霆醒来便发觉自己被困在一个铁笼中，笼外还有一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围着笼子转，眼神来回打量，嘴里不住的叫好。

　　旁边幕僚拍马道：“恭喜大人得此祥瑞，圣上见了一定大喜，大人今后必定青云直上不可限量呀！”

　　太守听了合不拢嘴，伸手想摸赤霆身上的花纹。

　　却见其后肢伏地，大吼一声，蓄势而起，幸好被铁笼挡住了。

　　太守被其一吼惊吓到，连退几步倒在地上。觉得丢了面子，叫人拿鞭子来，欲教训赤霆。

　　赤霆一怒，张口吐出道霹雳，锁链应声而落。

　　赤霆一跃而出，众人皆惶恐，伏地求饶。

　　太守抖得最厉害，跪在中间连声求饶，见赤霆一步步逼近，吓得裆下湿了一地，腥臊异常。

　　赤霆见此嫌弃停住，抬头便看到文璃正坐在梁柱上面，便朝其低吼一声。

　　文璃正幸灾乐祸，被其一吼后跳将下来，一边笑一边解释：“这不是看你没事嘛，我怕万一出手耽误了你发挥就不好了。”

　　她被人丢在一个破院子里，可能是见她没有杀伤力的样子，只派了一个下人看守。她醒后毫不费力出来了，一路寻找着，刚找到这边，还没看上一会儿，就被赤霆发现了。

　　赤霆又吼一声，催着她走。

　　文璃本□□记仇，还没出完这口气呢，又怎么甘心。

　　她擅长制造幻境，双眼扫视间精光浮现，凡是与她对视过的人都将陷入无穷的噩梦当中。

　　倒霉的太守前一刻还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呢，下一瞬便坠入了无间地狱——他好像看到自己被人检举揭发，被大理寺拿下，自身下狱，所做坏事一一被挖出。抄家灭族，妻女发配，自身被斩于菜市口，由于无人收尸，尸身沦落乱葬岗被野狗啃食。

　　文璃做完这一切才转身离开，走了很远还能听到太守府中传来的惨烈的哀嚎声。

　　她还不忘拿上之前辛苦买来的药材，只可惜那些好吃的零嘴早就散落一地，都不能吃了。

　　文璃咂咂嘴想道：活该，谁让你们敢招惹本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