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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若有人兮山之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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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多雾,遥望山巅,雾霭沉沉中不可见。
一人一妖前后走在山路上。
小狸妖嫌人形走不快,化为原形轻巧的走在前方,道人则不急不慢的紧随其后。
入秋的灵栖山色彩丰富,枫树的叶片边缘将将染上红意,一旁的柿子树叶随风摇落,露出枝头一盏盏玲珑剔透的小柿子,红彤彤的甚是喜人,引来三两鸟雀欢快的啄食。
小狸妖三两下攀上柿子树,吓跑了啄食的鸟雀,伸手够过一个柿子就坐在树上啃了起来。
道人立在树下等待。却听一物袭来,伸手接过,竟是一个圆润的柿子。
道人抬头,见那狸妖坐在树枝上,悬着腿晃悠悠的吸吮着香甜的果汁。
道人一笑,小心翼翼的揭开最上面的果皮,入口软糯清甜,带着山野的清气。
狸妖吃完便轻盈的跳了下来,二人继续往前。
接近山顶处,有山风袭过,白茫茫的雾气被吹开一角,露出了青山巍峨的本体,一人一妖顿时停下了脚步。
白雾萦绕间,一狰狞威武的豹头显现,嘴上却叼了个布包,厚实的脚掌下隐匿着锋锐的爪牙,强劲的肌肉随着步伐伸展,显现出流畅的线条。
狸妖见此,藏到道人身后,悄声说:“那便是我主人!”
道人了然。
随着赤豹往前,乘于其上的人也终于露出了真容。
此刻晨曦初现,温柔的穿过树叶洒在地上,身后是未及消散的雾气。
明暗之间,那人身姿挺拔,头顶金丝玉冠,侧身乘于赤豹之上,轻纱于白袍上随风飘动。细看那人,面容皎皎,眉目如画,青丝柔顺的垂散在腰间。
放眼望去恍若神仙中人,矜贵又不染凡尘。
见道人,杜灵宴拍了拍赤豹,停下了脚步。
道人上前稽首:“岁清见过灵王殿下。”
杜灵宴奇道:“你认识本殿下?”
“此事说来话长,贫道正是为此而来。”
“哦?那便上山再说。”
说罢驱身向前,一人一豹往前带路,一行人来到了灵栖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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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栖观中,老道正在打坐念经,小时言在门口独自玩耍,见有客来高兴的跑去找师父。
赤豹把叼在口中的包裹放在老道桌前便跑去一边,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卧下休息。
三个大人围坐在桌案前。
小时言自跑去撸豹,一会儿摸摸耳朵一会儿摸摸尾巴,玩得不亦乐乎。
老道一见小狸妖倒是笑了:“哟,小家伙还会化形了呀,怎么,闯祸被人逮住了?”
小狸妖没吭声,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怕杜灵宴,可能基于山神的威压,就算杜灵宴从没伤害过她,但在见到杜灵宴后就不敢再说话。
立在门边也不进来,双眼巴巴的看着时言和赤豹玩耍。
老道抓了一把晒好的竹芯放入壶中,随着温度上升,竹子的清香蔓延开来。
杜灵宴打开包袱倒出里面的松果,拿出一个逗小时言玩,一边说抬头看向小狸妖:“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在山下一客栈作弄人,被我碰上了,”李岁清静静看着他:“她说她主人是这山上的山神,我就把她带过来了。”
“哦?”
杜灵宴饶有兴致的招手:“过来。”
小狸妖撅着嘴不甘的蹭了过来。
杜灵宴摸摸她的头:“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手指头搅了搅衣带,“他们都叫我狸。”
“没有名字?”
杜灵宴思索了下:“狸……是个姑娘家,那便叫文璃吧。”
小狸妖瞪大眼睛:“为什么?”
“‘文’,乃文章、礼节之意,你即化为人,便要懂做人的道义,明辨是非。‘琉璃’璀璨,晶莹通透,做人要灿烂通透,不染杂质。”
“今后不可再由着性子胡为。”
小狸妖听完懵懵懂懂,杜灵宴一笑:“去玩吧。”
赤豹见此也坐不住了,装作不在意的走过来来,偌大的头颅放在杜灵宴膝上,不满的蹭蹭:“我也要有自己的名字。”
“倒忘了你了。”杜灵宴笑道:“取个什么名字给你呢?”
“有了,”杜灵宴一拍手,“你就叫赤霆吧。”
杜灵宴揉了揉它的脑袋,解释道:“‘赤’乃炽热、赤诚之意,本身寓意好。‘霆’乃雷霆之意,迅如雷霆、势不可挡。”
赤霆听完满意的走开。
老道见他们互动完,转头看向李岁清。
“不知道友今日来访是因何故?”
“不敢当,晚辈姓李,道号岁清,前辈唤我岁清便是。”李岁清打了个稽首:“实不相瞒,今日来访是有两件事。”
“何事?”
“其一便是受人之托送文璃姑娘回来,这件事已办妥。”
“第二件呢?”老道问。
“此事与灵王殿下有关。”
杜灵宴看向他。
李岁清接着说:“晚辈师从玄真子。”
“玄真子大师?”老道惊呼:“可是当初景帝年间灭蛟封山的真人玄真子?”
“正是。”
“道友可是玩笑,可玄真子大师不是于景帝十二年间羽化登仙了吗?我见道友年纪轻轻,可是其中有什么变故不成?难道传闻有假,玄真子大师并未逝世?”
老道奇道。
李岁清叹息道:“先师确已离世。”
“那又是何缘故?”
“此事还与灵王殿下有点渊源。”
杜灵栖挑眉:“怎说。”
“我从小身弱,汤药不离,家人四处寻访名医却不见效,直到偶遇玄真子大师讲道,大师说我带劫而生八字有缺,需入道修行,不然活不到加冠。父母虽不舍,但也别无他法,送我拜入师门。”
李岁清顿了顿,手指摩挲着杯子,里面热腾腾的水汽令他晃了晃神,他继续往下说。
“我随师父四处游历,修行道法,身体也渐渐好转。可惜好景不长,景帝十年,蛟龙作乱,师父杀蛟龙以祭天,又设阵法封天柱后,伤了元气,其后带着我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可因元气大伤,不到两年便与世长辞。”
“原来是这个缘故,”老道颔首,“可为何四百多年过去,道友如何还是如此年轻?”
李岁清垂下眼眸不去看杜灵栖。
“当年封山我也在场,当时殿下入阵后便有异光飞出,恰巧落在我身上,之后我便陷入昏睡,直到师父辞世前才强行清醒片刻。师父说这是我的机缘,临别交代我清醒后一定要来趟灵栖山。”
“原来是故人相见。”老道恍然。
“想必道友还未用膳吧,我先去厨房看看。”老道起身。
二人对坐无言。
良久,杜灵宴开口。
“如此,来了灵栖观,你接下来又如何打算。”
“修行最忌有心障,贫道想在此停留一二,看能不能找到原由。”
“也好。”
————
山中无日月,小时言每日随着师父做早课,焚香,念经文,用餐,劳作。
现在除了灵王殿下外,又多了个李前辈。
明明李前辈很年轻,可师父不让时言喊他师兄,师父说要叫他李前辈。
时言不懂,可时言很听话。
李前辈比师父还要无聊,天天就是打坐,很少陪时言玩闹。
时言喜欢和灵王殿下玩,因为灵王殿下一招手就有好多小动物陪他,还会带来很多美味的果子。
杜灵宴喜欢探索,经常会乘着赤霆于山中游历。每次发现一个新物种、一棵新灵草都会让他觉得惊奇。
李岁清有时候会见他乘着赤豹从山间而来,衣袂飘飞,每一次都会觉无比震撼。
日子便如流水般静静趟过,转眼便是新年。
天越发冷了,地上铺满了厚厚的雪,天上还不断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更多。
天冷后动物们都藏起来了,冬眠的冬眠。杜灵宴越发无聊,也不到处乱跑了。
老道年前最后一次下山,采购了一批过年的物资,顺便给小时言带了一串糖葫芦。
小时言高兴的拿着去找杜灵宴分享。
杜灵宴此刻正斜靠着椅背,喝着小酒。
酒是猴儿们献上来的,果儿酿的,不醉人。
酒壶是征用李岁清的,他嫌人道观的粗瓷大碗不够豪气。
好在李岁清性格平和,随他胡闹。
越相处便能发现这厮性格随和,再没有初见时飘渺矜贵的模样。
小时言捧着糖葫芦前来献宝,杜灵宴也不客气,张嘴便咬了一个下来。
小时言又看向李岁清,见他摇摇头,便开心的和杜灵宴一人一个的分吃了。
转眼便到了除夕夜里,房间内生着火红的炭炉子,暖融融的。
供奉过祖师爷后,几人围坐成一桌。
桌上烧着热烘烘的锅子,道家不忌荤腥,除了牛、乌鱼、犬和鸿雁外百无禁忌。
一顿饭吃得大家开开心心。小时言还特意尝了尝杜灵宴的酒,沾嘴却嫌酸涩,碳火熏得他小脸红扑扑的。
吃过饭时言跑到外边放烟火,小小的一簇燃起来却分外绚烂。
杜灵宴却嫌不够壮观,一抬手,大片的烟花便绽开在半空中。
看着五颜六色的光斑落下又消失,一时想起往年家人俱在其乐融融,竟显得格外落寞。
老道举杯庆贺:“相逢即是缘,如此良辰,应当浮一大白。”
李岁清举杯陪饮。
酒入愁肠催人醉,不多时杜灵宴便趴下了。
小时言也终于玩够了有了困意,老道便招呼着他去洗漱。
看着伏在桌上的杜灵宴,李岁清叹了口气,把他抱回自己房间。
上手很轻,他今日穿得一身鹅黄色的衣服,脖颈旁围着毛绒绒的一圈更衬得脸小。
李岁清帮他去了冠,脱掉鞋子,盖好被子后便起身向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