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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勿扰我清梦·下 ...

  •   艾德里在旁细细观察着二人,发现她偶尔会将目光落于父亲身上,只是那道视线正如她所言那般清清冷冷,不带半分情愫。

      待女子再度恢复成闭目养神的状态,周遭场景又发生了变化——
      这次柏修斯身上的装束已经由原先的巫师长袍变为了与她相仿的白衣,甚至还同女子一道离开山洞,在小镇上并肩而行。

      虽早已知晓结局,他还是为父亲最终妥协的态度感到无比失望...但事已至此,只能跟上二人的步伐,发现他们又回到了先前贩卖汤圆的店铺。

      柏修斯显然不再对所谓的命运表现出挣扎或反抗,甚至主动提出要购买那些本不该吃下的食物,对此女子只是笑笑,像上次那样帮他付了钱。

      只不过在这之后,二人一路上的气氛依然很是沉寂,直到柏修斯打算原路返回山洞,却察觉到一旁的女子不见了踪影,这才回头发现她正驻足停留在一个显然颇有门面的住所入口处,静静看着高墙上垂落的绿荫。

      “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拖延症,现在也好,魔法遗迹的事也罢,我希望你尽可能快地注重起来,先前不还摆出一副向命运妥协,慷慨赴死的态度,如今我已下定决心,你还磨磨蹭蹭的。”

      面对柏修斯的恶劣态度,她只是转过头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也不顾对方的迷惑表情,再度看向门口。
      那里分明还没见着人,却隐隐传来脚步和嬉闹声——

      “爷爷,我想吃糖葫芦!”
      “好好...我们走,给你买去。”

      白发苍苍的老者弓着腰,牵起孩童的手慢慢悠悠踏出门外,一双眼睛已是浑浊无比,在看向孙子时却仍带有几分喜意和精气神。

      “快走呀...爷爷在看什么呢?”

      男童裹着熟悉的小袄,一蹦一跳向前跑去,又回过身来发现老人正驻足停留原地,看向不远处一男一女两个背影。

      “没什么,可能老花眼了...来,爷爷带你去买吃的。”

      他收回目光,继续牵着小跑而来的男孩往反方向走去,佝偻的身影行进着略显吃力,却始终未曾抱怨活蹦乱跳的孙子。

      与老少间的和睦相比,另一边的情况却不是那么安宁。

      柏修斯在跟随女子回到山洞的一路上都在问东问西,哪怕她未曾回答过,只是永远保持着神秘的笑意——

      “按家族内部卷轴记载,你早已与他断绝往来,为什么还特地跑一趟去见人?”

      面对他明晃晃的刺探,女子只是扶了扶帽檐莞尔一笑,未做说明地加快步伐。
      然而这样不置可否的态度却让柏修斯眉头紧蹙,紧跟其后厉声追问:

      “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你若是敢隐瞒...”
      “作为当地人曾经的祭拜对象,对上门占卜却图谋不轨的人隐瞒预知结果是有必要的。”

      被明里暗里地嘲讽一番后,柏修斯怒极反笑,索性抢在她面前挡住了去路,脸色阴晦无比:

      “我可不管你那些推脱理由,事关契约,双方之间必须坦诚相待,否则答应你的事情就免谈!”

      他用破罐破摔换来的,只是女子平静的目光,就连脸色都未曾有过几分变化。
      但柏修斯紧接着又拿出前几天的观察结果要挟对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是暗中派月殷下山观察那个人。”
      “是,怎么了。”
      “你果然隐瞒了什么,你根本不可信...”

      他愤愤不平地说着,快步往前走去,却又很快站住脚步故作镇定地忍下不安和怀疑。

      “不对...我慌什么,就算最后没能带回继承力量的孩子,没完成家族任务,可我依然是个称职的父亲,我还有我的家庭,什么都不会改变和失去,至于你...”

      柏修斯笑着摊了摊手,眼底划过一抹嘲弄:

      “你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在乎的人和另一个女子合墓而眠,继续痛苦地活在世上!”

      早在他前阵子打听到周围居民都曾祭拜的神像正是按照她的形象制成时,就隐约猜到了什么...外加上这个女人又是从石头里出现的,身旁有月殷守护,体内还含有强大的魔法力量,几乎无不指向某个可能性——
      或许眼前人早在神秘的东方魔法体系中占据某一重要地位,甚至借此达到了不老不死的境界。

      但这种天大的恩赐往往也伴随着折磨,不得不看着生平伴随左右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去,这也就能解释她为何要把自己封印进石头当中,直到几十年后才会苏醒。

      恰巧这一做法也照应了当地人口口相传的诡异事件,大概几十年前的某个雷雨夜,镇上的所有石像都被雷击损毁,或许在那之后女子便陷入沉睡,本以为能一觉不醒,却被赫莫伊兰家族的人找到,不得不面对自己曾经逃避的一切。

      柏修斯在全凭自我分析想通后,可谓是兴高采烈,终于不用再体会寄人篱下的感受,而是翻身掌握了主动权。
      可即便如此,女子依然神色淡淡,丝毫没被对方的气势唬住。

      “或许吧,但你只猜对了一半,还自以为能力挽狂澜,殊不知自己也是这局中人。”
      “呵...即便如此,当下无论哪条路于我而言都是出路,而你的所有结局只会下场凄惨!”

      他大着胆子走上前来,甚至伸出手掐住她的脖颈,一点点收紧指间力道:

      “又或者...你告诉我一些赫莫伊兰家族都不知道的秘辛?我还能考虑考虑是否如你的愿。”

      柏修斯眯起眼凑近女子无畏的表情,细细打量着那双异于常人的银色眸子,眼底满是不屑和轻蔑。
      从她要求与自己交合并诞下子嗣开始,他就对面前的人毫无好感,现在看来不过也是和自己一样自私的人罢了,为了逃避那段注定无果的感情,不好好当众人瞩目的存在,还不惜拉清白的人下水,又蠢又没救。

      “你想知道的,我都如数告知了。”
      “我会信你?”
      “信不信由你,天机不可泄露,能讲的我也都讲了。”

      女子越是语气平平满不在乎,柏修斯越是忍得难受恼火,索性狠狠将她推开几步远,一举一动间满是刻薄无情。

      “别以为你摆出这幅任人宰割的态度,我就会原谅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甚至同情你!”

      他歇斯底里地瞪着她咆哮,整个人焦躁不已。

      “既然都心有所属,就不要在越界前装出恩爱的模样,你以为我这几日是怎么忍过来的?就为了你口中所说的理想家庭,为了那点美满...”
      “所以,我不是把该说的都说了么。”

      她打断柏修斯的话,兀自梳理刚被弄乱的发丝,哪怕直面他粗暴的举止也未曾显露出半分惧怕,反倒平静得很,仿佛早有预料。

      “你不甘于继续成为过往那个无能的自己,惧怕妻子因自身的无能和兄弟的劝说而离开,为此心有余悸,如鲠在喉。”

      眼见女子竟是直接道出了实情,柏修斯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咬着牙浑身麻木却无法反驳。

      他多想带回家族人人向往的成就,向最爱的妻儿和自小因能力霸凌嘲笑自己的兄弟阿尔伯特证明天赋无法决定一切,可如若不蹚这趟浑水,一切都会化为泡沫。

      “既然如此...那就成全你!”

      柏修斯突然病态地仰头低笑着,冲上前来一把拽住女子的手腕,也不顾她如何挣扎就将其沿原路拖拽回山洞,再狠狠摔在地上。

      “反正也没多爱,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伸出手死命揪扯着那袭素白的长袍,眨眼间便破开数道口子,突然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皮肤不可避免地颤抖着,终于显现出脆弱感。
      然而这一幕在柏修斯看来,不过是那人一贯擅长的矫情做作。

      “怎么,你不是最会假戏真做了?那几日也装得颇为像样,不如我再帮你一把,让你演得更卖力些!”

      柏修斯冷笑着,刚想伸出手继续撕扯她身上的衣服,打算让她全程痛苦无比地承受自己的“爱意”,却因对方声线微颤的一句话怔在原地——

      “如果你是因为这个看不起我,或许你误会了...”

      女子偏过头去,银眸藏于凌乱的发丝间看不真切,只浮现出一抹释然得逞的笑意。

      “我只是不想让看见这段回忆的人难过,不管怎么说,那到底是我们的孩子...虽然可怜得没一个称职的父母。”

      艾德里原本隐忍着怒意在旁围观,却因这句话倍感讶异,转而陷入沉思。
      难道她早已预知到这段记忆会被向原或是他人知晓?

      没等他自惊诧中回过神来,却见柏修斯突然收敛了脸上的怒意和鄙夷,转而起身离开女子来到洞口,同时不出意外地看见了正站在不远处怒瞪自己的月殷。
      他阴沉着眉眼,混身紧绷地矗立在角落,仿佛只等着自己动手,就从背后袭击打断。

      但柏修斯对此面无表情,只是转头看向一身狼狈的女子:

      “所以你打算等云公子死后再完成交易?”

      见她垂下眼睫用微末的幅度点了点头,门口的男子闭上眼默不作声片刻,还是离开了山洞,临行前抛下一句话:

      “那就等吧,之后也不必再讨好,交易终归是交易,你我都心有所属,如何做都显得虚伪。”

      眼见柏修斯的身影消失在洞口,不远处的月殷很快闪身赶到女子身旁,刚打算扶起她,却因为瞥见那些暴露在外的皮肤而尴尬得连连后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地杵在原地急得团团转。

      “不用管我,去跟着他。”
      “师父...在这之前,我有一事相求。”

      月殷的话让女子命令的口吻停了下来,终是轻叹口气颔首同意。

      “您真打算让他带走继承能力的孩子?甚至容忍这样一个鲁莽的人践踏您的尊严和付出...”
      “月殷,不管他如何处心积虑,我依然有错在先,就算像当年一样陷入沉睡,也无法清除过往积累的孽债...到头来还得让后代受罪。”

      她口中的话让月殷欲言又止,终究是闭上了嘴,垂下头失落离去。

      艾德里静静看着地上的人自行整理好残破不堪的衣物进入山洞,心下却始终惦记着她口中的言语,所谓的孽债和过错又是什么?难道也和向原的命运有所关联?

      没等他彻底想清楚,眼前的景象再度变幻,终归是到了他们该履行承诺的那一夜。

      柏修斯于当晚回到山洞,远远地看见那个女人又在抚弄乐器,但他这回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直接上前,而是隐蔽在旁侧静静聆听着,直到一曲终了才出现在她身后,竟是头回试着搂抱那个背对烛火的倩影。

      可就在双臂即将碰上女子的时候,却因对方的一句话彻底清醒过来——

      “他的近况如何?”

      话音落下的瞬间,柏修斯猛然恢复意识,垂眼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控举止,竟是疏忽大意中了那人的魔法,一时间脸色隐有些难看起来。

      “一切安好,阖家幸福。”

      如愿得到答案后,女子脸上浮现出笑容,竟是主动起身挽上柏修斯的臂膀,在他耳边呵气如兰:

      “那便满足你的心愿。”
      “...别得寸进尺。”

      原本只打算公事公办的人被这么捉弄撩拨一番后莫名来气,索性将身上依附的人推开。

      “事已至此,不如一装到底。”
      “总之,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不是我主动要求的,绝对不是!”

      他刚说到一半,脸上便落下掌心轻柔抚过脸颊,伴随耳畔响起的低语,让人彻底松懈了责任心——

      “那不就对了...把一切归咎于命运,就轻松得多了。”

      她倾身上前松开枯草捆缚的乌发,尽数散落在二人交叠的身影周围,一双银眸顾盼迷离,能叫人轻易沦陷下去。

      “相信我,你的家庭会变得更加美好,这就是我亲眼看见的未来...”

      艾德里注视着这一幕,终归还是闭上了眼,不愿看二人在山洞内翻云覆雨,也不想接受父亲做出这件事情的真相。

      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他几乎一目了然。

      很快,缠绵悱恻的场景再度化作如血腥红,映照着整座山洞。
      最诡异的是,女子在诞下腹中胎儿的瞬间便彻底溶成一滩血肉模糊,她体内除却稀烂一片的五脏六腑外,还漂浮着一团眼熟的黑雾,就这么尽数没入柏修斯怀抱着的孩子体内消失不见。

      艾德里站在一旁,能看清他脸上浮现变换的神情,夹杂在惊惧和怒意之间的,是数不尽的后怕和懊悔。

      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临死前,女子还将之后要做的所有事情尽数告知柏修斯,其中还包括献祭的真相和细节,唯独没提及过那团黑雾,就这么闭上眼撒手人寰。

      而他刚带着孩子离开山洞,就碰上了刚自林中修炼回来的月殷,不出意外地遭到了对方盛怒之下的袭击。

      可没等柏修斯反应过来避开,月殷就突然僵住了身形,整个人萎缩成一团光芒,化作颜色艳丽的鸟儿。
      它拍打着翅膀绝望地看向山洞,听着被女子事先安排好的命令——

      “直到襄月十八岁身死前,你都必须协助柏修斯完成所有事情,否则控制变身的封印不会解除,你也无法在之后回到这里寻找溯光镜。”

      她说的话自然也落入艾德里耳中,那所谓的溯光镜似乎与洄光镜有所关联,但眼下他只能暂时将其记住,等两年后回到未来再找月殷问清楚。

      艾德里默默思索着,直至注意到面前的所有景象突然消散一空,化作刺眼白光,才没忍住闭上眼,却隐隐约约听到熟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显得很是空灵——

      “回头吧,这里什么都没有了。”

      听到指示的艾德里不得不转过身去,发现面前矗立着两扇门。

      一个质感看上去像极了方才进入的山洞,碎石色调的门框边缘爬满青苔,呈现出皲裂的模样,貌似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坍塌。

      另一个则是平平无奇的美式房门,普通单调的白色充斥其上,边缘还有些剐蹭导致的褪色痕迹,里面散发着熟悉的气息,大概是向原的记忆之境。

      收回目光的艾德里静默地站在原地,并不打算直接选一个进去,而是始终于心下琢磨那句话的含义。

      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了,那道声音也该不复存在才对...显然有人在试图蒙骗自己。

      于是艾德里继续保持心下的判断,直到约莫第五分钟的时候,周遭的场景总算有了变化——
      所有的白光渐渐自边缘收拢而来,所到之处皆变作淡紫色的草甸,连绵起伏着围拢住新月形水湾。

      他弯下腰试探着抚摸草尖,那些真实的触感萦绕在掌心...显然这里大概就是自己此次要抵达的地方了。

      艾德里起身向四周望去,终于在水湾不远处发现了一座长满云雾状树林的小岛,上面还坐着熟悉至极的身影在弹奏乐器,不断飘来音色柔和的旋律。

      没等他思索该如何过去,一道透明身影突然浮现在眼前,无论容貌还是装束,都与岛上的女子相仿。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你不属于这个时间。”

      面对她的径直点破,艾德里只是坦然开口:

      “为了改变他的命运,我不得不出现在这里。”

      他很清楚眼前这位在外貌上极似女子的“人”并不是她,因为二者的气质完全不一样。

      “看得出来,你确实处心积虑地选在了我最脆弱的时候登门拜访...”

      眼见自己的伪装被一眼看穿,它索性不装了,而是直接显露出轻蔑的神情,与那张清隽面容所透出的气质截然不同。

      “但在此之前,你必须得了解一件事,再好好考虑是否要这么做。”

      艾德里闻言略微集中了注意力,同时心下有预感,过会它要说的事情很可能连柏修斯都不知道。

      “在彻底解释清楚我是谁之前,先跟你讲个故事吧...早在多年以前,赫莫伊兰家族的创始人便围绕东西方预知魔法的差异进行研究,最后成功研制出一种能够追溯到异国魔法遗址的道具。”
      “但碍于年代较早,要远跨重洋来到异地旅行还很困难,他只好将所有的研究成果和资料尽数封存在地下室里,唯有历代家主能够翻阅,并屡屡尝试派遣后人前往那个神秘的东方国度寻找失落的魔法遗迹。”

      它的虚影悬浮于空中,抱着双臂侃侃而谈,目光远远望向水湾对面的岛屿,莫名给人一种感觉,仿佛眼前的存在已经在这里等待了多年,才终于碰上个可以道述心声的人。

      “后来,最先依据先祖留下的信息抵达那个地方的人早在数十年前就找到了所谓的遗址,却打听到那个异常已经被当地人所发觉,甚至被形容为神迹,因为人们能通过它的力量看到过去和未来。”
      “赫莫伊兰家族的使者们为此挨家挨户地询问,最后找到了发现它的人,正是当地云家最小的儿子,而魔法遗址也自然由那户人家占据保管,这让使者们很是为难...因为他们的家族非常需要这种力量来免除预知能力遗传带来的副作用,便决定同云家人交涉一番,希望他们能将其出让给自己。”

      艾德里静静听着,推测它口中所说的孩子很可能就是方才幻境中的云公子。

      “但很显然,这样一个抢手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被当地人放弃,无论云家还是附近的居民,都希望独占预知力量,甚至搬出有福共享的说法来拒绝外来使者的要求...他们为此事陷入争执,最后是云家的家主提议可以平分他们发现的遗址,一部分给使者带回庄园,另一部分自己留着继承,将云家也培养成远近闻名的预言家族。”
      “而当地人自认为妥当的处理办法在赫莫伊兰家族的使者们看来是个钻营取巧的好机会,他们明面上答应下来,背地里却哄骗那个发现遗迹的孩子在私下带自己前往那个地方...本以为这么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魔法遗迹,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它特地顿住看了眼艾德里,发现对方依然面无表情地听着,仿佛对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根本不感兴趣一般,莫名觉得有些没意思。
      但为了拿事实说服艾德里,它还是耐着性子继续讲下去:

      “当使者跟随孩子来到所谓的魔法遗址时,原先藏匿在树洞中的力量突然不翼而飞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年龄和男孩不相上下的女孩,她浑身破破烂烂地躺在附近昏迷不醒,直到将其带回云家问话后,才知道她无父无母,迷失在野外后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处本该唯有东方巫师才能进入的地方,最后又无意间吞噬吸收了所有的预知魔法。”
      “知道结果的云家人倒是没太在意,因为使者曾告诉过他们,这种力量能够通过血脉遗传给后代,只要将女孩收养并嫁入云家,便也可以继承预知力量,而赫莫伊兰家族的使者们就不乐意了,但如今魔法在那个女孩身上,要想在所有人眼皮底下掳走她也不现实,便只好使出别的主意。”

      眼见真相就要被揭开,艾德里终于自眉眼间显露出几分认真。

      “最终,那些使者们为了将预知魔法带回赫莫伊兰庄园,在某天夜里把女孩带入一个房间,并运用家族传承的禁术在她身上设下诅咒,让那些早已融合进女孩体内的魔法力量无法通过血脉延续继承,只能完好无缺地全部转移到单独的后代身上...这样一来,赫莫伊兰家族的人就有机会回到这里带走魔法力量。”
      “但这么做不还是会让云家的人捷足先登吗?”

      面对艾德里的疑惑,它笑着摇了摇头,一双银眸狡黠地弯起:

      “你的先辈们可不会傻傻地把力量出让给云家人,他们正是在占卜未来的前提下利用诅咒更改了女孩的命数,因为笃定那个男孩不会娶她为妻,二人终究有缘无分...至于后来发生的事件无非是因果报应,也根本不会影响到赫莫伊兰家族,无论如何使者们都将寻回预知能力的继承者。”

      总算把前因后果说完后,它刚想为自己存在的意义感到兴奋,却被艾德里打断了酝酿已久的激动心情:

      “所以你就是那个诅咒的根源?”
      “不,但我吸收了它的力量,否则可能到现在还是团不可名状的黑雾,无法形成自我意识,也不能拥有预知和改变未来的能力。”

      它本以为面前的赫莫伊兰家族后人会感慨于亲眼所见的神迹,可艾德里的眼神和语气却渐渐变得冰冷下来。

      “所以,就是你造就了向原注定悲惨的那几个未来?”
      “也不能全都怪罪到我头上吧,你的先辈们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我充其量也不过是他们所造就的诅咒化身,是因果报应。”

      然而回应它的却是艾德里的质问:

      “那也不是你随意操弄他人命运的理由。”
      “是么,世间万物都有运行的逻辑,你妄自穿梭时空回到过去来见我,不也是更改命运的不轨之举?”

      眼见艾德里对待自己的态度甚至更加恶劣,它讶异之余还很是好奇:

      “况且我不理解,你分明也是受害者,还是赫莫伊兰家族极具潜力的后代,只要把那个用于献祭的私生子送上祭坛,就可以免除血脉继承的副作用,所有人都会称颂你的功德,为什么还要反其道而行之?”
      “所以在你眼里,向原就和那个女孩一样没有选择命运的权利和资格吗。”

      听到这句话,它脸上的表情定格了数秒,旋即满不在乎地轻笑出声:

      “还记得方才所看的回忆么,她的确展现了那段真实的过去,但并不完整...别忘了那个女人曾说过的话语,她不想让后人知晓太多不堪,包括与有妇之夫诞下子嗣的真相。”

      每每复盘这段过往,它都觉得分外可笑,良久才直起身子抹去眼角的泪水。

      “她只是不想看心上人长眠于地底,而自己孤独一生,哪怕余下的生命里都以沉睡的方式逃避一切,可赫莫伊兰家族的人不会放弃找到她,还不如就此撒手人寰...所以你看,没人在乎那个只用于献祭的孩子,你又何苦去心疼他呢?”

      没等虚影继续为眼前人的想法感到难以置信,艾德里突然自袖口伸出魔杖指向它——

      “无所谓你如何看待我的做法和立场,未来都必须被改写。”
      “或许你还没搞清楚状况,我早已与这具身体的意识和记忆融为一体,深深根植在这片幻境之中,除非你敢将宿主杀死,否则任何湮灭我的方式都是徒劳。”

      见对方突然开始刁难,它只是上挑着眼尾暗自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说来你也确实年轻,上一个造访这里的人还不敢对我大小声,毕竟捏碎脆弱的意识体实在轻而易举。”

      然而它自以为能够得逞的威胁却在艾德里的周密分析下彻底瓦解——

      “兴许你恐吓人的本领并不熟练,献祭失败的宿主在身心上遭受的凌迟足以深入这片区域,在流失了大部分力量的情况下,虚弱无比的你根本做不到这件事。”

      他眼底的自信刺痛了虚影引以为傲的假话,但它仅仅是皱了下眉宇,又很快恢复笑意:

      “即使我无可作为,你的到来依然改变不了什么,还记得记忆里那一道道响彻天地的惊雷么,若不是男子将她制作的吊坠融入那孩子的魔杖里,因果所致的天谴便会追着他跑,而你违背时间法则的举止才是导致那孩子命数出现问题的罪魁祸首。”

      眼见艾德里后知后觉地收敛了怒意,它满意地欣赏着那张隐有些发白的俊脸半晌,才无奈笑道:

      “现在明白了么,你所看到的凄惨结局实则是自己一厢情愿试图更改命运所致的后果,这才导致那孩子拥有多重命数。”

      事已至此,哪怕它看上去不怀好意也不值得信任,艾德里也只能沉着脸色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难道我当下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所谓的命运使然?”
      “如果把时间比作一条轨迹,无论重来多少次,你都会为了更改命运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回到过去,像现在这样见到我。”

      它言语间自带的坦然让艾德里险些坠入绝望,如果真如这个存在所说,那么向原多余出来的两条命数正是自己擅自穿梭时空造成的后果...
      他自以为能够改变的未来,实则只是按命运轨迹做出应有的行动罢了。

      “事已至此,与其在这里僵持不下,不如同我做个交易?”

      很快想出解决办法的虚影漂浮至他面前,轻声细语试图劝服艾德里:

      “横竖你也无法改变其他时空的结局,不如放过彼此,我也愿意做出让步,为后人留一条出路。”
      “选择在这条时间线袖手旁观,不代表你在另一个时空就会安分守己,何况向原当下的命途结局依然未知。”

      早已观测过未来的艾德里根本不信它的所谓说辞,也料想到另外两个悲惨结局必然有面前人作祟的可能,但对方只用一句话就让他陷入沉思:

      “如果你是为了寻找未来的答案才回到过去,那么向后看是徒劳无功的,与其在这里犹豫是否与我妥协,或者尝试更改过往的命运轨迹弥补过失,不如回到自己本该存在的时间点,继续你当下还未完成的研究。”

      艾德里闻言,形容疲惫地闭上双眼,尽管有所怀疑,他还是在对方的暗示下陡然回忆起进入洄光镜之前的猜测,这是否说明自己的研究方向并没有出错?难道占卜得出的结果有被打破的可能?

      “想明白了么?是要不顾一切地继续更改当下的时间线,还是回到未来?”

      它表现得极具诚意,在看见艾德里缓缓放下魔杖的举动时露出浅笑:

      “看在你愿意合作的份上,我不会干涉当下的时间线,但有得必有失,另外两条命数导向的结局将由我做主。”

      说罢没等艾德里睁眼,它就化作烟雾升腾至半空,消失在原先出现的紫色草甸周围,重新回到了水湾中心的小岛上,却并没有进入白衣女子体内,而是在周围飘忽不定,呈现出黑黢黢的模样。

      与此同时,女子依然身着一袭白衣坐在乐器边弹奏,柔和曲调衬着泠泠水声,整个人看上去惬意舒适得很。

      艾德里本打算直接离开,却在定睛看清那道身影时站住脚步,发现女子的模样原来不过是幻象,很可能是在黑雾进入向原身体时无意间带去的一缕残存的意识,而且很快就要消散了。

      他刚这么想着,女子便收回双手起身踱步至岸边,那里不知何时起突然出现了一小艘竹筏,正随水波上下晃动,又被她踩在脚下,一点点驶离了小岛。

      风吹动她的雪色衣摆上下翻飞,随流水渐行渐远,头顶亮白的天色也黯淡下来散满繁星,又倒映在湖面,形成水天一色。

      离岸数米远后,女子终是躺下.身来,哪怕竹筏开始沉底,冰凉的湖水缓慢淹没了全身,她也只是喃喃低语,毫无留恋悔恨地闭上银眸——

      “大喜大悲后,不过一池清梦。”

      艾德里站在紫色小丘上凝望着这一幕,却见黑雾幻化成了她的模样,又笑眼盈盈地捧起女子遗留下来的乐器:

      “其实我一直都在期待着能离开这里,可惜这么做就不得不让宿主死亡,答应你放过他一命,已是仁至义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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