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溯游而上》勾亦

19、做梦

　　我感觉自己发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画面一帧一帧的在眼前飘过，没有顺序，也没有逻辑，混乱不堪，又像是录像机在播放视频一样，把过往发生过的片段混杂在一起，虽然只看到了几秒钟的画面，却足以勾起你对那件事情的所有回忆。终于，不停切换的画面稳定了下来，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女孩的身影。

　　夜色很黑，但天边却挂着一轮满月。

　　“奇怪，”我的意识在思考着：“正常情况下，满月的时候，月亮都会特别的亮，别说掩盖住星星的光芒了，就连地面也是能照亮的，就像是开了一盏明亮电灯一般。但这梦中，无论是天上还是地下都是一片漆黑，只有月亮是亮着的。月亮本身很亮，但却照不亮周围的一切，甚至连相邻的云朵都是墨水一般的黑。”

　　“不正常，很不正常。”我正疑惑着，只见梦里的小女孩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对着月亮轻声的说着什么。这时，我的耳朵里响起了小女孩的声音：“月亮啊月亮，我求求你，救救我哥哥吧，我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大人都不让我见他，他好像病得很重，我好怕他会死啊，我求求你，只要你能救活他，我什么都答应你。”说到这里，小女孩停了一下，睁开了眼睛，似乎在思索，片刻后她又重新闭上了眼睛，说道：“月亮啊月亮，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交换了，但大人们都夸我漂亮，如果可以的话，就用我的美貌去换我哥康复好了，我求求你，你救救我哥哥吧。”说完，小女孩对着月亮弯下了腰，拜了3拜。便回到屋里了。

　　到此，画面又开始乱起来了。

　　一个小男孩躺在床上，身边围着满脸焦急的家人。

　　四处封闭的房间，门和窗都关得紧紧的，医生一边往外走一边嘴里不停的嘱咐着什么。

　　小女孩担心焦急，想偷偷溜进房里却被大人发现了，被骂了一顿。

　　阳光灿烂的照进屋子里，小女孩终于见到了多日不见的小男孩，小男孩一身利索，精神奕奕。

　　小女孩上学了，穿着初中的校服，神情却变得忧郁了些，周围响起了嗡嗡嗡的声音，仔细听还能辨认出几个字来——“龅牙妹......嘘......怕什么......”我趁着小女孩抬头的瞬间，把目光聚焦到她的嘴巴上，发现她的牙齿变成了龅牙。

　　一家人在吃饭，小女孩给母亲夹了几块肉，母亲高兴得直夸她孝顺。这时，镜头一转，厨房里，小男孩在洗碗，旁边堆放着饭后需要清洗的碗筷，小女孩从旁边经过，毫无预兆的，小男孩一把将小女孩推到碗筷堆里，有的碗筷掉地上了，有的倾倒在桌面上，有的立马就碎了，小男孩对着小女孩踢了几脚，嘴里念叨着：“让你夹肉，让你装孝顺......”我的耳边还回荡着小女孩的哭声，一边哭着，一边喊着“不要”。突然，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了，只剩下那个倒在地上，弓着身体，双手抱着头，长发凌乱的挡在脸上的小女孩，我走近她，想把她扶起来，就在我的手快要触碰到她的身体时，她突然抬起了头，眼里没有一丝温度，嘴里冲我喊出来两个字“不要”。

　　我被吓醒了，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头发和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脸上还挂着黏连的泪水，许是广东的冬天空气比较干燥，梦里带来的泪水早已干掉，痕迹留在脸上难受得很。但我的思绪没有在这停留很久，事实上，我的思绪还在刚才的梦中，停留在最后看到的那张脸上，而那张分明是我的脸。悲痛的情绪突然袭来，我双手捂着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却一直回荡着小女孩的声音。不要，不要，到底不要什么？

　　我明白，刚才梦见的都是现实中发生过的，只是很多事情，因为时间久了，我也忘记了。其实，我小时候为人友善，做过不少好事，但都没放在心上。我想，既是小事一桩，也没打算挟恩图报，就没必要事事都放在心上，所有，当人到中年，回顾过去的时候，我只记得自己以前做过不少好事、帮过不少人，却很难想起来具体做过什么好事、帮过什么人，唯独悲伤难过的事情例外。也许是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直到死亡的那一刻降临，我都在经历着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所以，唯独这些事情，一件件、一桩桩，我却记得很清楚。

　　周围一片漆黑，我猜想着如今是深夜，便伸出手去够隔壁的开关，想要打开床头灯，却发现手怎么都够不着开关。难道是开关的位置变了？我一边心里疑惑着，一边想要凑近一点查看个清楚。现在，我的眼睛已经习惯了在黑暗里视物，窗外的月亮发出的光线照进屋里，淡淡的，却也足够视物了。我掀开被子想要下床，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变小了。这个发现很是吓人，我立马查看了自己的身体，发现脸也变小了，脚也变小了，整个人都变小了，我吓得呆坐在床上，也许是刚做了一场大梦，脑袋还不清醒，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思索片刻之后，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想起来了，如今的我只有6岁，我回到了2X03年的冬天。

　　上一世的事似乎已经离我很远了，但因那些事而产生的负面情绪依旧郁结于胸，无法平复，一旦想起，便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将你淹没，让你变得不再是你，又或者说，让你变成了另一个极端的你，那个与善良对立、将恶意完全释放的你。

　　在此之前，我也不知道这世上原来还有一些人一些事，即便只是想起与之相关的点滴线索，就足以让你恶心愤怒得想要毁天灭地。

　　我回来了，这次，我做庄，你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