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一号》炎方

9、李氏长生Ⅳ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但我发现自己躯体完整，原本的断口处虽然还有些许的疼痛，但已基本算个行动正常的无常。

　　“醒来给我打个电话，你怎么三天两头给本王惹是生非？”

　　看到望舒的消息，我知道自己又要倒大霉，苦涩地拨通电话。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责备，“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无常二号找到你时，你躺在地上？”

　　什么意思？那我这身体的愈合手术谁给我做的？

　　“你的第一项任务这般简单，为什么这都完不成？限你十分钟之内来跟本王解释一切。”

　　我到达望舒的办公室时，望舒、无常二号和判官一号都以一种严肃的眼神盯着我，竟有一种三堂会审的架势。

　　据无常二号所言，她发现我时，我身躯完整地躺在地上，呼吸平稳，像是消极怠工睡着了，再结合判官一号的小报告，看来我这渎职的罪名是坐实了。

　　大脑飞速转动，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想救李长生，也不能轻易地告诉他们三头犬的事情，如果最后证实三头犬只能伤害我而不能伤害地府官员，那么我就是有问题。

　　为了自保，我选择自私隐瞒，毕竟现在三头犬可能在路西法手上，暂时威胁不到地府的安全。

　　路西法……这是个推卸责任的好对象。

　　于是我避重就轻地告诉他们，是路西法强行抢夺任务目标，并把我的鬼绳抢走了。

　　闻此，望舒便让判官一号和无常二号离开。他沉默地盯着我，一言不发。

　　我知道他大概是在审视我，想从我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端倪，但他最后却什么也没说。我想这个老狐狸一定知道些什么，但他既然不打算问，我也没必要主动坦白。

　　“路西法……他其实叫米迦勒，只不过对外喜欢自称路西法，之前就想告诉你，不过考虑到你可能难以理解为什么还会涉及到《圣经》里的称呼，就想等你见到了他再告诉你，见了他的模样你就好理解了。”

　　原来你知道这在21世纪是难以理解的什么瞎七八糟的中西合璧啊！

　　望舒平静道：“每个管理系统有自己的职位安排，他们既然选择按照他国的宗教文化来设置组织职位，你也没必要强行讲究文化一致性，搞什么文化歧视。”

　　等等，我哪有文化歧视啊！？

　　“天堂的官员们是我们地府的老对手，我们会让自杀的人回来接受惩罚，他们会让死后不愿再次转世为人的善人入天堂。所以有时候，就不可避免地会有任务上的冲突，这时候就看谁快了。”

　　望舒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无奈道：“——不过通常都是他们快，米迦勒的力量来自光，会对我们的力量形成一种压制，你打不过他也正常。”

　　“如果你所言为真，那么完不成任务也是正常的，前任无常一号刚上任时，也常常因为天使们而完不成任务，这点不用罚。”

　　我松了口气。

　　“但你消极怠工，必须要罚，还是要去枉死地狱受七天罚。”

　　——我就知道望舒能罚我时绝不手软，真是欲哭无泪。

　　“不过，你得先去天堂把鬼绳要回来，任务可以有冲突，但他抢东西就不符合道理了。”

　　正好可以去天堂探探李长生的情况。

　　“那我要怎么去天堂？”

　　“第一次拜访天堂，由本王带着你。”

　　这家伙在，我要怎么开溜去找李长生？！

　　他来到我面前，递给我一把十字架，“握住它，十指交叉呈祈祷状，见过教堂里的人怎么祈祷的吗？”

　　我点点头，接过十字架按照他的指示照做，紧接着，他的手也覆了上来，我被吓了一跳。这如触摸死人般的冰凉触感，毫无温度，没有生气。

　　他看着我，“你的手是热的。”

　　这种仿佛看穿一切但又什么都不说的模样，让我心中无端升起一股寒意。

　　“看好了，以后若有必要，你便需要自己前往天堂。”

　　我点点头。

　　“闭上眼睛，记住本王接下来说的这段话。”

　　“恩。”

　　“我赤身出于母胎，也必赤身归回。敲吧，门终究会开的。”

　　虽然闭着眼，但我能感觉到周围有强光环绕，很快，我就感觉自己仿佛来到了一片光亮温和的地带。

　　“到了。”

　　我睁开眼睛，如果地府是永远的黑暗，那么天堂的确就是永远的光明，周围烟雾缭绕，穿梭而过的是各个匆匆忙忙的天使。

　　世界观再一次被震碎，“我其实有个问题。”

　　“说。”

　　“为什么会有《圣经》的内容？难道真的有上帝？耶和华真的存在啊？”

　　望舒笑了笑，“天堂和地府只负责生死，其他的我们都管不到。”

　　他看似解释了什么，但我感觉他什么都没解释。

　　望舒带着我来到天堂领导办公室，敲敲门，门口的牌子上写着“大天使长办公室”。每一次接触新事物，我都觉得自己处于懵圈中，一切都迷幻得不切实际。

　　“米迦勒，给本王滚出来。”

　　没有回应。

　　“咚咚咚”

　　“再不开门，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门立刻被打开，米迦勒睡眼惺忪，金色的头发盘在脑后，身后的翅膀不见了，一身松松垮垮的睡衣，打了个哈切，“什么事？”

　　我震惊地看了一眼门牌，确实写着“办公室”。又看了一眼米迦勒，瞥了一眼屋子里，正好瞥到一张床，这是一室两用了？

　　米迦勒上下打量着我，笑了笑，“是你啊，你们来要那根绳子吗？”

　　我低声道：“你骗我，你说你叫路西法。”

　　米迦勒又打了个哈切，耸耸肩，“米迦勒和路西法都是我，叫哪个都行啊，我怎么骗你了？”他慵懒地靠在门边，“你那绳子我放在后院栓狗了，用起来不错。”

　　栓……栓狗？

　　该不会栓的是三头犬吧？不对，现在是一头犬了，确实是一条狗。

　　“你们自己去拿吧，那狗你们也可以拿走，吵死我了。”米迦勒不以为意，抓了抓头发，“没什么事了吧？我继续补觉了。”

　　一柄长剑忽然架在米迦勒的颈处，望舒手握剑柄，冷眼盯着米迦勒，“李长生呢？”

　　米迦勒站直身子，睁开眼睛，严肃道：“阎罗王，按照规则，李长生由我们带走后，你们地府的这项任务自动注销，你这是什么意思？”

　　“据无常一号所言，李长生并非自愿跟你走，那么就证明，他该归我们地府管，本王倒是很好奇，你为什么强行抢夺任务目标？”

　　米迦勒看向我，眼神锋利，“做无常，不可以乱说话。”

　　听他这么说，我确实是心虚的，但是我说的也都是实话，的确是他抢夺了我们的任务目标和我的鬼绳，我只不过隐瞒了一些内容而已，怎么就乱说话了？

　　“我之所以折返是为了再次确认，那李长生不知跟他母亲交流了些什么，还是决定不再转世，安心离开人世，随我上天堂。”

　　我抢话问道：“你为何打晕我？就为了抢夺任务目标吗？”问出这话我心里也发虚，但我想赌一把，赌他不会实话实说。他阻碍我杀三头犬是事实，我有过错，但他也有责任，大不了玉石俱焚。

　　米迦勒却只是瞥了我一眼，平静地点点头，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变化。

　　我倒是有些意外，他竟然这么配合。

　　望舒冷笑道：“但是地府的任务并没有自动注销，这说明你尚未完成任务，这种事可从未有过。”

　　米迦勒弹开剑，又慵懒地靠着门边，“是，这回有点棘手，另一位任务目标在天堂胡搅蛮缠，搞得我精疲力尽，忘了提交这项任务就直接睡觉了。”

　　米迦勒说完这话，他们便陷入了沉默，凝视彼此，仿佛在进行眼神交锋。

　　领导们说话，小的我不敢插话，也不敢动，大概尴尬的只有我。

　　望舒终于开口，“无常一号，你先去后院拿回鬼绳。”

　　我松了口气，谢谢您把我支走了！

　　米迦勒笑了笑，“还是我随你一起去吧。”

　　望舒挡在我面前，“先让她自己去处理，本王还有事和你谈。”

　　“我先自己去看看，你们慢聊，慢聊，聊完再来找我。”说罢我逃似的跑走了。

　　糊里糊涂地摸索到后院，我看到鬼绳正五花大绑着一只小哈士奇。这狗子一看到我，就摇着尾巴，想要靠近我，奈何鬼绳捆着它，只能原地翻滚。

　　之前同三头犬打斗时，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眼，我看到的就是米迦勒用鬼绳控制着三头犬，现在这鬼绳竟然用来栓一条狗，我忍不住怀疑这哈士奇就是刻耳柏洛斯。

　　我靠近哈士奇，它在我的脚边翻滚，时不时咬着我的裤腿，看起来与正常的狗子无异，但我无法掉以轻心，打算等米迦勒来了再解开鬼绳。

　　米迦勒一定带回了李长生，但没有提交这项任务，他在作何打算？米迦勒知道我要救李长生，知道我会哭，也知道我拔出心剑斩杀了刻耳柏洛斯的两只头。他会和望舒谈什么？

　　说起心剑，这必然就是望舒之前没有解释清楚的武器，我虽然在危急时刻拔出了它，但它现在在哪？我摸了摸胸口，没有任何痛感，难道这剑难道还要触发什么条件才能拔出？

　　哈士奇仍在我脚边不停地撒娇，虽然看起来傻气得可爱，但警惕心让我忍不住指着它严肃道：“你是不是三头犬？”

　　哈士奇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我。

　　也是，狼不会承认自己是狼，小偷也不会承认自己是小偷，三头犬更不会承认自己是三头犬。

　　米迦勒来到我身边，“它就是一只普通的哈士奇，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捡的。”

　　我回头看了看，“阎罗王呢？”

　　“他说他先去花园逛一逛，让你拿回绳子后再去找他。”

　　哟，天堂还有花园，种什么花？云朵花吗？

　　我犹豫着问道，“你们……谈了什么？”

　　米迦勒道：“没谈论你。”

　　得，他居然我知道我想问的就是这个，果然是经验丰富的大天使长，擅长扮猪吃老虎。

　　“谢谢。”

　　米迦勒边解绳子边道：“这绳子可以还给你，但你要把这狗一起带走，我们没时间照顾它。”

　　他递给我一条牵狗绳，让我自己给哈士奇套上，他先帮我恢复鬼绳。

　　狗子看我要给它套项圈，立刻从我脚边跑完，在院子里要跟我玩“你追我跑”的游戏，追了十几个回合，我瘫坐在地上，看向一旁看戏的米迦勒，“这狗……我能不能……不要……”

　　“不行。”

　　救命。

　　狗子哈着气来到我身边，我当机立断逮住它，给它套上项圈，置气道：“跟了我，你以后就叫旺财。”

　　旺财有些不满意，张嘴作势要咬我，我圈住它的脑袋，一拳朝它脑门砸了下去。

　　拿回鬼绳，我问米迦勒，“李长生呢？”

　　米迦勒静静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不妙，感觉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