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一号》炎方

55、羲和望舒Ⅷ

　　“你是如何知道羲和神君的？”

　　“乡间都在流传，羲和神君是……”

　　乐麒跳上常羲的肩头，伸出爪子不停地挠着他的脸颊。

　　羲和本能地察觉不对劲，用火圈限制住乐麒的行动，将它禁锢在怀中，保持平静道：“继续。”

　　“羲和神君是御日之神，带给人族温暖与希望，真心祈求神君的帮助是会得到回应的，据传言所说，确实有很多人得到了帮助。”

　　羲和感觉自己的呼吸一滞，不用想也知道这种传言是如何出现的，望舒那家伙竟以她的名义在白昼帮助人族，究竟是为何？

　　她只觉得胸口堵塞，久违的怒意似乎下一秒就要冲破理智，伴随着怒意的还有一丝异样的情绪，这种异样的情绪让她觉得鼻子发酸。

　　常羲看着她的表情，慌张道：“羲和神君，您怎么了？这传言是有什么问题吗？我听说很多人都很尊敬您，甚至有人想为您立神像供奉……”

　　羲和强颜欢笑道：“常羲，这段时间你先自己试着修炼吧，我擅离职守太久了。”

　　她不等常羲回应，匆匆离开。

　　麟音见她神色不对，刚想开口问，一个字音都没崩出来，羲和便冷眼瞧着它：“你们，都知道望舒以我的名义在人间做了什么是吗？”

　　麟音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无措地说道：“您……不是的……望舒主上他……”

　　凤梧道：“麟音，不能再瞒着主上了。”

　　麟音叹了口气：“主上，望舒神君想让人族知道你才应该是御日之神，世世代代都应记住羲和才是御日之神。”

　　羲和冷笑一声，沉默不语，凝视着身旁的月亮。

　　日月交替，望舒温柔地问候她，她视若无睹，冷漠地擦肩而过。

　　羲和回到太阴殿，不停地练着望舒剑，不仅剑被红色火焰包围，就连整个庭院也满是溅着火星的火焰，仙侍们畏惧地躲在角落不敢上前。

　　数道蓝色火焰从天而降，意欲覆盖红色火焰，羲和再也无法压抑住怒火，红色火焰以极为强势的姿态将蓝色火焰团团包围，吞噬消灭。

　　望舒不顾火焰向她走来，在第一道火焰灼伤他的左臂后，其他火焰开始有意避让，竟让他硬生生走出了一条无火之路出来。

　　羲和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望舒，沉默不语。

　　“以你的名义行事却瞒着你，是我的不是，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这世间只有你最懂如何伤我。”羲和自嘲地笑了笑，“我竟忘了，年少时你便用火焰伤过我。”

　　“如果不是特殊的体质，你本应在日神之位上，羲和，你永远都是我心中的御日之神，我想让你世世代代都被人族记录，即使神族的御日之神不是羲和，但人族的御日之神永远都会是羲和 。”

　　“望舒，从小我们的理念就有诸多不和，但我不曾真正试图改变过你，可你在做什么？你如此行事有考虑过我的意愿吗？神界安排谁成为御日之神，并非是你我所能决定，你不需对我愧疚，也不需弥补我什么，我们各司其职各尽其能守护世间秩序便已是最好。但是你用人间的虚假来试图弥补我，你知道吗？你用这份虚假掩盖了真实存在的羲和。”羲和将铜镜和发簪一并丢了出去：“而真实存在的羲和身为御月之神，无愧天地、无愧生灵，也不需要这种虚假之位。”她一一扫过望舒和三只神兽，“望舒神君，还有你们三个，都请离开吧，以后不要再踏足太阴殿一步，这里不欢迎你们。”

　　“羲和……”

　　“主上，不要……”

　　“滚出去。”

　　羲和语气平静，但目光决绝，一挥剑，一道火墙将他们隔绝再外，她身后的火焰也逐渐凝聚成一团，像红日般灼热刺眼，自那团状火焰中迸射出的火星像利刃直指他们。

　　“羲和，这件事，我很抱歉。我竟然愚蠢到忽视了你的感受，你不原谅我是应该的。”望舒低下头，转身离开。

　　三只神兽怔在原地，羲和狠下心，卷起一道强风将它们推了出去：“御月之神向来无情，手刃异兽从不手软，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们。”

　　她背过身去站定了许久，不想看他们离开的背影，再度转身时，整个庭院只剩茫茫一片火海，她再也握不住望舒剑，任由长剑从手中掉落，疲惫地坐在石椅上，看着火焰一点点消失。

　　这一切……真可笑啊。

　　羲和自嘲地笑了起来，她敬重一切礼法，迫使自己接受神职的安排，兢兢业业，还想理解望舒所说的神爱世人，更擅自救下了一名人族少年，可到头来，她沦为了世间最大的笑柄。

　　“哎呀，偷偷溜出来了一下，竟看到此等好戏。”

　　句芒从白梧桐上一跃而下，笑眯眯地看着她。

　　羲和冷眼道：“身体里流淌着最纯正神族血液的句芒神君，竟也会玩忽职守？”

　　句芒悠闲地缓步走到她身边，笑道：“真是可怜啊，羲和神君，明明年少时你可是最耀眼的神子，现在竟沦落到这个地步，竟要让望舒神君在人间冒名给你传佳话。”

　　“神官的职责是守护世间秩序，无论人族如何看待我，都不重要。”

　　“羲和神君，莫再嘴硬，我很是理解你的感受。”句芒弯下腰，在羲和耳畔悄声道，“如果你想夺回日神之位，我可以帮你，盘古大帝还是悄悄给你留了个方法的。”

　　羲和一惊，冷笑道：“帮我？句芒神君，你最初也是想成为御日之神的。你觉得我会愚蠢到相信你的说辞吗？”

　　“这可是盘古大帝亲自授予我的任务之一，当然我本不想告诉你，毕竟我那时确实想成为御日之神。但上任千年来，我日渐发觉这东方之神的职位确实比你们高上几等，所以也并非御日之神不可。那么，在你和望舒二人之间，我倒是觉得你更适合御日之神一些，不过我也不否认我确实看不惯望舒神君在人间的做法。”

　　羲和警惕地看着他，为什么盘古大帝会对自己的职位还留有余地？

　　“你可以不信我，但你选择信我的那一天，我便会帮你夺回御日之神的职位，不用任何神君的认可，这个方法本身就凌驾于所有神族之上。我会等你来找我的。”

　　羲和平静道：“凡事皆有代价。”

　　正欲离去的句芒转过身，微笑道：“没有任何代价，这是盘古大帝最后留给你的‘选择’而已。不过你这么夺权，望舒神君恐怕会很失望，这倒算是一种代价，但现在的你应该没有那么在乎他是否失望了吧？”

　　羲和无法否认自己的心有一瞬间的动摇。

　　“不，你在骗我。望舒说过，我们二人阴阳调和才能让生灵存活延续，若我夺得御日之神的职位，必定会扰乱世间秩序。”

　　“因为大家都知道羲和神君最重礼法，以维持秩序的说辞来让你妥协，最合适不过了吧？你太信任望舒神君，明明是他夺走了你的位置，却还是选择一直相信他，羲和呀羲和，不知说你是天真还是愚蠢。你若不信我，便直接去找他对峙吧。”

　　接连的震惊冲击羲和的大脑，她沉默地看着句芒离开，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思考，脑海里逐渐一片混乱。地上的望舒剑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此时，这剑的名字都在刺痛她的心。

　　羲和开始刻意不去思考所有的事情，像没有感情的工具似的夜夜御月、闲暇练剑，除了职责，她对一切都不闻不问，凤梧小心翼翼但又满怀期待地向她介绍伴侣汝凰，她也漠不关心，连句芒有意无意的暗示也置若罔闻。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世间在羲和耳中寂静无声，她开始沉醉于这种麻木的状态，任何起伏的情绪都是不稳定因素，让她感到不适。

　　可是世间的异象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羲和没有感受过这样的世间，虽说是七月流火，可这呼啸寒风竟比数九寒天还要冷上几分，随着夜色愈发深沉，地面竟开始结冰，山脉上的大批异兽被冻结在寒冰中，从山川湖海逐步逼近人族城镇。

　　她立刻以最大限度释放火焰，和不断逼近人族城镇的寒冰形成对抗之势，她又担心有人会发现这种异常，从而在人间造成恐慌，便立刻赶往昆仑山寻求其它神官。

　　众神殿上竟站着一列神君，句芒冲她微微一笑。

　　伏羲帝君说道：“火神祝融，月神羲和负责融化寒冰。东方木神句芒让所有生灵暂时陷入沉睡。其余众神速去人间寻找日神望舒。”

　　羲和跟在句芒身后，问道：“望舒此刻仍在人间？”

　　“伏羲帝君似乎很是生气。望舒神君不仅以神官身份阻止了一场人族战争，随后竟是直接在人间失踪。”

　　她看着世间的寒冰，恍然大悟，这异象难道是望舒违反规定在夜间出现在人间带来的吗？如若她在白昼出现，难道也会出现类似的灾祸？但是望舒怎会突然违反规定？

　　“望舒神君一而再再而三地滥用神族能力，恐怕伏羲帝君此次会降下重罚。羲和神君，你当真觉得望舒神君还适合继续担任御日之神的职位吗？神不该偏颇，他却屡屡干扰人族命运，地府那边早已频繁向伏羲帝君禀报了，没想到望舒神君屡教不改。”

　　羲和陷入沉默，望舒此次确实犯下大错，不知会被处以何种刑罚。神族条例严苛，惩罚残忍，她忍不住担心起来。

　　“神爱世人，可他太过溺爱人族。见不得好人受委屈、受伤害，见不得生离死别、家破人亡，可这些都是人族的常态。作为御日之神，应当平等对待世间万物，有所偏颇才是大忌。”

　　羲和警觉道：“你似乎很了解望舒做了什么。”

　　句芒严肃道：“我的职责之一是督日月更替，你们做了什么我都看得一清二楚。羲和，你此前犯过小错，但近些日子来做得相当不错，那件事可以不追究。羲和神君，你不觉得你该回到原本的位置上了吗？这场长达千年的错误安排，现在还有唯一的纠正机会，而这取决于你的意愿。”

　　寒冰完全融化，同时，日神望舒也被找到带回了昆仑山。

　　望舒跪在殿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伏羲帝君威严的声音徘徊在众神殿上：“日神望舒，你可知罪？”

　　“望舒知罪。”

　　“私自扰乱人族命运不说，你日神望舒竟被会人族下药挟持！这是何等荒谬之事？神若给人太多希望，会滋生贪念与邪恶。本君此前太过纵容你的行为，致使你差点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卸去望舒神君日神之责，压入烈火牢狱并处以七七四十九日雷刑。在新的日神定下之前，由本君代为行使日神之责。”

　　始终低着头的望舒突然抬头朝羲和温柔一笑，那笑容里满是无奈，他小声说了些什么，随后再度低下头，任由神兵将他押走。

　　羲和听到了那句话，他说：“抱歉，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