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一号》炎方

46、栖林封印Ⅴ

　　“我知道……恨她，可你……堪称疯狂。”

　　“我……比不……你疯……”

　　“你……”

　　耳鸣声越来越大，我虽知道来者是望舒，二人似乎在说些什么，但脑子里天旋地转，快要什么都听不清，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不知何人将何物塞进我的手中，只觉暖流从手心蔓延至全身，全身的疼痛逐渐缓解，耳鸣声消失，眼前也重现光明，这才看到手中握着的是羲和剑，羲和剑周身散发金色光芒，似在不断往我身体里注入力量。

　　我艰难地坐起身，茫然地看着周围，遍地血迹，两个影子在空中追逐缠斗。

　　小小的旺财身躯逐渐冰冷，我这才意识到这只原本全身冰冷的三头犬不知何时竟然有了温度，一开始它明明只想半夜趁我睡着一口吞了我，后来却像家养的小狗一样永远在宿舍乖乖地等着我回来。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一滴又一滴落在旺财被血液浸湿的毛团上。

　　“羿娘，你要做什么！”

　　老媪发出惊呼声，我抬头便看到羿娘冲过来捡起了地上的匕首，可那匕首并不朝外，竟是对着她自己的方向。

　　“羿娘，别做傻事！”

　　“救……救我……！”羿娘惊恐地大喊，眼神来回求助着村民，“我控制不了……”

　　我冷眼看着她，如果不是她刺向我后背的一刀又一刀，或许我就不会倒下，旺财更不会为了保护我而死。无论她是人是鬼，他们都是句芒的帮凶。

　　可是，如果放任她自戕，会不会变得跟翠娘一样？这样反而对我不利。

　　我将旺财小心地放在一旁，随后立刻站起身，可就在那一瞬间，羿娘将匕首扎入心脏，身后同样传来尖叫声与呼喊声，转头一看，竟是那些村民竟拿着砍刀相互残杀起来，霎时，在场的村民无一例外，全部倒在血泊中。

　　正好落到地面望舒道：“句芒，你真的疯了！”

　　翠娘举着弓箭，笑道：“我只是在防止悲剧重演，他们都是舍小我……”她忽然一顿，放下弓箭，满眼震惊地看着倒下的羿娘，猛地冲下来：“羿娘！”

　　望舒趁此时一剑了结翠娘，一团泥土随即落在了羿娘尸身旁。

　　羿娘的灵魂脱离身体，她舒展筋骨，无奈道：“哎呀，不过是一抔泥土，竟然还生出了人的感情。”

　　望舒将我拉到身后，凝视着羿娘，“句芒，看来你根本不懂。”

　　羿娘微微眯眼，“我不懂什么？”

　　“如果你当真是为了那22岁的人类女子，怎会不寻找她的转世好好看她一眼？”

　　“你虽是掌管亡魂与转世的阎罗王，可你又怎知我没有找过？定是你有意阻拦，让我永远都找不到她。”

　　“她从没有转世。当年幸得你的照拂，她的生命有了神缘，女娲大神没有让她入轮回道，而是将她放在自己造人的一盒泥土中滋养。”

　　羿娘冷笑一声。

　　“正是你偷走的那一盒。其他人都可以是没有灵魂的泥土，可唯独这副身躯不是。”

　　羿娘嘲讽道：“住口！真是满口胡言，望舒，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的撒谎本领已到了这般炉火纯青的地步。”

　　“你以为女娲大神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吗？你造的因，也必由你承担果。”

　　身后的村民们手持武器袭来，我操控羲和剑化作无数分身同时对抗他们，火焰的力量已势不可挡，我将手中的火焰幻化做弓箭，朝他们射出数支火焰箭矢。

　　他们的力量似乎小了很多，很快便都化作了泥土，我转头才看到羿娘似乎陷入了意识挣扎中，男声从身躯中冒出，面容狰狞，“不是这样的……”

　　表情忽然又变得十分悲伤，“爹爹，不要一错再错……”

　　“住口！”羿娘捂住双耳。

　　望舒侧身对我轻声道：“去石碑那里。”

　　他虽欺我千百回，却也是他救了我一回又一回，事到如今，无论真话假话，也只能选择相信他。

　　我靠近石碑，铁链再次开始叮当作响，周围的藤蔓还想上前袭击，我一挥羲和剑，它们便顿时瑟缩回去。光圈若隐若现，比最初弱了许多，羲和剑不断闪烁着光芒，我便一剑挥向光圈，打破这层结界。

　　“啊——可恶！”羿娘怒吼一声，踉踉跄跄地朝我走来，“你为什么不能乖乖的！不要阻挠我！”她双手紧紧反抓住手臂。

　　我将铁链破坏得七零八落，右手本能地贴到石碑上，此刻开始，我的身体也仿佛被控制了般，右手紧贴石碑不断滑动，竟用血液画出一串看不懂的符号。

　　随后这串血符散发出光芒，我一剑击碎了石碑，地面塌陷，古木枯萎，脚下一空，我落入深不可测的黑洞。

　　这场自由落体运动持续了很久，猝不及防落入一个极其富有弹性和软度的物体表面，像是在蹦床上，我又被弹了起来，再次落下时，因为知道下方有平面，我刻意控制了速度，得以平稳落下。

　　又是一片黑暗，我似乎总在黑暗里摸索，但这回不一样，我有火焰了。

　　释放出的无数火苗像孔明灯似的点亮了周围的黑暗区域。

　　“叮铃”。

　　像是铃铛的声音，我找寻声音传来的方向，没成想竟一头撞上了什么东西，伸手小心翼翼地触摸，像是一块巨大的石板，我又一剑劈了这障碍物，破出一道门。门内虽仍是一片黑暗，但有一道很小的光亮，自那光亮处传来了啼叫声和铃铛声。

　　刚踏入一步，手臂便有被划伤的痛感，在火光的照耀下，我才发现这里面竟然长满了荆棘，好在火焰灼烧的速度很快，我也不畏惧火焰，得以快速穿梭。

　　火焰快速蔓延，竟照亮出一棵大树，但火焰并没有灼烧它分毫，火苗反倒像是枝叶上的花朵，而一团一团的紧簇之下，竟又圆又亮，像太阳似的。

　　从来福开始，这样的树便频繁出现，不畏惧火焰，同时又与句芒有关系，难道……会是神树扶桑吗？

　　一声啼叫打破我的思绪，似乎来源于树冠，我腾空而起，那树冠上竟有一座树枝围成的牢笼，我凑近一看，这才注意到一只全身发黑的小动物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我，眼角好像还有泪珠。见到我后，它不停嘤咛，听起来极其委屈。

　　这牢笼紧贴着它的身躯，我只能将羲和剑缩小，小心翼翼地尝试割断树枝，它凑近舔了我一口，又嘤了一声。

　　割断一半树枝，我将这未知动物抱出，没有毛，光秃坚硬，摸起来手感极差，“原来你就是被关着的恶灵吗？”

　　这动物往火焰里一跳，全身的黑色逐渐褪去，露出通体的金色，它从火团中探出脑袋，不停喷着火焰，随后又往我怀里一跳。这脑袋我越看越眼熟，还有那对角，灵光一闪，竟像是那老祭司手杖上的头骨雕塑。

　　我抱着它不断往上升，同时陷入思考。望舒让我来此是加固封印，但事实却是打破封印。句芒用女娲的泥土捏出保护封印的“人”，同时要置我于死地。两条线取交集，可以得到一个结论：这封印之物与“她”定有联系，可要接受惩罚的恶鬼，为什么非要来打破这层封印呢？取回它，究竟为了什么？

　　回到地面后，望舒和羿娘已经不见了踪影，怀中的小家伙从怀中跳下，朝着旺财的躯体飞奔而去，在奔跑中，它竟幻化成一只黄毛小狗，绕着旺财“汪”个不停，用鼻子拱了拱旺财的脑袋，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它低着脑袋，眼泪啪嗒啪嗒落下，随后抬起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原来石碑下的声音是它发出的，这么小的身躯竟然能嘶吼地这般惨烈。

　　小黄狗往地上一趴，用额头抵住旺财的额头，它闭上眼睛，刹那间，火焰从额间冒出，将旺财环绕，火焰中冒出金红色光芒，隐约可见一颗蛋的模样。

　　火焰消失，旺财竟然变成一颗金色的蛋，小黄狗朝我汪了几声，用脑袋拱了一下金蛋。

　　我捡起蛋，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旺财难道和来福一样，本体都不是我最初看到的那样？来福是只凤，那么旺财难道不是三头犬，是这只带角的生物？

　　小黄狗忽然朝着天空一声嘶吼，我转头便看到半空中的羿娘射出数只箭矢，望舒只一挥手，那些箭矢便停在半空，随后蓦地落地。

　　但箭矢并非羿娘的主要攻击，她趁望舒应对箭矢时，以极快的速度落地朝我数支射出箭矢，随后将长弓幻化为长剑，随着箭矢一起袭来。

　　小黄狗顺着我的脚边爬上肩头，对着迎面的箭矢喷出一团火焰，望舒甩下的剑正好抵在羿娘的剑尖。

　　她咬牙切齿，“你……”只发出了一个音，她双手青筋暴起，将长剑调转方向，朝向自己，一剑捅入心脏。

　　“句芒爹爹，停手吧。”

　　羿娘眼角滑下一滴泪珠，头一歪，双手垂着僵硬地站在原地，没有化作泥土，片刻后灵魂像燃烧的纸屑，碎入云烟。

　　这片原本荒芜的黄色土地此时此刻被尸体和血液覆盖，风声萧瑟，寒风刺骨。

　　望舒走到我面前，手中的长剑化为银簪，被他随意地插入发髻，“我会安排职工来处理这里。”

　　小黄狗忽然激动地跳进望舒的怀中，用脑袋蹭着他胸口，这一蹭，一头黄毛上便满是红色。

　　我刚想开口问这是怎么回事，他却侧头不以为意地挠了挠小黄的脑袋，替它清理血迹。

　　“来执行任务的几位无常……他们……”

　　“米迦勒会负责治愈他们，五号虽无全尸，但并非无药可医，这些你无须操心。”他背过身，低声低沉，“先回去，你想知道的一切，很快都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