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一号》炎方

29、坠落沁羽Ⅱ

　　坐在救护车里，我一时间觉得有些恍惚。这幅场景多年前也出现过一次，那是初中的时候，我的朋友因为校园霸凌不堪重负割腕自杀，幸亏那天我及时地发现她，那时的我坐在救护车里无声地哭了很久。

　　现在的我仍是初中的模样，但结果却完全不同，沈沁羽落下的地方放着竖立的钢管，她不幸被穿透身体，而那位置几乎靠近心脏，这该多么痛啊……

　　看着手表上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却已无能为力，她能被救回来吗？还是仍然按照规定的死亡时间，无力回天？

　　在抢救室门口坐立不安地等待着，忽地听到身旁大口喘气的声音，待我抬头看清来者面容时，四目相对，皆是满目震惊。

　　“你……”她微微摇头，“长得太像了。”

　　这竟然是我身为人类时的朋友，林念夏。

　　“沁羽现在怎么样了？你是她的朋友吗？她究竟为什么做这样的傻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孩子平时什么都不跟我说，班主任也只说她性格有些孤僻，其他也没什么问题，到底怎么了？”

　　问题像连珠炮似的袭来，还未等我开口，她犹豫着道：“她……是不是被霸凌了？”

　　我叹了口气，随后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对，就是校园霸凌，那些人用尖酸刻薄的话语辱骂她，甚至拍照、录像。”我瞪着旁边的老师们，“这就是这所学校里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发生的事情，究竟是真的没有人知道，还是有些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陪同的老师和班主任皆是一怔。

　　霎时，林念夏的泪水涌出，“我早该想到的，为什么我忽视了这点……”

　　“姐姐，我们要让霸凌沁羽的畜生们付出代价，好不好？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我愤愤道，林念夏一怔。

　　手机铃声不适时地响起，林念夏接起电话后，眉头紧皱，肉眼可见地愤怒喷涌而出：“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她先出手伤人？畏罪自杀？可能性？别说什么可能性！没这种可能性！”

　　不知道那些学生背后是否有权势，但目前听林念夏的只言片语可知，污蔑与诽谤、虚假掩盖真相恐怕要席卷而来。

　　手表上的时间已是20:45，没有灵魂飘出，是救治成功了吗？还是我已经看不见灵魂了？

　　抢救室的灯一关，大门打开，林念夏冲上前慌张询问，医生无奈地摇头，此时我已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看到沈沁羽的灵魂站在医生旁边，满含愧疚地看着林念夏。

　　“小姨，对不起。”沈沁羽握紧拳头，“但在去见爸妈之前，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她忽然一颤，身体像不受控制般摔跪在地上，手抓着胸口，全身都在颤抖。

　　这是怎么了？我该怎么帮她？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解除实体化？

　　沈沁羽停止动作，纹丝不动，忽地猛一抬头，只见那双眼睛亮如红日，乌黑的头发竟一点点变成红色，发尾像火焰一般。

　　她目光炯炯，眨眼的功夫便如子弹出鞘般向前冲去，我顾不上周围的情况立刻跟上她，可这副身躯跑步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她，很快便被落下，随后我只能看着她穿墙而过。

　　我好久都没跑得这么累过，猛地体会到重新做人的感觉反倒有些陌生。我弯下腰，大口喘着气。既然她能穿墙，却仍然选择在医院里徘徊，说明她要找的人在医院里……难道是她刺伤的男孩？

　　我慌不择路向所有操作电脑的护士或是医生询问，他们不是告诫我在医院里不要吵吵闹闹，就是上下打量着我问我要做什么。我越询问越是绝望，等找到那男孩，说不定情况已经糟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好在，终于碰到一个知情的年轻女医生告诉我大概的方向和楼层，此时我已经汗流浃背，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能趁坐电梯的时间多喘几口气，恢复体力。到达目标楼层后，刚出电梯门，远远地便看到火光肆意，一个人影被打倒在地，随后，夺目的白色光芒穿门而出，在光芒中张开的翅膀抖了抖，羽毛飘落一地。

　　米迦勒？他什么时候负责制服怨灵了？我狂奔而去，大喊道：“沈沁羽！”

　　走廊里的人诧异地看着我，一个查房的护士瞪了我一眼，“病房外不要大声喧哗。”

　　顾不上道歉，我紧闭嘴唇大气不敢出地冲向沈沁羽，就在要靠近的时候，沈沁羽忽然腾空，朝米迦勒甩出冒着火焰的鞭子，我眼瞧着鞭子在眼前乱甩，下意识退后两步。

　　“为什么要拦着我？滚开！从前没人帮过我，现在我自己帮自己都不行吗？滚开！”

　　米迦勒却直接握住火鞭，“恶人自有人界律法惩罚，你不要走上歧途。”

　　沈沁羽想抽回鞭子却不能，咬牙切齿道：“他们说我畏罪自杀，我都死了他们还要诬陷我！一群混蛋！我不相信欺负过我的人会受到惩罚！”

　　为了不再惊扰医院里的病人和医护人员，我小心翼翼地轻声道：“沈沁羽，我会帮你，他们会受到惩罚的，你听他的，不要走上歧途。”

　　沈沁羽转过头，诧异道：“你能看见我？”

　　就在她分神的这一刻，米迦勒握住胸前十字架，口中念着什么，霎时一道光圈环绕在沈沁羽周围，地上肉眼可见地冒出寒气，从双脚开始凝结成冰。

　　“你不是来帮我的，你是来帮他的！”沈沁羽怒火中烧，朝我大吼道。

　　“米……”

　　我才刚说出一个字，便被米迦勒瞪了一眼：“别碍事。”

　　沈沁羽握紧火鞭，愤怒地闭上眼睛，再次睁眼时，只见她的眼珠如正午当空的太阳，光芒刺眼，随着一声低吼，火星从发尾掉落地面，随即冒出高达两米的火焰，将她环绕在内。

　　“不好！”米迦勒眉头一皱，立刻松开火鞭。那火鞭却像有意识般意欲擒住米迦勒，但无奈他过于灵活，便转变目标向我袭来。

　　我紧急道：“沈沁羽，你的小姨林念夏是我朋友。”

　　火鞭随即停在我面前。

　　“你帮我找证据，我帮你惩坏人。你不要一错再错，这样会见不到爸妈的。”

　　她沉默了片刻，随即收起火焰，“那你让他走。”

　　“不可，无常一号，这是怨灵，她身上有……”米迦勒戛然而止，露出犹豫的神色，随后却还是说道：“火焰的力量。”

　　“我知道。”

　　当我瞎吗？

　　“你不要胡闹，这次任务已经移交到我这里。”

　　护士走到我旁边，“小姑娘，要不要做个检查什么的？你怎么一直在这里自言自语啊？”

　　“我声音太大了吗？对不起对不起，我爸妈让我来看望亲戚，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想在这里练习一下措辞。”我尴尬一笑，“我到楼梯间练习，不吵到大家。”

　　我朝米迦勒使了个眼色，他手一挥，将沈沁羽控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王八蛋！”沈沁羽立刻骂骂咧咧。

　　晚上的楼梯道有些阴冷，我双手抱臂取点暖，“火焰的力量来自其他体系，对吧？而且针对的是我。”

　　米迦勒沉默不语。

　　“看来我真的作了不少恶，仇家这么多。”看米迦勒不太想谈此事的样子，我只能转移话题道：“你让我解开沈沁羽心结，我保证她不害人。”

　　“你的保证没有用。”

　　“你别怕担责，回去之后什么责任都往我头上推就好。”

　　“我们不是一个体系。”

　　我沉默了片刻，抬头正色道：“别骗人了，米迦勒，从来没有天堂，你们一直都是一个体系，在你的部门你是老大，换句话说，你可能才是真正的无常一号。”

　　米迦勒神色微变。

　　“让我想想，你负责什么呢？望舒扮黑脸，你扮白脸，一惩一赏。”

　　“所以呢？”他收起翅膀，似笑非笑。

　　“我知道你们瞒了我很多事，但我也不是傻子，你们说什么便信什么。但我可以确信的是我曾经确实是恶人。”我摆摆手，“反正我一直以来随你们玩弄，你们爱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既然有理由罚我，也不危害人类性命的话，我插手也没什么吧？”

　　“你会改变其他人的命运。”

　　“地府负责的本是人出生的起点，后续的发展其实不归地府管，对吧？你们不会越权吧？”

　　“那我只能说，是你强行插手了。”

　　“好，尽管往我身上推就好。”

　　米迦勒凝视我片刻，问道：“你想清楚你是谁了吗？”

　　“没。”我释然一笑，“反正受了那么多惩罚还这样‘活着’，姑且说是‘活着’吧，再多受些惩罚也没什么。”

　　他竟也笑了笑，“在这方面倒是想开了，那你好自为之吧。”

　　“等一下，米迦勒，你真的叫米迦勒吗？不要回答什么‘路西法’、‘加百列’之类的，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是啊。”米迦勒不假思索，“好心提醒你一句，鉴于你上次实体化后用无常的能力伤人，阎罗王收回了你的部分能力。实体化后，除非你死亡，否则这期间你将一直以普通人的身份影响人间，且痕迹不会被抹去。所以能做什么要做什么，你必须考虑清楚。”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实体化后，非人类的力量不会伤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