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一号》炎方

25、暹罗灵童Ⅳ

　　接走这一任务目标的并不是米迦勒，而是另一位天使，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我问道：“米迦勒呢？”

　　“净化灵魂需要时间。”望舒冷漠地回答道，随后调出笔记本电脑中的监控，一一细数我的“罪责”，“一，在人类面前直接实体化；二，实体化带了无常的能力；三，你救了本该死的人。前两项可将功抵过，但这第三，影响人类命数是地府大忌，你仍需要接受惩罚。”

　　“我还没有彻底解决这件事，等我做完这次任务，你数罪并罚，我认。”我双手撑在桌上，被欺骗的愤怒让我失去对他的尊重与畏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遇到这些事？”

　　望舒对上我的视线，“只有模糊的预测，探测不到具体的事项。”

　　“事到如今，你还在骗我吗？”

　　他叹了口气，“我向你保证，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骗你。”

　　“这世间究竟存在哪些神？为什么会默许人类拥有那种邪术，为什么会默许他们去伤害无辜的孩子？地府负责的只有引渡灵魂吗？”

　　望舒移开视线，“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能管得住的。作为地府员工，不要多管闲事。”

　　我感觉自己鼻头一酸，绝望涌上心头，声音似乎都有几分颤抖，“王上，跟您说句心里话，从我成为无常一号以来，这经历的种种，时常让我觉得，当初那想死的念头，让我的罪孽好像比那些恶鬼还重。”

　　他敲击键盘的手停了几秒，语气忽地柔和了一些，“再不去救鸟，它可就没命了。”

　　我冷静下来，来福还处在危险中，确实不能再耽误时间，“恩。”

　　在我转身的片刻，他又补充道：“了结这一切，回来接受惩罚。”

　　我莫名觉得有些可笑，将委屈与恨意抛之脑后，查找张伟的位置，先看看他们这里有没有什么可用的信息。

　　天色已晚，张伟将两个女孩送去医院检查，他让其余人先去酒店休息，自己则和两个人坐在检查室门口的板凳上。

　　“张哥，你已经两天没合眼了，再这么下去身体会撑不住的，快睡一会吧。”

　　张伟点点头，闭上眼睛，没过几秒便沉入睡梦中，可我却看到他的脑海中有一团黑雾，不知与那些邪术有何关系，有些放心不下，便潜入他的梦境中。

　　一开始是无止境的黑暗，虽然一片寂静，但我能感应到另一个灵魂的存在，是谁？

　　画面开始变换，是海同市游乐谷，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张伟正牵着一个孩子的手，在排队购买冰淇淋，前方的队伍很长，约莫有二三十人。

　　“爸爸，我要吃两个球的！”

　　张伟笑道：“好，爸爸给你买草莓和巧克力味的。”

　　“好耶！谢谢爸爸！”

　　孩子高兴地手舞足蹈。

　　我隐匿在人群中，窥探那孩子的面容，但孩子的脸却十分模糊，仿佛打了马赛克。即使我隐身靠近，他的脸也仍是一片模糊，甚至出现了电视机无信号时的雪花点。

　　应当是梦境的缘故，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轮到他们。张伟看着价目表点单并付款时，松开了张俊伟的手。有几个年轻男子插队挤到他们身边，旁若无人地嬉笑交谈，又大喊着点单。

　　原本排在后面的人有些不乐意，于是也挤到前面。一米三不到的张俊伟被高大的人群连连挤到外围。

　　他踮起脚找张伟，一边慌张地小声喊着“爸爸”，一边左右窜着。

　　我所处的梦境世界也开始发生波动，周围原本立体的人群变成平面，画面开始扭曲。张俊伟被戴着口罩的男人抱起，男人伸手捂住他的口鼻，画面在这里定格。

　　最后唯一呈动态的就是张伟，他接过双球冰淇淋，面带微笑地转头看右边，“俊俊……”

　　没有找到张俊伟，他的笑容瞬间消失，惊慌地拨开静止的平面人群大喊“张俊伟”。整个画面开始剧烈地扭曲，随着张伟手中冰淇淋的落地，世界归于一片黑暗。

　　四面八方传来孩童哭泣的声音，不停地呼喊“爸爸”。

　　在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中，又夹杂着刺耳而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张伟出现在黑暗的中心，坐在地上蜷缩着，全身颤抖着道：“爸爸对不起你……”

　　世界又重新回到游乐场，但此时除了拿着冰淇淋的张伟已空无一人，周围回荡着啼哭声。

　　“俊俊，你在哪？”张伟在空荡的游乐场中四处找寻，“俊俊，爸爸给你买了冰淇淋，你快出来好不好？”

　　“爸爸——”

　　张俊伟站在冰淇淋车旁。

　　他全身是血，双目被挖，心口处是血淋淋的大坑，□□也满是鲜血，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血脚印。

　　周围的世界再度变换，黑暗中，四面八方都站着全身是血的张俊伟，用没有眼珠的双眼紧紧盯着我，嘴里喊着：“爸爸——”

　　我被吓得一哆嗦，紧接着就被赶出梦境世界。张伟也被那画面惊醒，喘着气，擦去头上的汗珠，“我出去抽根烟，一会回来。”

　　他来到医院门口的长凳上，点燃一根烟，看着口中不断吐出的烟雾在空中慢慢消散，然后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俊俊，是爸爸对不起你。”

　　系统探测不到张俊伟存在的气息，也查找不到他的定位，但我隐隐觉得张伟脑海中的黑雾一定与张俊伟有关，便紧急叫来在宿舍睡得四仰八叉的旺财，帮助我通过味道查找黑雾的来源。

　　一路追寻，来到一座私人岛屿。岛屿上有一栋富丽堂皇的三层别墅，以三层别墅为中心，周围还有五栋小别墅，形成一个五边形，同灵童村的分布一模一样。

　　码头上停放五辆快艇，附近还停泊着一辆大型轮船。

　　六栋别墅灯火通明，中间的三层别墅门口站着二十几个安保人员，分别负责搜身、收电子设备、检查邀请函和维持秩序，六栋别墅周围也有很多安保人员在巡逻。

　　三层别墅的一楼里站满了人，二楼和三楼的走廊上也站着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人，整栋楼大部分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楼的中心，其中大约有十几人提着手提箱，他们周围都站着两三个安保人员。

　　男人们身着西服，女人们身着晚礼服，皆戴着面具，手里都拿着带有号码的牌子。我在厕所里实体化为身着晚礼服的女人，混入人群中，旺财则化为一只小仓鼠躲在我的手提包里。周围的灯光熄灭，只留打在一楼中央的光束，身着西服、手握凤凰权杖的男孩走过红毯，来到灯光下。

　　转过身的瞬间，他居然一眼望向二楼，我立刻躲入人群中，回避他找寻的视线。我的心脏砰砰直跳，愈发紧张起来，这个男孩的感觉相当敏锐，吸收了来福的力量，并且拥有两只凤凰，不知道力量有多强。

　　我在黑暗中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掌握的火焰力量，能对抗的了他吗？

　　“Ladies and gentlemen,our party begins.Have fun.”主持人话音落下，灯光全部打开，男孩举起凤凰权杖，权杖周围泛起金色流光，两只凤凰被释放出来，徘徊在上空。

　　周围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凤凰权杖中，有人赞叹这凤凰权杖的美，也有人说这是独一无二的法器，但没有人抬头看凤凰。

　　屋内的无人机来回移动，摄像头也在来回摆动着，为了不被发现，我的视线也紧紧跟随着那凤凰权杖。似乎是无所发现，灯光再次只留中间一竖，男孩退入阴影处。我的余光瞥见那两只凤凰落在三楼一左一右的栏杆上，在黑暗中散发着夺目的焕彩流光。

　　第一件拍卖品是一件深褐色的人形木雕，但我一眼看出那深褐色是血的颜色，即使在二楼也能闻到那浓厚的血腥味。无常的眼睛帮助我看到那木雕里被控制的灵魂，是一个小女孩，全身被线缠绕，线的终点隐入那凤凰权杖中。

　　或许那凤凰权杖才是一切的根源，只要毁了它，一切就能结束。

　　主持人开始介绍这件拍卖品，他说，这是能帮助人实现愿望的灵童，一开始可能只需要浇一碗自己的血液便能实现一个愿望，但愿望越大，付出的代价就越大，往后，可能需要用自己的寿命来交换。这些交易，灵童自会在梦境里与你进行。

　　拍卖开始，周围的人竞相出价，从几万美元到上百万美元，最终，二楼一个身着鱼尾裙的女人以780美元的价格获得第一轮拍卖品。

　　灯光打向女人，她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缓步走向一楼，灯光追随着她，最终与一楼的灯光汇集，在万众瞩目下与手持权杖的男孩握手、合影。

　　随后，第二件拍卖品被呈上，这是一个翡翠打造的权杖型吊坠，玉石质地通透，但其中有一抹红，泛着人类所看不见的火光。

　　主持人介绍道，这是具有火焰力量的吊坠，可保佩戴之人一生平安，事事如愿，具有扭转命运之力。

　　拍卖继续进行，我的手心微微出汗，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凤凰权杖由那两只凤凰守护，所以我得先解决它们，但如果我现身，那男孩一定会看到我并采取行动，我和旺财未必能应付得过来，但此时此刻，没有人更没有神能帮助我们。

　　那便只能无所顾忌，拼死一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