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伟大与渺小之间（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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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伟大与渺小之间
玄窗外，那颗红色星球的轮廓已经铺满了整个视野。一百多艘星舰按照指令陆续进入环火星轨道，开始分批着陆。整个舰队着陆用去了十多天的时间，无惊无险。
余玄所乘的星舰最后一批着陆。几下并不不剧烈的颠簸过后，周围终于安静下来。透明的隔舱又开始自动旋转，将余玄从半躺的姿态变换成头朝上、脚朝下的正常坐姿。
\"先生们，女士们，我们的星舰已经成功着陆。请您暂时在各自的位子上耐心等待。\"舰上的语音播报缓解了人们最后的紧张。
火星上的重力环境与地球相比有很大的不同，重力加速度大约只有地球的五分之二。航程中，舰上所有人都严格按照要求进行运动。所以，他们只需稍作适应，就可以在火星上活动。
此时，正值火星的夜晚。玄窗外，星舰着陆时激起的烟尘正在散去。几处略显暗淡的灯光照射着着陆场地；周边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已经停稳的星舰忽然开始缓慢下沉。原来，着陆之处是一个可以升降的圆形平台。此刻，它正托住这艘星舰沉入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之中。待舰体完全进入地下空间之后，一阵粗鲁的机械声响过，顶上的盖子重又闭合了。
\"先生们，女士们，现在星舰外面的空间正在换气并加压，请您耐心等待。加压完毕后，请按照我们的指令有序地离开星舰，踏上我们新的家园。\"舱内最后的语音播报宣告了这次太空旅行的正式结束。
余玄和他身边的大胡子白人是最后离开星舰的。他从坡道上走下来，一只脚踏在平整的金属地面上，回望了一眼把自己送到火星的高大柱体。身后的白人越过他，将他变成了队尾。坡道旁边站立着的两个穿着特殊服装的人，向余玄微笑着说：\"欢迎加入火星世界！恭喜您成为火星人类！请跟上前面的队伍。\"
余玄小跑几步，跟在众人后面前行。
初登火星的人们排成一列纵队，在两名火星工作人员的引领下，经过一道闸门，进入地下通道。通道的内壁泛着金属光泽，两侧分布着各种带有英文标记的管路和陌生装置。通道内，每隔一定距离，就有一名工作人员背靠墙壁站立着。他们不时地向正在经过的人们提醒着：\"请跟上队伍！请不要随便触摸您身边的任何装置，以免发生危险！\"
队伍再过两道闸门，眼前豁然开朗。余玄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天井中。如此大的地下空间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少说也有三个篮球场大小。天井竖向贯穿并连通着地下城各层，周边可以清楚地看到数部电梯和步梯。一些粗大的立柱分布在天井中间；这些柱子在每一层的高度上都有一个不大的平台，通过若干廊道与天井边缘相接，成为到达天井对面的捷径。天井边缘的栏杆同样泛着金属光泽，简洁美观。整个地下空间的上方是一个巨大的罩子，用的似乎是透明材质，衬着外面黑魆魆的夜空。
余玄数了一下，整个地下城有十七层之多；待要再回头看时，身后的闸门已经关闭。众人在天井旁边的宽阔处集合。逐一核对身份信息后，一直在队伍前边引路的工作人员郑重地说：\"各位，现在，我们已经正式进入火星城。在这里，能源是非常宝贵的。所以，很抱歉，这里的照明不是很充足，勉强够用。我们所在的位置是13号天井，地下十五层。火星城是一座地下城市，城内的通道纵横交错，十分复杂。所有人请务必跟随我们，不要擅自行动，以免迷路。\"
队伍继续前行，绕过13号天井 ，七拐八拐地又走了大约十多分钟，进入一条宽阔的长走廊。走廊两边都是带有号码标记的房间。这让余玄联想到地球上的医院。
这里是缓冲区。每一位新人都再次被仔细核对身份信息后，安排住进相应的房间里。这种安排显然不是随意的。余玄和安旭同屋，另外两个位置分别是星舰上坐在余玄旁边的白人和另外一个人，那个人称呼大胡子白人为维兰德。显然，他们早就认识。奇怪的是，他们两个在星舰上从来没有互相搭过话。李星楠是女生，被安排到另外的房间。
这群人在星舰上没少睡觉，但那毕竟是在太空里。人类的躯体显然更加喜欢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每个人一进入房间，无论是精神还是□□都不由自主地放松起来；再一沾到床，初到火星所带来的新奇感终究抵不过浓浓的睡意。他们全都一头扎在枕头上，睡了个昏天黑地，直到被刺眼的灯光叫醒。
真正的火星生活开始了。墙上的大屏幕自动点亮，开始播放介绍火星生活的视频。有人为这些初到者送来火星上的第一餐。食物盛放在金属餐盒里，一块一块的，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吃起来寡淡无味。
通过观看视频，余玄知道自己正在吃的食物是在火星上利用二氧化碳和水合成的淀粉类物质，还有一部分是利用生物技术合成的蛋白质。随后，房间里的人被告知：根据检疫要求，他们需要在这里隔离一周，以便进行体检。前往火星之前，所有乘员已经进行过严格的筛选和体格检查了，但这道程序仍然不能免除；一旦有人被检出问题，就会被单独隔离治疗。余玄这一批人入住时，先行着陆的一部分人已经开始结束隔离，被带往各自的工作和生活区。余玄这艘星舰的乘员一切正常。据说2号舰上有两个人被查出了问题，正在被单独隔离进行治疗；与其同舰抵达火星的其他乘员的隔离观察期也被延长。
一周之后，与余玄同一批着陆的人陆续被带离缓冲区。最后，维兰德和他的同伴也被带走了。
奇怪的是，所有的人都被带走三天以后，余玄和安旭仍然滞留在缓冲区，仿佛被遗忘了一样。安旭小心地问过几次工作人员，对方也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显然，这种情况他们也没有遇到过，只是叫余玄和安旭耐心等待。两个人没事在走廊里晃荡时，瞅见李星楠也还在房间里。看来，这种待遇只是针对他们三个的。
又一周过去了，三个人还待在屋子里。他们整天日无事可干，每顿饭吃的还是那些东西，弄得人半饱不饱、说饿又不饿的。安旭说他自己开始怀念地球上的美味。余玄何尝不想，只是没有说出来。
又过了两天，工作人员引着一位颇具职业女性气质的金发女子进来。
\"你们好，请问哪位是余玄先生？\"金发女子的汉字发音不准，听起来像是\"嘘玄\"。
余玄站起来。
\"您好，余先生，我叫Grace，请您跟我来吧！\"金发女子说完，转头吩咐安旭：\"您先不要动。\"
安旭本来想要迈步跟上去，一听这话，只好立住不动了。
余玄跟着Grace，出了走廊。
\"怎么样，火星生活还适应吗？
\"哦，还好。\"
\"这里的主政官威尔逊先生想要同你谈一谈。\"
\"主政官？\"
\"对，这里没有正式的管理机构。但是，火星世界的住民作为一个群体，需要有一些人来处理公共事务。所以，有一个小团队兼职负责处理这些事情。他们在没有事情需要处理的时候，也会参加正常的生产和科研活动。威尔逊是这里的主政官。\"
没有正式的管理机构？兼职公务员？余玄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Grace带着余玄搭乘13号天井旁边的电梯上到负一层，又七拐八拐地走了二十多分钟，期间又路过两个带穹顶的天井，来到一个超级大的天井边上。这个天井比13号天井大两倍不止，天井边上还停着十多辆自行车。这一路上，余玄遇到不少步履匆匆的行人，却没有见到任何车辆。现在可算瞅见交通工具了。
\"余先生，这里是0号天井，是火星城的中心地带，政务中心就在这里。\"说着，Grace把余玄被带到一间办公室外，轻轻敲了几下门，得到回应之后，打开门，将余玄带进去，又返身出来。
见余玄进来，一位身形与维兰德相当、但更有风度的白人男子起身相让：\"哦，你就是余玄先生吧！我是威尔逊，是这里的主政官。欢迎你到火星来！请坐吧。\"
虽然没有正式的管理机构，但主政官也应该相当于这里的首脑，难道每一个来这里的人都需要被他接见一下？这似乎不合逻辑。余玄心中疑惑。
\"怎么样，还习惯吗？\"威尔逊问。
\"还好。\"余玄一边坐下，一边想着合适的措辞：\"请原谅，威尔逊先生，我……比较喜欢直来直去。您是这里的首脑，应该不会无故单独会见一个刚来火星的无名之辈。您找我来，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
\"哦，太好了！我们这里的人都愿意直来直去，不喜欢兜圈子。那我就直说了。\"威尔逊稍微停顿了一下，面色转为严肃，继续说：\"首先，您并不是一个无名之辈；再者，找您来，也确实是有事。yu，我们有麻烦了。\"
\"麻烦？\"
\"是的，大麻烦！\"
刚来火星就有麻烦，还是大麻烦！会是什么呢？是没有水了？火星城漏气？余玄的脑袋转了几转。
\"yu，给你看一段视频。注意，看完之后一定要保密，请千万不要把情况说出去。\"
余玄点了点头。
\"请看。\"
二人对面的墙上开始出现活动的画面。这是一段会议的视频。画面里，会议室的吊顶很低，让人觉得格外压抑；会议桌边坐着十几个人。他们全都说英文，语速很快。余玄的英文水平一般，有点反应不过来。幸好，他仍然佩戴着的耳机十分给力，翻译及时而准确。
画面中，单独坐在桌子一端的光头男人正在发言：\"火星计划已经执行了二十五年。这些年里，我们陆续往那颗红色星球送去了近二十万人。我翻看了这二十多年的报告，简直糟透了！我们投入了如此多的资金，却没有一丝回报。我想问问在座的各位：我们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仅仅是为了满足某个人对太空的独特癖好和所谓的尖端技术的狂热追求吗？想一想，现在，还会有傻瓜像以前那样为我们投入资金嘛？没有！我们向火星送去的那些人非但没有为我们带来何回报，相反地，我们还要花费巨资为他们送去所需要的补给，这不荒谬吗？即便将来能够在火星上面找到一些资源，我们把它运回来的成本会有多高？有人考虑过吗？\"
\"光头\"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把激昂的语调放得平缓一些，继续说：\"是时候停下了，省下来的资金可以投入到那些能够为我们带来回报的项目上去。怎么样？各位，请发表一下看法！\"
其他人都紧盯着面前的桌面。有几位明显想说点什么，但是又都没出声。很明显，说话的男人有绝对权威，没有人敢公开反对他的意见。
坐在\"光头\"旁边戴着大黑框眼镜的人好像在脑袋里不断搜索着合适的措辞，犹豫着说：\"可是……，这个计划虽然是企业行为，但毕竟影响太大。如果突然终止，可能会导致火星上几十万人类的生存灾难。到时候，恐怕全世界都会谴责我们。另外，政府方面虽然没有真金白银的实际投入，但是给予了很多政策和其它方面的隐性支持。如果计划被终止，那些官老爷们恐怕也不会答应。\"
\"那些人在出发之前不是已经同我们签了协议的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是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的，不是吗？\"
\"那倒是，那倒是。\"
\"那就让他们谴责去好了！\"
下面一阵沉默。
\"好了，既然没有人反对，我宣布，经过DX公司高级董事会议研究决定：从即日起，终止火星移民计划。\"
视频定格在\"光头\"合上面前文件的瞬间。
余玄：\"这是……\"
\"yu，你知道，火星移民项目一直都是由一家私人公司运作的。九个月之前，也就是你们出发前往这里的前两个月。DX公司的高层发生变动。就在你们来火星的途中，他们已经开会通过了一项决议。这是公司向我们发送会议决议时所附的会议视频。\"
\"哦，也就是说，我们是最后一批火星移民，那我们真的是--很幸运。\"
\"不是幸运，是不幸。这份决议意味着地球方面将不会再有星舰过来。我们将不会再得到来自地球的任何物资补给。\"
\"那有什么问题？地球上不是到处宣传：经过二十多年的建设和发展，火星社会已经完全可以自持，不需要外界给予任何物质上的支持就能够运转下去吗？\"余玄疑惑地看着这位主政官。
威尔逊苦笑：\"yu，那只是他们对外的宣传。在地球上，很多事情并不是你听到的样子。这一点，想必你是知道的。二十几年前，我们来到这个荒凉冰冷的星球表面，从一无所有到建成如今的火星城，克服了无数的困难。\"
\"二十多年时间，就发展成这样的规模，很了不起。\"余玄说。
\"确实出乎意料。但是，从另外的角度来看，创造一个新世界要比改造一个旧世界容易得多。毕竟，没有那么多的坛坛罐罐需要打破。在人类发展的长河里，二十几年只是一转瞬而已，如果同宇宙万物的演进过程相比较，就更不值一提了。如今的火星城只能说是初步达到了自持。按照当初的预测，火星城想要不依赖外界补给达到自持，需要满足3个条件--稳定的食物和水源供给、一定数量的人口规模、稳定的能源供应。如今，前两个条件都已经达到了。但是，我们一直没有稳定可靠的能源供应系统。火星城也就无法实现严格意义上的自持。\"
说到这，威尔逊把视频关掉，叹了口气，停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初到火星时，我们依靠从地球带来的两套核电系统，并且以简单的太阳能发电系统作为补充，撑过了两年时间。后来，我们建成了专门的太阳能发电场，条件好了不少。\"
\"太阳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绝，又很环保，当然很好。\"
\"太阳能虽好，但是可靠性不行。太阳照射角度的不同、天气的变化、昼夜的更替等因素，都会影响电力的输出。因此，太阳能始终只能作为辅助能源使用。\"
\"不是还有风力发电吗？\"
\"风力发电就更不稳定了 。你一定听说过火星风暴，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它说来就来。风速比地球上的十二级台风还要大几倍；扬尘几千米高；飞沙走石，遮天蔽日，一刮就是几个月。储能设施根本储存不了那么多的电能。一场风暴过去，发电设备全数被毁。因此，核电一直是我们的能源主力。在地球上，核电站运行需要大量的水来进行冷却和隔离辐射。这里的水资源很宝贵，所以我们的核电站和地球上有很大的不同。这导致核燃料的利用率很低。在地球上，核电站更换一次核燃料可以运行三年；而这里，却只能维持满功率运行两年。一直以来，我们都在寻找一种解决的方法。但是，我们至今都没有在火星上发现可供开采的铀矿。所以，火星城所用的核燃料必须依赖地球补给。火星计划如果中断，我们将面临能源危机。如果没有可靠的能源供应，我们所需要的氧气、食物和水都将无法稳定生产；火星城的温度和湿度无法控制；火星住民的基本生存条件将会受到威胁。这样一来……\"
\"火星城必将出现混乱，甚至可能迅速崩溃。\"
\"是的，这不难想象。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一些其它方面的物资需要依赖地球，比如某些电子产品。没办法，我们来到这里才二十多年，能搞成这个样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我们还能维持多长时间呢？\"
\"政府方面考虑到突然中断计划所带来的国际影响，介入了这件事情。毕竟，火星计划曾经是政客们大肆宣扬的伟大壮举。因此，政府决定出一部分资金，在为期八年的过渡期内，为我们提供最低限度的补给。过渡期之后，就任我们自生自灭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伟大与渺小之间（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