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之城》伍拾一

32、火星暴动（一）

　　其实，余玄和薇拉刚开始联线不久，暴动就发生了。

　　维兰德在负责防务中心工作的时候，就开始收买人心，将一大群人网罗到自己身边。后来，他又利用负责火星城扩建工作的机会，再次网罗到一批人，包括上一次俘获的二百多名地球突击队员--他们都受过专业的训练。维兰德假称威尔逊曾试图处死这些人，是自己极力反对，才救了他们的性命。包括哈德森在内的二百人不明真相，全都感激维兰德的救命之情，对其死心塌地。威尔逊并不经常到火星扩建现场来，对此并不知情。维兰德网罗到的上千人中，还包括防务中心里有权操控机甲的人，战斗力很强。

　　所有这些人都对火星城内部十分熟悉。行动一开始，暴乱分子就迅速占领了火星城的重要设施。威尔逊和一部分人退守到宇航中心，那里是他带领团队开发星际飞船的地方；另外一部分人退到脑机中心，凭借几部民用机甲试图与暴乱分子对抗。维兰德指挥人从防务中心远程操控战斗型机甲将反抗者全数击败。威尔逊亦很快被抓住并关押起来。

　　暴乱期间，一些其他火星民众也参与其中。裂变计划开始推广后，威尔逊发现不少出生于斯科拉中的人，除了具有超常智力以外，还兼具有耿直、坚持原则的性格特点。为了政务清明，他开始有意重用那些超智人，推动他们在执政机构中担任要职。这些人工作时公事公办，不受小恩小惠及私情所左右。他们的做法虽然得到多数人的认可，但是也招致了部分心术不正之人因未曾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心生不满。暴动发生后，这些人迅速倒向维兰德，帮助他夺取火星城的控制权。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你那么信任他。"余玄问。

　　"只是曾经信任。"

　　"曾经？"

　　"对，事实再次证明，除了你，我谁都不应该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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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他开始负责防务时中心起，我就对他过于激进的态度有所怀疑。所以，防御系统的核心始终对他有所保留。可我还是疏忽了。我以为他只是对我个人有意见，没有看出他的野心。直到那件事，我才下决心把他调离防务中心，可还是没能避免。看来，这是劫数。我们两个所做的一些事情，是不适合公之于众的，所以被维兰德利用来煽动民众。"

　　"他把我们关在这里，想要干什么呢？"余玄问。

　　"不知道。我们两个没有被分开关押，意味着我们可能会以同样的方式被解决掉。"

　　"在地球上，像咱们这种情况属于□□，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不过，被限制自由是一定的了。咱们还有200多年可以活呢，一直被关着，还不憋死了。"

　　"老伙计，你想多了！你觉得维兰德还会给咱们发玄生吃吗？"威尔逊苦笑。

　　余玄和威尔逊被关在屋子里不准出去。一连几日，三餐照常供应。负责看守的人从不与他们交流。

　　威尔逊很少说话。倒是余玄耐不住寂寞，经常没话找话："你说，他们到底会怎么处置咱们？"

　　威尔逊背靠墙壁坐在余玄对面，双目微闭，说："维兰德发动的是叛乱。在地球的历史上，叛乱成功之后，原来的掌权者没几个能活着的。以维兰德性格，我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好歹我们也在一起奋斗过的，他不至于做那么绝吧！"

　　余玄话音未落，只见门一开，维兰德出现在门口。威尔逊睁开双眼，和余玄一起不做声地注视着他进了房间。守卫在他的身后把门带上。

　　"不给我们上铐子就单独进来，你不怕我们两个揍你？"

　　"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没必要那样。"维兰德坐到两个人旁边。三个人围坐在一处，就像是相熟多年的老朋友在一起聊天。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 。可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你究竟是为什么？"威尔逊问。

　　"这你应该知道。"维兰德答道。

　　"我想证实一下我的判断。"

　　"本来，我并没动过这个心思。可你却调整了我的工作，这说明你在一定程度上相信那件事有可能发生，开始有所针对。"

　　"可是，我并没有做其它事情，对你并无任何害处。"

　　"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有进一步的动作？抓人一朝之错，将其置于死地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等到那个时候，就都晚了。"

　　"我看，还是你的野心在起作用。同样的事情，如果放在别人身上，他会像你这样做吗？网罗那么多的党羽，说明你早有此心。"

　　"随你怎么说吧！"

　　"你打算怎样处置我们。"

　　"待我想一想再说吧！"维兰德说完，站起身，走出房间，再没有来过。

　　余玄和威尔逊一直被被关了半个多月。

　　"看来，他是打算把我们一直囚禁在这里。我们很幸运，不会人头落地了。"

　　"希望你是对的，我们试目以待吧！"威尔逊刚说完，门外就传来脚步声。门被打开之后，有人挨个叫了威尔逊和余玄的名字，之后，就押解着他们直奔会务中心。

　　到了地方，余玄环顾屋内，发现这个火星城内最大的会议室已经被布置成法庭。维兰德端坐在正中央，两边是□□位陪审人员。Grace赫然在座。她的目光扫了一下被押进来的两个人，又闪躲开了。

　　维兰德的声音响起："我--维兰德，受火星人民事务管理委员会委托，组建特别法庭，对原火星人民事务管理委员会政务首脑威尔逊和原火星首席科学家余玄进行公开审判。现在，将威尔带上受审席。"

　　威尔逊被押到受审席上。

　　"威尔逊，根据火星律令，本法庭指控你犯有以下罪行：你无视人类的伦理界限，刻意编造谎言，欺骗火星民众，残忍地直接使用活人进行药物试验，导致十八名火星公民终生瘫痪；为了保住自己的政首地位，你玩弄政治手段，操纵选举，同时在火星政务机构中大量安插所谓的超智人，借以把持执政机构中所有的重要位置，搞独裁统治；你以实施超线程计划为借口，对火星居民的大脑信息进行读取，意图监视每个人的思想，以达到控制和奴役火星人民的目的。威尔逊，根据火星律令，任何火星公民都享有为自己辩解的权利。对于上述指控，你有什么可说的？"

　　"你所说的这些所谓罪名只不过是你发动叛乱的借口。提前进行玄生的临床试验是为了应对地球方面的断供危机不得已而为之；超智个体在执政机构中担任要职，那是因为他们确有能力，而且办事公正；至于读取人的记忆，那是超线程计划中的一个必要环节。况且，这是经过委员会集体讨论通过的，并不违法任何法条。"针对维兰德的指控，威尔逊逐条进行反驳。

　　"断供危机？火星民众从没听说这件事。"

　　"地球人袭击火星城之后，火星独立之前，我曾经向所有政务人员说过这件事，他们都可以作证。"

　　"是吗？有这样的事吗？"维兰德用锐利的目光环顾左右。在座的几位政务人员不是低头不语，就是呆若木鸡。

　　"难道Grace女士也不知道吗？"威尔逊用戏谑的口气问。

　　维兰德看向Grace。

　　"我不知道这件事。"Grace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底气。

　　"你听见了，Grace女士说她不知道这件事！"维兰德满意地说。

　　余玄大声说："我可以作证。当最后一批地球移民登陆火星时，地球方面确实有终止运送核燃料等火星必需品的计划……"

　　余玄当场讲述了断供危机的情况。

　　维兰德看向自己旁边的人，问："他有作证资格吗?"

　　"他们是一伙的，恐怕不行。"

　　"威尔逊，鉴于余玄与你之间存在共同利害关系，法庭不能采信他的证词。另外，在讨论超线程方案的时候，计算机中心的人并没有特别说明计划实施后会持续读取所有人的记忆数据。你在位多年，不少委员会的成员都是你的同党，再加上你安插进去的超智人，讨论的结果就更加不可信。"

　　"我们要是真的监视你们，早就发现你们的意图了，你们还能造反成功？"

　　"我们能够成功，是因为我们算准了时间，恰好赶在两次数据同步的间隔期才开始策划行动的，不然结果还真不好说！"

　　"这些所谓的罪名都是你为了达到个人目的而强加到我头上的，根本不是事实。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火星人民的生存和发展，我个人并没有得到任何额外的好处。"

　　"真是这样吗？您没有为您自己谋取任何利益？"

　　"没有。"

　　"余玄，请你回答，玄生研制成功之后，还没有在火星城推广使用之前，威尔逊是不是已经服用过它了？"

　　"这……"余玄犹豫了一下。

　　星辰四号星舰发射之后，威尔逊的确开玩笑说，让自己送一些玄生给他。当时，威尔逊年龄已经不小了，操持火星政务的同时，还要参加生产劳作，身体状态每况愈下。当玄生的产能足以满足向地球运送和火星癌症患者的治疗所用之后，自己确实送过几次玄生给威尔逊使用。身体状况好转之后，威尔逊怕有人说闲话，就没再接受过。

　　余玄稍微犹豫了一下，肯定地说："没有！"一百多年来，他第一次说了慌话，还是在法庭上。他不能看着这位老伙计陷入绝境。

　　"带证人。"维兰德表现得相当自信。

　　证人到庭。

　　维兰德再次发问："艾丽女士，您和威尔逊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丈夫。"

　　"你们通常住在一起吗？"

　　"是。"

　　"在火星正式推广玄生之前，你丈夫是否已经用过了呢？"

　　艾丽看了一眼威尔逊，说："是的，用过，我看见的。"

　　维兰德面现得意之色："威尔逊，你还不承认吗？"

　　"是的，我--的确用过。"

　　"这就是你所说的'为了火星的发展？'"

　　"可是……"

　　维兰德没容威尔逊继续分辨，紧接着质问："威尔逊，当初，我们在对地球星舰进行改造时，你急功近利、好大喜功，在没有进行更多的试验、确保安全的情况下执意发射星辰四号，导致五名火星宇航员葬身太空；事情发生后，你不但不吸取教训，反而变本加厉，在没有查清事故原因的情况下，强令继续发射星辰五号，完全置人生死于不顾！这也是你所说的'一切为了火星人民？'"

　　维兰德的质问正戳到威尔逊的软肋上。他的的确确是为了火星世界的人能够生存下去，也的的确确作出了不顾宇航员生死的事情！他可以继续为自己辩解，却闭口不言了。

　　在公众面前的形象被毁掉了，他的辩解也就不可信了。

　　维兰德当庭宣布："现已查明，本法庭所指控的原火星人民事务管理委员会政首威尔逊所犯罪行均成立。根据火星律令，威尔逊犯有反火星人类罪。本庭考虑到其曾经为火星城作出的贡献，决定对威尔逊执行驱逐之刑。"

　　"维兰德，你的判决是不合法的！在火星律令中，并没有这样的罪名。"威尔逊说。

　　"根据最新修订的火星律令，已经增加了对于犯有反火星人类等罪大恶极之人执行驱逐之刑的规定。您将被驱逐出火星城！"

　　"为了将我置于死地，你还真是费了点心思。其实不用这么费事，直接绞死我岂不省事！"

　　"您是火星世界首屈一指的人物，对您的审判必须公平、公正，不可以存在让人质疑之处。我们怎么会直接剥夺他人的生命呢？行刑时，将由两部机甲将您带到火星城外。我们不会再允许您踏入火星城半步。"

　　维兰德话音刚落，艾丽忽然崩溃地冲着他大叫："维兰德，你不是说，那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会被关几天，或者被判罚一个月的劳动吗？你这个骗子！"

　　"对不起，艾丽女士，那只是对他以权谋利、私用玄生的处罚。可是，你丈夫还犯有其它的罪行。"

　　艾丽被人架出法庭。

　　"不穿防护服，扔出城外，任其失温、失压，这的确是文明的死法。"威尔逊轻蔑地说。

　　"不不，我说过，我们绝对不会作出那样不人道的事情。驱逐的时候，我们一定会给您穿上防护服的。不过，等到防护服的能量耗尽之后，您可就听天由命啦！押下去。"

　　接下来是对余玄的审判。余玄的罪名跟威尔逊相比，少了"操纵选举"、"搞独裁统治"的字眼，多了"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名目，还加上了许多其它十恶不赦的大罪。有了威尔逊作前车之鉴，对于这些所谓的指控，余玄懒得辩解，一律以沉默回应。

　　最后，维兰德宣布：三天之后，将余玄和威尔逊一并驱逐出火星城。

　　被押回房间之后，威尔逊坐在地上若有所思。

　　余玄说："看来你是对的。"

　　"我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火星独立后，刨除你的那一任，我做了六十多年的政首，算上独立之前，我统领火星城该有一百多年了。虽说这是民选的结果，也终究免不了遭人猜忌。"威尔逊在这个时候还没忘了反省。余玄哭笑不得。

　　只有三天时间可供虚度，余玄和威尔逊反倒坦然了。忙忙碌碌百余年，他们共同经历了多少事情！从余玄登上火星时开始，断供危机出现……一宗宗一件件，都被了两个人翻出来讲说一遍，感叹一番。威尔逊偶尔也会讲一讲余玄来火星之前的事情，有些是之前两个人聊天时讲过的，也有些是余玄从未听过的。他们就像两个多年未见的老友在一起回忆过往的经历。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两个人用这样的方式为他们此生的故事做一个总结，再画上一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