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罗纪事》春少十八弯

23、二十三

　　那一夜好梦正酣。

　　可惜隔天一大早，天色还昏暗着，金必正就匆匆地起床，亲自数了银两送去黑风寨。
　　绫罗见他无端端焦急得很，金必正就说，

　　“送去了，才真正觉得安心。黑风寨内斗原本与镖局并没多大关系，可我总隐隐觉得……觉得很不安……”

　　绫罗听了，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安慰他几句。所幸银两送去，欧阳风爽快地签下了收条，表示黑风寨这一年里不会为难金门镖局的人。
　　金必正见黑风寨里依旧秩序井然，欧阳风精神抖擞，他收下了这张收条，这才安心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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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隔一日，艳阳高照。

　　这天，绫罗要压一趟镖去泸州城。
　　经过金永岁那次生日宴会，金必正悄悄调整了镖局分给绫罗的工作，把几趟远镖和贵重镖都去掉了，只让她负责押运些柴米油盐到临近的地方。绫罗知道了，顿时心口一暖。

　　那时她在镖局门前检查镖车，金必正远远地走过来，说，

　　“如今火麒麟不在，这次我让铁老陈跟着你，也好帮忙。”

　　绫罗就抬眼笑了笑，“不过是去泸州城，常来常往的地方，一个来回就三天。你不必担心我。”

　　金必正却说，“再近再熟的地方，也还是要万事小心。”

　　绫罗瞧他眉宇紧锁，知道他依旧隐隐为黑风寨的事情犯愁，就说，“昨日不是送了买路费去吗？欧阳风这下资金充裕，他弟弟知道了，兴许就再不敢轻举妄动，这难关无声无息地就过了！”

　　“我着急送钱去，也是给欧阳风壮声势，让欧阳雨知难而退。”金必正点了点头，“不论如何，快去快回。虽然只有三天，但每日都不要忘记放镖鸽回来报平安。”

　　“知道了，哪怕我会忘，铁老陈也会提醒我的。”

　　绫罗温柔地笑了笑，趁着众镖师们检查货物，她偷偷地牵了牵金必正的手，说，

　　“那我走了。”

　　金必正沉声应着，瞧着绫罗领着车队往城门行进，一直到看不见了他们，金必正才转身回到镖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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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日本是艳阳高照，天空晴朗得刺目的。可谁料才到午后就渐渐转阴，云层翻滚，重重地从天际往下压着。不多久，又淅淅沥沥地飘起了小雨，那雨珠子一点一点变大，变沉，一颗颗地砸在地上。

　　过了傍晚，金必正与添叔核对完镖局的账目，瞧着屋外的倾盆大雨发呆。
　　添叔于是收拾好账本，笑着说，“怎么了，大当家是在担心三夫人吗？”

　　金必正一愣，笑道，“这个时间，又是这种天气，绫罗他们应该已经在泸州城郊的客栈下脚了吧……”

　　添叔就说，“三夫人毕竟走镖也一年多了，她本身也是个江湖人。火麒麟虽不在，但铁老陈也是老镖师了，大当家怎么如此不放心？”

　　金必正于是叹了口气，自己也说不上来。

　　添叔收拾完毕就告辞回去了。金必正独自坐在房里，心无端端地空了空，顿时做什么事都不顺手，身上只觉得弥漫着一股又一股烦躁，不舒服得很。

　　虹影敲门进来，送了一碗甜点给他。金必正拿着勺子却直愣愣地发呆，虹影轻声问，

　　“老爷，莲子羹做得不好吗？”

　　金必正却好似没听见似的，浓浓地叹了口气，“也不知绫罗现在到了哪里……”

　　虹影的眼神黯了些，却见金必正蓦地起身说，“不成！我还是去一次镖局那儿，绫罗放的镖鸽应该回来了。我去瞧瞧。”

　　虹影赶紧说，“老爷，外面雨大，鸽子不一定能飞回来，再等等吧。万一真的出什么事了，镖局那里也会派人来说的，老爷不必担心。”

　　可金必正却当她是耳边风，披了外衣取了伞正想出去，却忽然见屋外跌跌撞撞地冲过来一个人影！
　　金必正瞧着，心顿时被揪了起来。正是铁老陈冒着风雨径直冲到金必正的面前，焦急道，

　　“大当家，不好了，出事儿了。三夫人被黑风寨的人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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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老陈的一句‘三夫人被黑风寨的人抓去了’，让金必正顿时觉得身在烘炉火中。他一把抓住铁老陈，质问道，

　　“三夫人被抓了？怎么一回事！”

　　铁老陈连唾沫都不敢咽，赶紧把事情说了，

　　“今天镖队出了襄城还是好好的，可是后来突然下起了雨，前面的官道又出了点事故，给堵住了！三夫人见雨越下越大，担心货会受潮也担心镖师们受寒，就决定了走后山的山路，下了山路就有客栈能休息。”

　　“山路……”金必正的嘴唇哆嗦了下。

　　“就是从断情瀑那一段走过去。谁料，走到一半就窜出了黑风寨的人。一定是黑风寨的人，穿的衣服就看得出。我本还以为没什么，镖局不是才交了买路费吗！岂料三夫人亮了金门镖局的身份，那些人还不走，居然立刻冲上来就打！他们人多，且像是早有预谋一般！我们这次只是近镖，镖师本来就不多，措手不及。三夫人功夫好还能应付，可眼见着对方抓了个镖师，撂倒了居然就要杀人，三夫人急了，赶紧喊停，说货和钱都可以给他们，只求他们不要伤及人命。可对方却说……”

　　“说什么？”金必正怒道。

　　“他们说知道这批货不值几个钱，所以他们不要货，只是想请三夫人去黑风寨里坐坐。三夫人为了保我们几个，就随他们去了。”

　　铁老陈说完，金必正已然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一晃。虹影赶紧扶住他，他站稳了，顿时厉声对铁老陈道，

　　“走，马上回镖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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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必正回了镖局不多久，就有人打探了消息来报给他。竟然，是黑风寨的内斗就在这一日轰轰烈烈地开打了。

　　原来欧阳风拿到了金门镖局的买路费后，马不停蹄地就张罗着招兵买马，置办兵器。而他的小动作被弟弟欧阳雨知道了，欧阳雨终于忍无可忍，撕破脸领着自己的党羽在山寨里造反篡位！

　　这一仗打得何其狼狈。而狼狈的人居然是欧阳风。
　　一来，他被弟弟打得措手不及，二来……

　　“二来……”报消息的人对金必正说，“二来，前阵子在断情瀑被欧阳雨劫下的那笔官府的货物，居然是朝廷派发下来的火绳枪！”

　　“是火绳枪？”金必正大惊。

　　那时的火绳枪还不算普及，虽然制作工艺繁琐，用法复杂，攻击范围不及□□，攻击精度不比刀剑，但是胜在威力大，气势猛，普通人哪怕是匪贼见了火绳枪总也带着几分敬畏。

　　金必正紧紧皱了眉头，低声说，“难怪欧阳雨不肯把东西吐出来，也难怪他敢对欧阳风叫板篡位。”

　　铁老陈插嘴道，“那他们内斗的结果呢？”

　　报告的人就说，“听说欧阳风没死，但也措手不及，所以干脆领着自己一群精锐人马先逃了。现在也不知道躲在哪里。黑风寨现在暂时由欧阳雨做主，他的一干追随者都扬眉吐气，气势如虹呢。”

　　铁老陈想了想，又问，道“他们内斗是何时的事情？”

　　“一清早就开打了，到了午后才见了分晓。”

　　“那么把三夫人绑架上山寨的，就是欧阳雨咯？”铁老陈道。

　　“会这么做的，也只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欧阳雨！”金必正咬牙道，又问铁老陈，“他们只是把绫罗带去山寨了吗？可有留话给我？”

　　“没有。”铁老陈摇摇头，“难道，欧阳雨是因为金门镖局给了欧阳风钱，才抓了三夫人泄愤的？”

　　“应该没这么简单。若他们有目的，应该很快会送信来。”金必正沉声说道。

　　没错，欧阳雨大费周章地绑架了绫罗上山寨，必定有他的目的，必定会派人送信来谈条件。现在的黑风寨情势不明朗，贸贸然就冲上去救人，可能会惹急了他们，得不偿失。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金必正依旧急得火烧火燎，怒气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恨不得即刻冲上山寨，把欧阳雨大卸八块！

　　但眼下众目睽睽，镖局几乎所有人都赶了回来，在大厅里瞧着他，等着他这个大当家发号施令。
　　也有不少镖师激动地说，现在黑风寨可能还乱着，不如大伙儿一起冲上去救三夫人！
　　但金必正拼命克制住自己，勉强稳住自己紊乱的呼吸，终究沉声道，

　　“我们姑且先等一个晚上。”

　　众人皆不知，金必正在说这句话出口时，心里是何等地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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