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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零一三 ...

  •   时光倒转二零一三。那年我十八岁,高二。
      期中考试两个科目之间的空隙,走廊上到处都拥挤着趴在栏杆上的人群,外面人声鼎沸,教室里所剩不多的几个也拿着书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我去自己的座位抽屉里拿书,抬头就看到桌子上粗糙的白色打印纸上白纸黑字写着一个人的名字:曲淮安。
      这个人我见过,是我的好朋友乐雅喜欢的人。早前的一个晚自习,她叫我一起去看他。
      他坐在教室的最中间,穿黑色衣服,安安静静低着头看书。隔着模糊的玻璃,似隔了一池厚厚的雾气,只可以看见他的轮廓高大,头发蓬松,却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我决心在这里等一会,看看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过了没一会便有人回来。一样高大的轮廓,蓬松的头发,清爽的笑容。我看清楚了他的脸。
      他的眼睛也坦荡地望着我,像是湖底澄净的月光,宁静庄重,不染一丝尘埃。
      那时我还尚未耗尽我对于世间仅有的憧憬。也未曾觉得与人交流是一件多么令人精疲力竭的事情。
      看到这样的一个人,我偏想要逗他一下。便突然问他:“你就是曲淮安?”
      他愣了一下,露出温和的笑容。
      他并未询问我为何知道他的名字。好像一只饱餐一顿后在丛林间散步的狮子,遇见一只聒噪的鸟儿。
      他的笑容也仅仅意味着狮子为了驱赶,用宽厚的爪子不耐烦的挥了一挥。
      考完试,我便迫不及待地去找乐雅。
      乐雅是我的初中同桌,如今文理分科后我们又幸运的分到了同一个班。
      不过在亲密关系之余,我心里还是有些怕她。她的情绪一向不太稳定,平时倒是看不出来,但不管是陌生人还是再要好的人,经常一句话说不对就能让她又哭又摔。
      “我今天看到曲淮安了!”我知道乐雅听到后一定会问东问西,便只简单的用一句话给她抛去一个重磅炸弹。
      她甜美圆润的脸上顿时闪过独属于少女的雀跃与欢欣。这抹光芒在她拉着我问东问西之后又慢慢黯淡下来。
      曲淮安并不喜欢她。
      可是年少时谁不是怀揣着一颗无比炙热、一往无前的心脏,像童话里坚定的锡兵一样,无望而无助地守望。
      故事里,锡兵融化成了一颗小小的锡心。
      而那些隐秘的心事,流着泪的、大笑着的过往,也会在很久很久以后,在我们回忆的角落里被一一敛起,炼化成璀璨的玻璃,再往后每一个相似的场景里骤然出现,带来不会流血的尖锐触觉。
      “他好久没有回复我了。”
      乐雅曾经问过曲淮安为什么经常隐身在线。
      曲淮安的头像是夕阳下两只黑色的鸟儿。
      他的头像闪动了两下,又很快变成灰色。他告诉她:“因为这样就可以不用期待别人找你说话。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她知道曲淮安期待的人不是她。但从此她开始努力维持着全天在线的状态。
      乐雅期盼的目光看向我:“棠夏。你加一下他吧。”
      她似乎不能从这个人身上得到任何希望,毫无希望的时候,任何一种动作于她而言都是一种可能。
      因我对曲淮安毫无目的,他反而并没有刻意疏远我。我凭着一股蛮劲横冲直撞的说着一些不知所谓的话,他也照单全收。
      于是乐雅知道他会在夏天的傍晚在家里的阳台吹整夜的风,可以听到蛙鸣与蝉鸣交错,可以看到弥散满天的星光。
      最喜欢做的事情是打篮球和骑着他父亲的旧摩托独自到很远很远的河边草间。
      他和她一样喜欢看火影忍者,又和我一样喜欢一位叫做“梦”的词人。
      五层高的教学楼,赭红色的瓷砖。我常陪乐雅趴在五楼的栏杆上,往下面闹轰轰的的篮球场看。
      曲淮安在奔跑、跃动的人群中仍然格外容易辨认。他比其他人都要高一些,脱下上衣后会露出小麦色的皮肤,肱二头肌的线条如同山川般连绵起伏。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我们班转来了一位插班生。
      他来的那个晚自习,班上前几排的人都在窃窃私语,伸长了脖子往最后一排看。“这不是那个季一帆嘛。”“听说是原来班的班主任不要他了才转到我们班的。”“长得还挺不错的。”
      听到这些我并未在意,直到乐雅碰了碰我的手肘。
      “怎么了?”
      “他初中的时候追过我。”乐雅的笑容羞涩,特别小声地说。
      “初中……也太早了吧。”我猫着腰偷偷站起来一点点,也转过头往后看。
      是一个带眼镜的男生,头发八成是被外面的风吹得乱七八糟,此刻正跟旁边的人呲着一口大白牙在笑。
      那笑容说不上的奇怪,明明可以感受到他此刻确实是真的开心,又能感觉到他的眼睛里写满了欲言又止的伤痕。
      “长得怎么样?”乐雅见我转身坐下,八卦地问。
      “嗯……还挺不错的。”并不在我的审美范围,但我觉得这样的回答最能令乐雅开心。
      慢慢的,大家都开始讨厌起这位插班生。
      原因太多了。
      矮矮胖胖稍微有些谢顶的政治老师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到达我们位于五楼的教室之后,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便从包里开始掏出习题册给我们讲题。
      “《政治之星》拿出来,第139页看第一题。”
      大家书都没有拿出来,甚至有些反应迟钝、神游外太空的学生还没反应过来老师让干嘛,就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来。
      “选A!”
      不用想,自然是季一帆。
      老师扶了扶眼镜无奈的笑了笑,没有说话,衬衫胸口的汗渍越晕越大。
      直到其他同学陆陆续续把书找出来,他才继续往下讲。
      “为什么选A呢?这道题考查的是存款利息的计算,那么这个公式呢,就是本金,乘利息率,再乘以……”老师的目光透过厚厚的玻璃镜片往下梭巡着,希望同学们说出这个答案。
      “存款期限!等于12950!”
      其他同学也有回答的,但大多只回答出了一句老师期望补全的“存款期限”四个字,声音比起季一帆也小了很多。
      在接二连三的听到季一帆的“噪音”后,很多同学发出了不满的抱怨声。
      季一帆并不看向他们,只是收起了笑容,刻意直直地望向老师。
      这种情景自从他来到我们班之后无数次在每个学科的课堂上重演着,但比起同学们的不满,并没有任何一个老师因此批评过,哪怕是委婉的劝说过他。
      与此同时,他也开始重新追求乐雅。
      追求的具体细节我不得而知,乐雅只和我分享了过程中的一件事。
      她叫季一帆去问曲淮安,如果曲淮安依然不接受自己,那么她便答应和季一帆在一起。
      如果人的内心想法可以在头顶显示成字幕的话,所有人都会看到我的头顶上一串大大的省略号。
      如我所料,曲淮安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关我什么事。”
      于是乐雅开始了对季一帆短暂的考验期。
      他们彻底闹崩的理由依然很扯。
      就是有一天季一帆在班主任开的数学补习班上搞怪,学大猩猩的动作,她就再也没办法压制住心中的厌恶。
      乐雅向我描述的时候,即使知道季一帆并没有做错什么,我也有一秒钟被她的感情氛围渲染,感同身受地觉得,对啊,真是讨厌。
      后来我和乐雅走在一起,我看到季一帆远远地走过,边走边将一个被踩扁的易拉罐踢的啪啪乱响,而他颀长的身体也随着脚下的易拉罐晃里晃荡。
      我对乐雅说:“季一帆诶。”
      她翻了个白眼,说:“脏了我的眼。”
      接着她摘下眼镜擦了擦,带着嘲讽的笑意说:“脏了我的眼镜。”
      本以为我和季一帆的交集随着他和乐雅的结束而结束,可是事情在期中考试和期末考试之间的一次月考之间,如同既定轨道一般载着命运的火车,呼啸着驶向唯一的终点站。
      他的地理答题卡丢了。换句话说,在所有答题卡最终汇集打包的过程中,唯独少了他的。
      所有的答题卡都是按座号排列好的,一个班三十个考生,座号便是一到三十。即使是缺考,也会有老师填好缺考的标志再放进去,凭空少了一张答题卡自然很容易发现并且揪出来是谁。
      就是这么一件小事,先是班主任找到了他,将他痛斥一番,接着那个爱跷二郎腿、爱抖腿、讲话还爱喷唾沫的教导主任又把他喊进了教导处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回班后,他气势汹汹的朝我走过来。
      起初,我只是不经意看到他朝我的方向走过来,并不认为他是来跟我说些什么。基本上是不会有什么男生来跟我说话的。
      可是随着他越走越近,我感觉到不对,便抬头略为迷惑的看着他。
      “你怎么不收我的答题卡!”
      “啊?”我被这突如其来一问弄得不知所措,这才想起考试的时候我是坐在负责收试卷的第一排,而他是坐在最后一排。
      “我没有收你的吗?”我努力回忆着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但发现自己也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好像老师刚一宣布考试结束他便好像被压了五百年且屁股着火的猴子一样窜了出去。
      行事风格非常“季一帆”。
      “我的答题卡还在那个位置上放着,我最后自己找到的。我被骂死了,你赔我!”他见我不是故意,脸上仍然露出孩童般生气的表情,语气却缓和了许多。
      “不好意思啊。”我万分愧疚。
      原来那会班主任把他喊出去,在窗户外面骂的那么大声,吓得班里同学都鸦雀无声,竟然是因为我的无心之失。
      他见我也是无意,只好嘟囔了一句:“算了算了。”便悻悻转身离去。
      过了两三天,他的后排胖子朋友突然跑到前面对我说:“季一帆的手机电池在校门口的小卖部充电,你明天上学的时候能不能帮他拿一下?”
      我所在的高中是我们县城最好的高中,里面不仅有我和乐雅这样拿着“出门证”的走读生,还汇集了各个乡镇来的住宿生,他们平时是不能出校园的。
      后来我才知道季一帆并不来自乡镇,他住在学校只是因为没有家。
      当时的手机都装的是可拆卸电池,附近的小卖部、奶茶店、文具店的墙上安着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充电线,上面简陋的的万能充伸出两根触针,夹着方方正正的电池,□□、红灯此起彼伏的闪烁着。
      拿一块电池不过是举手之劳,况且我还对此人心存愧疚,便一口答应下来。
      这次帮忙之后,他顺势加了我的□□。我和他很快在网络上聊得火热。
      我们的班主任叫大勇。
      是个数学老师,也是个能勉强称作可爱的微秃老男孩,经常在给我们讲数学题的时候为自己的解题思路自鸣得意,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个酒窝。
      虽然平时也会装作很凶的骂我们,但在我眼里他是个本性温柔的人,对我们的管理也是比较民主。
      因此月考之后的分析总结班会上,有了让学生上讲台自由演讲的环节。
      当季一帆走上讲台的那一瞬,全班同学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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