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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青春仿佛因我爱你而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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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一帆在他们眼中就像是一个杂技演员。锣鼓一响,就意味着有好戏开场了,讨厌他的,喜欢他的,都为着有热闹可看而兴奋起来。
但这次他上场之后并没有耍宝。
我漫不经心地看着他,正好碰撞到他诚挚的目光定定地看向我。
我忽然感觉他是有些清秀的,再加上他本身又高又瘦,站在那里俨然一个清俊挺拔的少年。
对视几秒钟后,我急忙低下了头,怕被别人看出端倪。但还是有些人扭着头狐疑地顺着他的目光找寻。
白色的日光灯仿佛在他身上下了一场大雪。他说起父母离异各自再婚带来被抛弃的孤独,说他从前对于人生的失望和懈怠,我从余光中隐隐看到,他的眼睛一直看向我的方向。
“直到我遇见一个人,我开始想要努力学习,为了她,也为了给我们一个更好的将来……”
仿佛平地一声惊雷,后面的话音我已经听不清楚。我再也不能平静,也不能去思考,内心的悸动像沉重的鼓音急促地敲响。
我不知道他何时走下的讲台,直到我感觉藏在抽屉里的诺基亚5233振动了一下。
我拿起手机仓促地看了一眼便慌忙塞了回去。
是季一帆发来的信息:下课之后去操场一下。
那天的月光格外的晴朗,超过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所有夜晚。
操场上人来人往,我站在操场门口,迟疑地向里面观望着,却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过了片刻,他出现在我面前,眉眼弯弯地笑着说:“来这里。”
我跟随他,来到了主席台后的一片人迹罕至的空地。
我以前从未发现过这里。别处的月光掺杂了夜色难免带着些黑气,而这里的月光澄净明澈,如同黄昏下波光粼粼的河水。
他略为紧张的望向我:“这些日子以来……我想你也能够知道我的意思……”
我有些疑惑地看向他。这些日子,我的确是和他聊得很开心,但我不能确认他到底要说什么。
他见我没有说话,又盯着我的眼睛,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认真地说:“李棠夏,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我会对你好的。”
得到他确切的答案,我也认真地,详细地看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他潮湿的眼睛,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嘴唇。
我的大脑在空白了几秒之后,忽然产生一个想法。在我没有把它说出口以前我就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我可以亲你一下吗?”我等着看他的反应。
他立刻知道我这算是答应了他,也温柔地笑了起来,极为轻柔地抱了我一下,继而覆上我的双唇。
这是我人生中屈指可数的、完全快乐的时刻。
我一遍遍确认,我喜欢他,是的,他也喜欢我。
这份欣喜又很快被我的疑虑所冲散。
“你是不是为了乐雅才接近我?是的话你现在告诉我,我不会生你的气的。”我无比忐忑地问。
他愣了一下:“你想什么呢?我要是还喜欢她,又何必用这种方式。”
“我怕她会不高兴。所以……我们先不要让别人知道好不好?”
“好。你说的都好。”
学校是明令禁止携带手机的,为了降低被逮住的风险,他开始每天叫后排的朋友轮流传纸条给我。上面写的是每天见面的地方。
在远离教学楼的报刊栏后,在茶水房背面的阴影下,在医务室的拐角处,在女寝楼从未打开过的侧门旁。
女寝的侧门是一个常年锁住的铁架门,隔着它,可以看到夜晚时分静谧流动的河,在极远处的灯光下格外冷艳动人。
我像前几天一样背对着他来找我的方向。我怕他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发现我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
我很少在家中笑。
家中到处都是审视的目光。不论吃饭,看电视,洗衣服,他们的余光总是在偷偷瞥我,我必须时刻绷紧自己的身体,严格控制面部表情,不然就会招致无妄之灾。
他们嘲笑我的喜悦,殴打我的愤怒,漠视我的悲伤,惩治我的“恶行”。并不同于法官出于职业的责任与义务来宣判制裁一个罪犯,他们需要的是“我狠狠惩罚了做错事的人”而获得的爆棚的正义感和轻易掌控他人命运的优越感。
这种最容易暴露自己心情的笑容在我从懂事开始的所有时间都让我随时随地联想起危险。
后来逐渐演变成,我一做了什么“错”事,就会情不自禁地在他们面前发笑,我越是因为要笑出来了而紧张,这种笑意就越难忍住,需要我拼命地控制嘴角的肌肉尽量地往下扯,最后呈现出一种古怪的表情。
他来到我的身边,轻声唤着我:“棠夏。”
“嗯。”
“你为什么总是不愿意转过来看着我?”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当时的我很难解释。
“棠夏,转过来看着我。”
依旧是沉默。
“那我走了。”
“好。”我终于开口。
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向我期待的那样再次抱住我。
我依然背对他倔强地矗立在那,河畔吹来的风带来阵阵凉意。我静静地听着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晚自习放学,我回到家,他还是主动给我发来了信息。
“为什么要这样?”
“我不敢看你。”
“不会是嫌我长得丑吧。”
“不是,其实我很喜欢看你的。”
“那明天让你看个够。”
“?”
第二天上午,刚下课的时候手机又振了一下。
我来了。好好看着我。——季一帆。
我深吸了一口气,回复:好。
他从后排走过来,径直走到讲台靠近我的那一侧。我们之间的距离不到半米。
他的目光望向我,像一个巨大而柔软的羽毛轻轻扫过我的全身,我也抬头望向他,他亮晶晶的眼睛,噙着笑意的嘴唇,修长的脖颈,突出的喉结,白色的衬衫,都只在那一眼。
我又紧张地低下了头。
政治上交作业总是在晚饭后按时发放。课代表不在,政治老师便随意找了两个第一排的学生来发。
发着发着,一个学生看着手里的一本作业迟疑了一下,自言自语地问:“乐雅……是哪位?”
下课的时候太吵了,我本就没有过多关注周围的声音,只是隐约听到了乐雅的名字,才回忆起刚刚似乎有人在发她的作业。
刚要抬头回应,正从讲台经过的季一帆就伸出手对那人说:“给我吧。”
接着他看都没看我,就大摇大摆地向乐雅地位置走过去。
乐雅坐在那里正在和周围的一堆人说话,随意地接过作业放在桌子上。
而我心中的怀疑却再次失控地涌了上来。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和他在一起的偏偏是我,是我这个乐雅的朋友而不是别人?
在乐雅对他如此冷淡的时候,他依然能顽强地去“示好”,是真的很喜欢吧。
我一遍遍试图推翻我的推断,但脑海里出现的所有“证据”都告诉我,事实成立。
我感到一种巨大的失望。
所以当他再次托人传纸条给我的时候,我看也没看,赌气般撕碎揉皱了扔进了垃圾桶。
晚自习第二节上课,铃已经响完了,他才气喘吁吁地跑回教室。
“报告!”
“请进。”
他刚回到自己的位置,我的手机就振了一下。
我知道是他,便用一只手把手机掏出来藏在桌子下面看了一眼。
“怎么不去?”
我没有回复,按下熄屏的按键把手机又放回去,自顾自地抬起头继续听讲。
我知道我坐在前面,他坐在后面,他是能看到我的一举一动的。
手机又轻轻地“嗡”了一声。
“是不是因为那会发作业的事?”
好啊,你自己也清楚啊。
我依然没有回复,还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到了下课,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把手机拿出来看。“好棠夏,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不知道你会介意这个。”“对不起”。
正看着,有人忽然从背后递给我一本数学《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我转过身看到是季一帆之后,吓了一大跳,赶紧看向四周,并没有人注意这里。
我将书放在桌子上之后,就隐约猜到书里可能有东西,于是再次四处看了看,随意地翻了几页便看到了一张黄色的心形便利贴。
“To:李棠夏:还在难过吗?”
我看到“还在难过吗。”五个字的时候,心中的冰山好像轻微晃动了一下。
好像从未有过的一双手有力的握紧溺水的我,他懂得我现时的委屈,更将我十几年来所有的伤痕一一抚平,义无反顾地告诉我:“岸边风光更好,你不必再一身是湿。”
在他的感化下,我慢慢开始学着笨拙地表达我的爱意。
我喜欢将饭钱省下来收集各种各样的本子,他们有光滑或磨砂触感的封面,空白、原木、条纹、彩页的内里,我找了一本,在第一页画了一颗大大的爱心,将他的名字写了九十九遍。
连同提前买好的酸奶,准备在跑操的时候等所有人都离开教室的时候,再放进他的抽屉。
正当我鬼鬼祟祟地观察四周时,负责跑操的体育委员站在门口,不耐烦地催促我:“李棠夏,人都走完了,你干什么呢?”
没有其他更好的时间点了,被太多人看到不如他一个人看到。
我只好当作他不存在,快步走到季一帆桌前把东西塞了进去。
体育委员有些诧异地望向我,又很快恢复了平静,转身离开了教室。
就这样,纸包不住火,我和季一帆在一起这件事还是很快的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其中就包括乐雅。
“你跟季一帆在一起了?”
听到乐雅这样问我,我心里咯噔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是。”
“如果我没从其他地方知道,你就准备一直不告诉我?”乐雅的语气像是质问。
我听她这样咄咄逼人有些生气:“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不是很讨厌他?”
“我的意思是,没人在乎你们俩,你俩根本不用偷偷摸摸的。”她看我的眼神有些失望。
我才明白,她不是为了她的“前任”和我在一起而生气,而是为了告诉我,这是一份独属于李棠夏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