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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进了半轮月的拱形大门,先见一巨幅山水画,此外则是规矩的玻璃柜台,木质搁架。展的是各类文房用具、书画、扇面、印章等,宽敞明亮,再往拐角走便是装裱师傅的工作区和休息区。

      二楼除了茶室,还设了处古玩小展,走廊幽通,隔断用的是万字纹的镂空木雕花窗。于回转间见书画碑帖、陶瓷玉器、印章笔墨等,或是陈列在玻璃箱柜中,或是悬于壁上。

      此时暮色将要四合,天未暗,灯未点。天色像是玻璃柜中的均窑瓷器,青中带红,如同屋顶正脊上的一段晚霞,把房上的鸱吻和蹲兽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颜色。

      半轮月这块匾静静地悬着,没有灯光装点,陈钟今天终于回了店里干活。他从胳膊受伤之后就没再回过工地,店面是有人打理,不过手里几单篆刻的章是从初秋一直压到了过冬,不能再和陈鸿平瞎较劲了。

      陈钟给陈鸿平打了个电话通知说决心就表到这,但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还忙着就不聊了。

      陈鸿平那边其实对他能去工地就已经很惊讶了,但属实对他所谓的决心无法接受,要是没柳亭劝着他是真想来掀了半轮月。

      在此期间陈钟还收到了几条询问进度的消息,问得都挺客气的。不过手里的活儿就是在手上见真章,所以要是认准了他的东西,再急也只能等着。

      但胳膊已折,待彻底恢复还得暂缓些日子,现下用不了刻刀,只能是先用毛笔勾勒样式起形。陈钟的工作室在二楼靠窗,眼见晚霞沉没,天色转灰,他便起身去开灯,结果灯还没开门先被敲响了。

      陈钟也没说什么请进,开灯后顺手将门打开,这个点儿过来的也没别人了。

      “回回吃饭还得让人请,赶紧下来!”来者的年岁奔着七十,须发花白,眼里有些虬结的红血丝。店里暖气足,他单穿一套月白色唐装,仙风道骨。

      “方老板,您饶了我吧,”陈钟有些头疼地说,“你们吃就行,我成天的没个规律,下午才起,起了就吃,现在是真不饿。”

      方老板是半轮月的旧东家,后身的四合院早前也是他的,不过现在仍是住在北房。

      方老板吹胡子瞪眼:“你还知道自己没规律?天天这么弄身体还要不要了?”

      “我该死,没什么事儿先退下了。”陈钟缓缓关门,只听得门外中气十足的一声“我说你什么时候能有个对象管管”。

      这可说呢。

      陈钟刚坐下准备接着画图,手机又震了起来。

      屋里很静,陈钟接通了语音把手机搁在桌面上,边拿笔舔着墨边问:“有事儿?”
      “有点儿。”沈桐秋小声开腔。

      还不太成型的红色小狮子头朝下倒悬在固定器上,陈钟拿笔在鸡血石的印面勾勒线条。

      沈桐秋说完后对面迟迟没有回话,他试探地“喂”了一下,还是没声。

      “我手机坏了吗?”沈桐秋小声嘀咕。

      陈钟几笔勾勒出了个大概,这才把手机拿了起来,但还是没说话。上一次的电话就挂在“有点事”上,结果这回一上来还是这一套。

      “说。”陈钟把椅子打了个转,背朝工作台点烟。

      原本陈钟一听那话就起意要晾着沈桐秋,都不知道说话这么艮到底什么毛病。可听了他在那头小声嘀咕着是不是手机坏了,又觉得心里那点儿火还没刚点的烟烧得有劲头。

      沈桐秋把手机贴回耳边,稍显刻意地说:“对了哥,你是不是出院了?”

      陈钟没答他话,直接说道:“说你自己的事儿就行。”

      还确实不是这事儿,这都能被他发现,真是厉害。沈桐秋站在超市门口,冻得跺了跺脚。

      “沈桐秋。”

      其实不太有人连名带姓地叫他,沈桐秋跟被点名了似的立马直起腰板,下意识地说:“到。”

      陈钟问:“你今年多大了?”

      沈桐秋答:“二十有余零。”

      陈钟算了算,估计一岁都余不出,至多也就几个月,还在那有余零。

      “是这样,我不拿你当小孩儿看。所以你要干什么就直说,不管是正事还是闲篇,都先把话说出来,就跟你头回在大街上逮我一样,不是挺能的么?”陈钟走到靠墙处的沙发坐下抽烟,“现在钱退回来了,头发也长出来了,你不欠我的,别总这么心虚。”

      “那也得分什么事儿……”沈桐秋小声说,“上回说过来着,我们家超市要搬,其实是因为房租涨了,然后吧——”

      沈冬雪今天也去跟着中介看房去了,之前抄电话的方案效率太低,而且基本都是押一付十二的形式。眼下货倒是有一堆,但要一下拿出这些钱来,于她的资产来说,简直能称得上元气大伤。

      都是好好的人,也不知怎么日子就过成这样了,沈冬雪最近暗下决心,下个店一定不能再这么混了。

      沈桐秋让冷风吹得心一横,接着说:“总的来说就是快没地儿住了,不然……问问你哥?把他电话给我也行,我自己问一下。”

      陈钟正琢磨着这事儿该怎么去办时,那边却在跟他要陈岭的电话。铺垫这么多,迂回又曲折,原来端的是求陈岭办事儿的心。

      “倒是挺能想的,我哥认识你是谁?”可能是陈岭的大款人设太过深入人心吧,陈钟都气笑了。

      沈桐秋蹲在墙根避风,早就冻透了,上下牙都直往一起磕。他觉得陈钟说得也对,于是把双手放在腿弯里取暖,耸肩艰难地夹着手机说:“啊,也是,那我再想想办法。”

      “等会儿说。”陈钟说完后把烟摁灭,然后穿上外套拎了车钥匙就下楼。

      陈钟周五就直接出院了,现手上精细的活儿做不了,但开车还是没什么问题。他车就停在门口,通话一直没断,沈桐秋就在那边等着。

      陈钟打着方向盘往外开时才说:“没不信你说的话,但你跟我这铺垫一半天,是对我哥有想法?”

      沈桐秋冻得偏头打了个喷嚏,刚听完前半句手机就掉了,好在没磕坏,他捡起来“喂喂”两声。

      陈钟早听出那边的动静像是在室外了。寒冬腊月的,哪个好人能闲的在大街上磨磨唧唧打电话,便问他:“店什么时候收回去,给没给个日子。”

      沈桐秋顿了顿,说:“应该就是这几天吧。”

      结果陈钟那边“嗯”了一声后就挂断,沈桐秋的下巴颏抵着膝盖,觉得这个电话好像打错了。

      其实他原本是打算问陈钟的,但不知怎么话到嘴边却拐到他哥那里去了。

      沈冬雪那边也没个消息,沈桐秋打着冷战长叹一声,不成个调——哎,好愁啊。

      接着又仰头望了一眼修补过的绿色PC布,上面写着“方便平价超市”,此刻显得尤为臊眉耷眼——哎,愁就愁死了。

      北河街刚换上一批细脚伶仃的新路灯,暖黄柔润的光照亮这条街道。

      陈钟老远看着“方便平价”超市拉下了卷闸门,而门口是堆积如山的货物,看着像是打包好要直接拉走的样子,把划好的停车位都占了,陈钟只得把车停在路边。

      墙根处蹲的人还穿的那件鹅黄色棉服,帽子上一圈白色小绒毛被风刮得东倒西歪,人也快了。

      陈钟下车后走到沈桐秋身旁,路灯把身影映得很长。沈桐秋仰头看过去,有点愣怔,还有丝尴尬。陈钟今天敞怀穿一件黑色长款大衣,露出里面的米色粗针毛衣,比前几次看着显得稳重些。

      陈钟扫了眼门口的货,问他:“你这是摆摊儿?”

      沈桐秋也不知道怎么从头解释了,刚还在电话里说房租没到期。

      沈冬雪这人更是一点打算没有,前几个月房东提了涨价后,至今没能找到价钱合适的店铺,终在合约期的最后一天连人带货被扫出了门。

      沈桐秋天天放学就打工,忙得像个小陀螺,没想到光阴真的如箭,没防备地就到了头,这能找谁说理去。

      明日愁来明日愁种下的果就摆在面前,此刻沈冬雪连夜看房,而沈桐秋守着一堆货,想去个避风的地方都走不开。

      “可不是,地摊儿经济,没我不行。”

      于是沈桐秋的千愁万绪只化为了这一句,还带着鼻音。

      陈钟低头看他,跟个守门的小石狮子似的,线条笔走灵动。也不知窝在这多久了,便弯腰伸手拉他起来:“还贫,再冻一会儿你就真没了,上车。”

      沈桐秋冻得无知无觉,起身后才发觉腿麻了,一个没站住差点摔倒,好悬攥住了陈钟的大衣翻领。

      陈钟弯腰给他借力,低头看着冻得有些青紫的手背,便伸手覆了上去,接着凉得他心中一凛,怎么感觉更像小石狮子了。转而又握住了沈桐秋的窄窄的手腕。

      “你胳膊好啦?”沈桐秋抬头找话说。

      陈钟把沈桐秋的手从衣领拿下来后扶着他上车,但没答他话,故意说:“挺贵的,拽坏了赔钱。”

      上车后,沈桐秋有点紧张。主要是害怕被陈钟当场点破了电话里不太实在的那几句话,他坐在副驾来回捏着小腿缓劲儿,感觉特别理亏,所以不知该如何开口。

      车没发动,但还留有一些熄火前的余温。暖色的顶灯映着宽敞的车厢,和寒冷的街道只有一窗之隔。

      陈钟抽出根烟,刚把车窗摇个缝,又关了回去,将烟随意地扔在中控台上,问他:“雪姐呢。”

      沈桐秋扭头看门前的货物说:“出去看房子了,还没回。”

      陈钟点头,“嗯”了一声就没下文了。

      汽车没打火不好开空调,暖意一点点流逝,沈桐秋轻轻抬起没太有知觉的腿,企图让血液快点循环回流。手上则无意识地来回摩挲着座椅,多少有点如坐针毡。

      说好的光阴如箭呢,时间怎么也会见人下菜碟。

      “坐不住了?”陈钟把手机递给沈桐秋。

      沈桐秋接过来看见屏幕上显示电话已经拨出,联系人就一个字——哥。

      “别别别,我都不认识你哥,还是不打扰了吧。”沈桐秋拿着手机烫手似的,赶紧往陈钟怀里塞。

      说话间电话已经接通,沈桐秋两手端着手机如鲠在喉。陈钟低头就着他的手说:“陈岭,有人找。”

      天啊,找了说什么?难道要说大哥你好,我没有很多的钱,但急需租房,所以请问你有没有闲置商铺,最好是按月交没押金那种。沈桐秋悔不当初地想着,抿着嘴赶紧摇头。

      陈岭在电话那头问:“谁?”

      “没谁,挂了。”以防被骂,陈钟说完直接挂断电话,把手机从沈桐秋手里抽了出来。

      原来在这等着。沈桐秋有点想生气又不知该从何气起,毕竟话都是他自己说出来的。

      陈钟说:“不是要找他么。”

      沈桐秋在墙根窝了半晚上,本来心里有些委屈。不过可能愁人的事太多,又或是往来的冷风帮他封印住了思绪,总之在此前没能来得及难受。

      可眼下坐在渐渐转冷的车厢,他想挑理都不知该从哪头起。

      “哥,”沈桐秋拉开车门,垂着眼皮小声说,“你给我留点儿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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