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尔来去》吐絮

7、第七种自由

　　空气里有海盐的味道，咸咸的。天气太热了，烧烤的热气再一扑面，鼻尖开始冒汗，任尔把发尾甩到背后，拿起刚才有人发的宣传册扇风。

　　一个卖花的小男孩从这头走到那头，再从那头走回来。现场情侣不少，销售额应该很可观。
　　不知道是他游荡的第几个来回，任尔拦下他，“我买花！”

　　她选中一捧递给了庄小谷，浅浅笑说：“国庆快乐，回去给你补假。”又从中扫了一眼，大束的花没有她喜欢的，选了一支用玻璃纸包着的碎冰蓝自己拿着。

　　庄小谷一下子抱住，受宠若惊，发出一声感叹：“与其期待有个男朋友给我买花，还不如期待老板。”说完就准备发朋友圈。
　　解锁手机，注意力先被顶部的一条推送吸引，她一点开就不可置信道，“胡苒也来了现场？”

　　胡苒任尔听过，但也仅限于听过，算是个二三线小花，前段时间刚播的一古装剧，她在里面饰演既有能力又有背景的女二，相比凡事只能靠男主的女一更受欢迎，从而意外出圈。
　　但那段时间任尔太忙，根本没时间追剧，她以前演的都是些不温不火的网剧女主，任尔就更没看过了。

　　庄小谷一看就已经入坑了，二话不说就准备扎进另一边的观众席。

　　邱壑一直听着她们说话，没怎么出声，这会儿突然问：“你是她粉丝？”
　　庄小谷太过激动，都忘了这儿有个说不定一句话就能让她坐前排的甲方爸爸，连忙点头。

　　应该是公司得知胡苒要来，临时做的推送，邱壑说：“简单。”他报了个名字，让庄小谷结束了去找这个人，又说，“我这边跟胡苒说一声，结束了你去见她。”

　　竟然能见面，庄小谷幸福地都快晕厥了，一通彩虹屁快把他夸上天，任尔实在受不了，连忙催她快去。

　　她在巨大的喜悦中还不忘把任尔刚送她的那束花带走。

　　夜色更深了一点，歌声从一个汇集的点往四处散开，任尔嘴巴一张一合，但邱壑什么也没听见。
　　他凑近一点，问：“什么？”

　　任尔把双手合拢放在嘴边，呈一个喇叭的形状，音量加大一点：“我说，赞助商的权力这么大吗，能直接点明星见人？”
　　邱壑放在桌下的手也拿起来：“胡苒是我表妹。”

　　任尔有些意想不到，视线落在了他手上，还是比了个口型：“哦。”

　　在音响和尖叫声中吼着说话太累，他们默契地停下，只是安静地吃着东西。
　　两首歌曲的间隙，终于有了片刻的安静，吃吃喝喝到七分饱，任尔放下手里的东西，说：“我要留点肚子给晚上的甜品。”
　　风把脚下的沙子吹上了她穿着凉鞋的脚背，痒痒的，任尔弯下腰去看了一眼，又抬起头问他：“邱经理，今晚的是什么口味的？”

　　“是随机的，饼房做了什么就送什么。”
　　在她发出“哦”的那一秒钟里，邱壑脑袋转了个弯，总算明白她为什么要请他吃烧烤。
　　谢谢她早已经说过了，这顿烧烤是谢谢的同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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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小谷报了个名字后，就被带进了休息室。
　　等得太久，她都快以为是不是自己被骗了。好在这休息室又大，吃的东西还齐全，凳子还舒服，等到她玩手机玩累了，又给任尔发了两条消息让她帮忙问问邱壑之后，突然听到门外一阵响动。

　　庄小谷倏地从位置上弹起来，门一开，最先走进来的就是胡苒。
　　胡苒早从邱壑那得知了始末，笑着主动喊她名字给她打招呼，庄小谷惊呆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真人明星，语无伦次间才发觉自己来一趟什么也没带，脑子灵光一现再一卡就把手里的花送了出去。

　　胡苒笑了，庄小谷愣了。

　　好一套借花献佛，借的还是老板的花，庄小谷回想着任尔送她花时说的话，好像是说回去给她补假来着。她心里一咯噔，要是被任尔知道了，她还能有快乐假期就怪了。

　　于是庄小谷在要签名拍合照夸美貌拍马屁的四大粉丝见面基操的基础之外，还抽空给任尔发了条消息：【亲爱的老板，我沉迷于女明星美貌无法自拔，可能会很晚回去，老板您自己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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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再晚一点，经过人群过滤的风变成了凉的，吹过皮肤十分惬意。

　　等了许久不见庄小谷回来，一看手机才发现她发了好几条消息，最后一条是让她自己先走。

　　与其同时邱壑的手机一震，是胡苒发来的消息。
　　他看了一眼，对任尔说：“胡苒说，她刚才走得急，忘记对庄小谷说谢谢她送的花了，让我帮忙转述一下。”
　　任尔比个“OK”的手势，大声说：“没问题。”

　　下面又弹出条图片，邱壑点开一看，一眼认出正是任尔买的那束花。手机直接放在桌面，还是大图，邱壑来不及挡住，任尔又不瞎，一下子反应过来，她带着笑说：“花买对了。”

　　邱壑有点替庄小谷尴尬，但问题出在他那，只好收起手机看了看任尔表情，问：“你不生气？”
　　她手撑着下巴，认真地说：“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买了就是给她的。”

　　他点点头，问她：“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任尔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我的名......”
　　邱壑截断她的话：“值钱。”

　　两个字好像一串开锁密码，密码正确，发出闯关成功的提示音。任尔为默契吃惊的同时笑起来，收起手指正经道，“我叫任尔。”
　　“‘任尔东西南北方’的那个‘任尔’吗？”
　　任尔点头。

　　又听见他问：“你哪儿人？”
　　任尔没卖关子，直说：“和你一样，江城人，没想到吧？”
　　“是没想到。”邱壑看起来一脸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是江城人？”

　　衡度本部在江城，他是江城人显而易见，一看就是来出差的。她知道时还感慨他们挺有缘，从同一个地方出发，来工作的目的地也一样。
　　“江城人或多或少都听过衡度吧。”任尔挑个眉，“邱总，谦虚了啊。”

　　他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什么时候回去？”
　　任尔这回没回答，一脸认真地反问他：“请问你在查户口吗？”
　　“就随口问问。”

　　“12号。”视线上瞟，任尔睁着眼睛思考一秒，得益于庄小谷每天在朋友圈发出差倒计时，她说，“所以还有11天。”

　　又问他：“你呢？”
　　“22号。”说话不经意间有模仿她的嫌疑，“所以还有21天。”
　　“那你比我晚。”她这么说着，注意力被旁边那桌的人吸引去，她们去了近海边，那里有几个小孩在玩仙女棒。

　　任尔盯着看了一会儿，问：“邱壑，想玩仙女棒吗？”
　　邱壑朝她看的方向看过去，天色暗淡，海天分界线不太明显，好像无垠的银河翻转，笼罩着包裹而来。
　　他回答得很干脆：“不想。”

　　“为什么？”任尔蹙眉，把剩下的一口啤酒喝完。
　　邱壑身体前屈，靠近一点，才指着说：“你不觉得晚上的海很恐怖吗？”

　　任尔反应了两秒，意识到他不是不想玩，而是怕海：“你有深海恐惧症？”
　　“这是什么？”

　　任尔忽略这个问题，反问他：“你是不是害怕深色的，甚至是黑色的，一望无际的海，尤其是孤立无援地站在深海中央，会觉得你要掉下去了，周围的海水能把你吞没？”
　　光听描述他都觉得要窒息了，邱壑表情变了一变，闭眼呼气一秒盯着她看，“你故意的吧？”

　　任尔捧着脸笑，邱壑问：“该你了，你怕什么？”
　　任尔说：“不告诉你。”

　　“我都告诉你了，公平起见你也该说说吧。”
　　任尔还是摇头。

　　“我不会描述的。”邱壑见她不信，伸出三根指头，“我发誓。”

　　任尔说：“好吧，我有巨物恐惧症，我害怕公路尽头的巨大星球。”说完她问，“你怕吗？”她难以想象会有人不怕。
　　“这是什么奇怪的组合。”邱壑侧着身，双腿伸直，想了半天摇摇头，“想象不出来。”

　　“怎么会想象不出来呢。”任尔急了，拿出手机打开某app，“我给你搜图片。”
　　输入关键字，要点击搜索的手指一顿，任尔抬眼去瞪他：“你也故意的吧？”

　　市区高楼闪烁的霓虹，明亮的广告牌，连同舞台摇头灯一起落入人的眼睛，蒙上一层酒气般的醉态。邱壑被识破，也不再伪装，笑声在干燥的沙滩之上显得爽朗，“但我真的想象不出来。”

　　任尔把手机丢给他：“你自己搜，直接点那个搜索。”
　　说完侧过头离远了一点，她才不要不小心看见，只看一点她就会手脚发软，又捂住耳朵，防止邱壑给她描述。

　　邱壑盯着第一张图看了两秒，整体呈灰色调，寂静的公路上空无一物，尽头是一颗悬在宇宙的，硕大的星体，似乎随时能把人吸附进去，几乎占了图片的三分之二，上面还有些坑坑洼洼。

　　他说：“挺有意境的，哪儿可怕了。”
　　任尔什么都没听见，睁着眼睛凑近一点：“什么？”
　　邱壑觉得好笑：“别捂着耳朵，你把手放下。”

　　任尔放下双手，警惕地看着他，问：“你怕吗？”
　　邱壑摇头：“不怕。”

　　没遇见同道中人，任尔还觉得有点失望，她挤出一个笑，讨好似的道：“邱总，帮个忙，帮我把页面退出。”
　　邱壑没逗她，照做，还她手机。

　　任尔想不通：“难道你看了之后不觉得很有压迫感，很想吐......”任尔说到这还真觉得有点呼吸不上来，再想下去说不定还真会反胃，眉头皱起，摆摆手咽咽口水，“算了，我们跳过这个话题。”

　　说着说着把自己说难受了，邱壑忍住笑，递给她一瓶水：“要喝吗？”
　　任尔喝了几口，碎冰蓝随意地放在桌上，玻璃纸在风吹下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小声音，她看了一眼，拿起来放到鼻子下轻轻地嗅，又呼出一口气：“好多了。”

　　浅蓝色的花，橘黄色的发带，色彩冲撞，冷暖色交织，视觉在此刻产生反馈。暖色前进，冷色后退，身后流动的人模糊，失焦，虚化，眼睛是相机，框住的只剩天上一轮明黄的月亮和地上一抹橘黄的人影。

　　人影会动，还会凑近一点招手：“邱壑，邱壑？”
　　邱壑回过神，“什么？”

　　没有歌声干扰也听不见么？任尔回到刚才的大声和“我说”模式：“我说，我自己去玩仙女棒，你帮我看一下相机和花吧。”

　　彩灯之下，沙滩之上，人群扎堆又散开。

　　一支仙女棒能燃烧九秒钟，九十秒钟足够他理清之前混乱的思路。

　　他不相信一见钟情，却又不得不承认，她只需要站在那儿，头发滴水或不滴水，坐在那儿，捧着花亦或是放下，他都有种冲动，想把她的生活戳开一个口，然后挤进去。
　　不是所有问题都有答案，蒙着眼睛的丘比特就是胡乱射的箭，你问他，他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