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意浓》池月月

4、第 4 章

　　也许是洗脸醒神的作用，抑或是凌深那声诚恳的抱歉，路思灵没有深思，回到包厢后身心一松，胃口大开。

　　周暮彤见状舒了口气，往凌深碗里夹了一块龙虾肉：“谢谢你啊凌深，平常我们店里忙，人又不在安城，辛苦你多帮忙照顾思灵。”

　　路思灵盯着那块肉不悦道：“妈，我和凌深到底谁是你亲生的，你怎么那么偏心他！”

　　周女士扭头劝她：“妈这不是担心你吗，你在安城人生地不熟的，多一个信得过的人照顾你多好！况且你小时候刚搬家那会儿不是天天喊着要做凌深哥哥一辈子的跟屁虫？”

　　我在安城读了四年大学怎么就人生地不熟了——
　　路思灵启唇欲言，转念一想冷静下来。
　　以她过往经验，再争辩只会被牵出更多陈芝麻烂谷子的琐事。

　　白皙指尖推动餐桌转盘，路思灵埋头自顾自夹菜。

　　那块龙虾肉最终还是落在她面前的白瓷碗里。

　　路思灵也没客气，长筷夹起送入口中。

　　龙虾的烹饪火候恰到好处，裹满泛着油光的蒜蓉，入嘴弹爽回甘，鲜活春意在唇齿间绽放。

　　——是如果她此刻带了相机会摩拳擦掌多角度记录拍摄的好吃程度。

　　桌对面的凌深端坐着，稠黑浓墨的眸子注视着少女心满意足的神情，勾了勾唇。

　　一旁的容昕无意瞥见儿子的眼神，心下了然，没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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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包间时，路思灵能隐约听见隔壁门缝里钻出兴奋的划拳声，想来是公司聚餐还未结束。

　　没走几步，周暮彤在前头忽然停下。
　　“我和容阿姨今晚住酒店，待会儿我们去酒店的spa馆体验，你跟凌深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们明天就回宁市了。”

　　路思灵细柳眉尾顿时耷拉下来：“怎么才呆一天就回去啊，还以为你能多玩几天，我们再录个母女做饭视频呢，好久没吃到你做的烟笋炒腊肉了……”

　　周暮彤一眼看穿女儿的心思：“我看你是缺素材拿我当工具人吧。”

　　容昕走得很慢，落在后头静静听着，对身旁的凌深说：“家里还有不少老家晒好的烟笋，明天我寄过来，你带给思灵尝尝。”

　　她温声叮嘱：“你们一起回去吧，照顾好思灵。平时工作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偶尔还是要放个假好好休息。”

　　凌深颔首：“嗯，您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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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没人喝酒，来时的司机也许是下班了，回去的路上凌深坐在驾驶位。

　　路思灵把他当顺风车司机，坐在后排一言不发。

　　对话框里，赵钰还没从傍晚的震惊中缓过神，消息轰炸持续不断。

　　【赵钰：话说你在大厅那声老公喊得我都信了。】
　　【赵钰：他是单身吗？长这么帅你还不拿下？】

　　【路思灵：帅有什么用？他就一书呆子，能把人气死。】

　　【赵钰：？？？怎么会！他看起来这么年轻，穿西装革履毫不违和，绝对是双商拔群的商业精英。】

　　尽管路思灵看不惯凌深，但她不否认和他的履历对比之下她平庸如尘埃。
　　他仿佛从出生之时就被女娲偏爱有佳，让传说中根本不存在的“隔壁家小孩”成为具象实体。

　　参加信奥竞赛获过金牌，保送清大后大三创业，作为深柠科技创始人虽然行事低调极少露面宣传，但凌深这两个字已是科技财经相关杂志和新闻报道常客。

　　而她自打上初中后学业一落千丈，尽管勤勉用功，但总不开窍。

　　复杂的公式背过以后就像强行往脑子里塞了一团乱麻，需要做题运用的时候就两眼一抹黑。

　　周围的声音也从夸她美丽懂事变成惋惜脑瓜子不灵，仿佛鲜红的考试分数决定了她的一生。

　　起初还好，久而久之路思灵也听厌了，加上那段时间周暮彤总夸凌深，让她多跟他学学。

　　也就短短一年，路思灵对待凌深的态度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现在想来，或许那时候正值青春期，是有几分嫉妒，但也只在负面情绪占极小的位置，大抵不过深海里的一尾虾虎鱼。

　　凌深透过后视镜望着后排的少女。

　　路灯点亮她的眉眼，有几分淡淡的疏离，不知在沉思什么。

　　趁着十字路口等绿灯的间隙，他薄唇轻启。
　　“今天下午到底怎么回事？”

　　路思灵眼睫微敛，掩去那些她认为他不能理解的肮脏，避重就轻：“新领导部门聚餐变相加班还不让请假。”

　　他了然：“亏你想得出来，拿订婚当请假理由，以后如果遇到喜欢的男同事岂不是要怪我挡你桃花。”

　　“我可没这么不讲道理！”她直起身，“而且我可是专注事业的独立女性！男人只会影响我赚钱的速度！”

　　“行。”凌深点点头，“那我的戏份就此杀青了？”

　　“嗯。”
　　路思灵犹豫片刻，还是挪动身子来到后座中间，双手扒着前排椅背探身偏头，声若蚊蚋：“今天谢谢啊。”

　　少女的靠近突如其来，衣料洗涤后的清甜馨香刹那间填满驾驶位的每一寸空间。
　　握着方向盘的修长指骨稍顿，凌深声线压得极低，似警告：“只此一次。”

　　-

　　叮铃铃——

　　路思灵受惊般猛地坐起，关掉闹铃后神志未清，半眯着眼摸到厕所洗漱。

　　迷蒙间，凌深昨晚最后落下的那句“以后再演要收费”在脑海里犹如大写加粗的置顶弹幕，还是正红色。

　　清澈水流涓涓，裹挟着柠檬味泡沫，直到口腔里牙膏的涩意被冲洗干净。
　　“呸，抠门的资本家。”

　　路思灵梳洗换装完毕刚一开门，恰巧撞见对面正准备出门的凌深。

　　熨烫妥帖的纯黑色套装被他穿得笔挺有型，天气炎热的缘故，黑色衬衫上方的两粒纽扣被解开，微敞的领口随着他的动作隐约能瞧见精致凸起的锁骨，沉稳中透着一丝倜傥。

　　路思灵别开视线，没等她开口，他先问：“早。今天周六，你也要加班？”

　　什么？
　　今天周六？
　　路思灵低头看了眼屏幕，这才想起昨晚到家忘关闹铃，今早原本可以睡个懒觉。

　　万幸发现的早，不然去了公司才真是白跑一趟。

　　她回身关门，想了想幸灾乐祸落下一句：“谢谢提醒，我回去补觉了，凌总加班愉快！”

　　-

　　这场回笼觉睡得并不安稳。

　　梦境里，她似乎变成一只兔子，被困在铁丝密布的笼子里，惊慌失措却无法挣脱。

　　她掀开眼帘，笼外是一袭黑衣的凌深，骨感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银光排布的金属钥匙。

　　他没有言语，只是注视着她，目光灼灼，像要把她拆吞入腹。

　　气氛危险而诡异。

　　放我出去——
　　小兔子张着嘴，用力发出咿呜尖叫。

　　他无动于衷。

　　最终拯救路思灵的是吴彬彬的电话。
　　“姐，明天有空吗？”

　　路思灵从梦中惊醒，还有点恍惚，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有空，怎么了？”

　　吴彬彬比她小一岁，是当初在宁市同小区一起长大的弟弟。
　　后来路思灵和凌深形同陌路，吴彬彬坚定不移支持她，直呼她是他永远的姐。

　　他在那头声音响亮：“我的餐厅下周一就要开业，想着姐你比较专业，明天提前来试试菜品给点意见呗，要是有问题我也好在开业前调整。”

　　视频素材自动送上门，路思灵眉目一舒，声调微扬：“你都喊我姐了，当然没问题。”

　　他松了口气：“那明晚六点？姐如果有愿意来的朋友也可以一起，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好，明天见。”

　　-

　　深柠科技总裁办公室。

　　邹鸣峰推开门，长腿一敞，大摇大摆在凌深对面坐下。

　　乌木桌上除了办公文件和凌深的专属咖啡杯，还有一瓶色彩鲜艳明显格格不入的柠檬茶，对此刻口干舌燥的他来说散发着无言的诱惑。

　　他伸手打开，闷头灌入。

　　喝完后轻轻一甩，易拉罐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精准落在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他抿了抿唇，点评道：“这茶也太甜了，真不知道这么多年你怎么也不换个口味，明明现在都流行低糖无糖。”

　　签字的手一顿，凌深放下钢笔，冷着脸：“不爱喝就别碰，喝了就闭嘴。”

　　“嘿！不就一瓶柠檬茶，至于吗！”
　　邹鸣峰震惊：“我俩的关系难道不用风吹，被几块钱的柠檬茶一碰就碎了？我辛辛苦苦周末过来加班，一上午都在录制新品发布会，而我们深柠科技伟大的凌总，坐在办公室里说风凉话？好狠的心啊！”

　　话落他记起此行目的，审问：“昨天你到底出什么事了？平常你不爱抛头露面甩给我也就算了，昨晚那么重要的顾氏晚宴，让我一个人被灌酒。”

　　“家里有事。”

　　邹鸣峰和凌深从大学认识到现在满打满算十年了，凌深家的情况不敢说一清二楚，但也了解的大差不差。

　　他大惊失色：“伯母出事了？我有认识的医生朋友，你需要的话……”

　　凌深听不下去，皱眉打断他：“能不能说点好的。”

　　邹鸣峰清了清嗓子，转回正题：“后天智能玩偶上市发售，作为项目研发你不去补录一个心得感言？”

　　位于安城市中心的深柠科技大厦坐拥绝佳观景位，从六十八层望出去，林立高楼与苍郁树木尽揽其中。

　　日光正烈，凌深罕见地泄出一抹笑意。

　　饶是迟钝如邹鸣峰也品出一丝不对劲来。
　　“你小子——该不会昨晚去相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