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意浓》池月月

3、第 3 章

　　路思灵确信她那一声的音量足够洪大，以至于前面的同事和身后的目光都以她为圆心聚集。

　　无人发觉的臂弯阴影处，她另一只手狠狠掐着凌深的劲瘦手臂，随即踮脚在他身侧悄声威胁：“配合一下。”

　　二人交缠的双臂似紧扣的同心锁，路思灵眉目含情，硬是暗中连拖带拽把他架到一众陌生人面前。

　　她面露羞赧：“哎呀李总您看，今晚是我们的订婚宴，我老公早就在这接我下班呢，家里长辈好不容易得空来安城，现在都在酒店等着呢，实在不好意思，今晚的部门聚餐确实没办法参与了……”

　　李锐洋怀疑的眼神止不住在宛若天生一对的俊男靓女之间来回打量。
　　而此刻，凌深居高临下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

　　明明看上去是一副温润有礼的模样，但扫过他时眼神却蓦地锐利骇人，让人心头一紧。
　　被当众拂了面子，李锐洋的脸色不由更难看了，像被公司研发失败的暗黑饮品泼了一样，嘴唇无声颤抖，片刻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好……好，祝你们……新婚快乐……”

　　路思灵止不住唇角上扬，微微颔首：“谢谢，那我们先走了哦，大家今晚聚餐开心。”

　　同时不忘跟他身后已呈呆滞状的同事们挥手告别。

　　两人紧挽着一路穿过大厅，郎才女貌，吸引一片艳羡目光。

　　背过身的路思灵终于表情管理失控，再也抑制不住笑意。

　　这下不但逃掉了今晚的聚餐，以她的已婚身份，今后也不会再被骚扰了吧。
　　一石二鸟，她真是小天才。

　　凌深不动声色窥视着身侧的少女，曾经被岁月滤镜褪过色的明媚笑颜在这刹那重新鲜活起来。

　　路思灵脚步轻快，长卷发丝和轻柔茶歇裙摆在风中雀跃，扬起甜蜜的弧度。
　　臂弯交合处，碎花袖摆与白色衬衫呈现出异样的和谐，似宣纸上翩翩起舞的蝴蝶。

　　一股不可名状的满足感自凌深手臂凸起的青筋蔓延至全身，然而距离玻璃门越近，挽在他臂弯的那股力道越松，似要逃离。

　　莫名的情绪翻涌成海，他主动将手臂抽离。

　　路思灵立刻不悦转头：“忍忍！他们还在后面看着呢！”

　　话音才落下，凌深修长有力的右臂从她背后绕过，以一种虚搂的姿势停在她纤薄腰侧，如禁锢的枷锁。

　　微不可查的距离，他手心暖意隔着薄纱似热浪奔涌，路思灵瞥了他两眼，欲言又止。

　　男人极具占有欲的姿态，落在远处众人眼里则是实打实的夫妻恩爱，对二人的亲密关系更加深信不疑。

　　-

　　无人知晓。
　　此时的宾利车后座，路思灵倚着车窗，和凌深一左一右，两人之间像隔了条银河。

　　路思灵紧紧贴着车门，不给他半分眼神，暗自吐槽：“不就借了你一个充电宝吗，急着要也不至于追到我公司来吧。”

　　凌深似乎心情很好，语调微扬：“我们不是去酒店参加订婚宴？”

　　她气急：“刚才那是演戏！请你忘掉！”

　　凌深神色认真：“我出场费很贵的。”

　　果然是被资本主义浸泡久了，他的脸皮竟然比城墙还厚。

　　路思灵说不过他，转回正题：“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回家就还你，以后别来烦我。”

　　凌深指节微顿，正色道：“我妈和周阿姨来安城了，喊我们今晚过去一起吃饭。”

　　路思灵不可置信扭头：“骗谁呢！张姨前天回老家，她们肯定在宁市看店。”

　　男人语气蓦地柔软了几分，似诱哄：“大小姐，您可以看看微信吗？”

　　不过就一会儿没看手机，怎么可能刚好错过这么重要的消息。
　　路思灵将信将疑划开手机屏幕。

　　【母上大人：[位置]安星酒店】
　　【母上大人：和容阿姨来安城逛街了，今晚你和凌深一起过来吃顿饭。】

　　路思灵莫名有种被家人背刺的错觉。

　　【路思灵:前天不是还说最近都在宁市看店走不开吗！】

　　【母上大人：张姨家里没啥事又提前回来了，她帮忙看着呢。怎么了，不是说想我吗？】

　　【路思灵:是想你了，也想你做的饭菜了。】

　　【母上大人：……凌深接到你了吧？】

　　【路思灵:嗯。】

　　【母上大人：行，那我就放心了。】

　　左滑退出聊天，赵钰的对话框红点异常醒目。

　　【赵钰：从实招来！】
　　【赵钰：早上还说是专注事业的独立女性，怎么下班就冒出来未婚夫了！】
　　【赵钰：别以为我没看出来，眼熟的男人、眼熟的宾利车，就是我俩昨天深柠大厦看到的那人对不对！！！】
　　【赵钰：哎，女人的嘴，骗人的鬼，姐妹说抛就抛……】

　　眼看赵钰的消息越来越扯，路思灵没打算隐瞒，坦白回她。

　　【路思灵：假的！没有未婚夫！就一路过的邻居！找个借口跑路罢了！】

　　【赵钰：？邻居？看不出来啊小思灵，你背景不简单，竟然跟宾利帅哥是邻居！】

　　【路思灵：说来话长。记得替我保密啊！】

　　【赵钰：[OK]】

　　手指噼里啪啦回着消息，路思灵沉浸其中，毫无察觉凌深忽然俯身，将二人距离拉近。
　　直到呼吸之间被淡雅的雪松木香萦绕。

　　凌深温润嗓音带笑：“怎么样？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路思灵翻转屏幕，把手机捂得紧实：“骗没骗过你自己心里清楚。”

　　深色车窗上，映照出男人微僵的身影。

　　路思灵没有发觉，自知今晚这顿饭躲不过去，索性往椅背一靠，故意用刁蛮的语气说：“我渴了，要喝水。”

　　凌深见怪不怪，弯腰从车载冰箱里取出一瓶柠檬茶，修长手指轻而易举掀开易拉罐口，再悉心放入吸管，递给她。

　　手心里的柠檬茶是十多年未变的经典绿色包装，圆润瓶罐外壳因温差泛起细密的水雾，凉凉的，莫名抚平路思灵心中的燥意。

　　道路顺畅，宾利疾驰，车窗外的风景变得模糊。

　　路思灵记得以前，管教甚严的周暮彤女士给她的零花钱不多，她经常在外面玩累了，干渴着嗓子，眼巴巴盯着小卖部的饮料柜走不动路。

　　每当这个时候，凌深便认命般弯腰低头，从冰柜下层拿她最爱的柠檬茶，结账买单，送她回家。

　　回忆历历在目，路思灵咬着吸管一路沉默。

　　-

　　宾利安稳停在酒店门口，路思灵下车独自往里走。

　　走到一半才想起来她不知道预定的包间号，只得站在柔软的红毯上回头找他。

　　也并不需要刻意寻找，凌深实在太过瞩目，往来的人群经过他时自动虚化为背景。

　　他仍旧迈着慢条斯理的步子，忽而像是接收到某种感应，长而密的眼睫轻撩，二人视线隔空相撞。

　　只一秒，路思灵率先收回视线，背过身。

　　凌深望着人群中那抹乖巧等待的绚烂身影，眉目舒展。

　　两人沿着长铺的红毯并行而入，恰好错过一趟还未满员的电梯。

　　又要浪费时间等待，路思灵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磨磨唧唧。”

　　正是饭点，几部电梯异常繁忙，几乎把每层都停了一遍，终于快回到一层，凌深蓦地贴近，白衬衫下的右臂不由分说紧紧搂住她的腰。

　　“你干嘛——！”
　　路思灵被吓了一跳，扭头指责的瞬间，余光瞧见刚刚还在公司楼下的那群同事，此时集体出现在酒店门外，并且有几人已经在往这边过来了。
　　她抱怨的话语顿时停在嘴边。

　　“哎？思灵，你们订婚宴也在这吃啊——”
　　“好巧啊！”
　　“刚才忘记说了，祝你们新婚快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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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可以这么巧啊——
　　路思灵内心仰天长啸，扯着嘴角僵笑着回应。

　　“谢谢你们的祝福，也谢谢你们平日对思灵的照顾。”
　　凌深对她的同事耐心极佳，礼貌点头回应，活脱脱一对恩爱夫妻模样。

　　-

　　和同事们一同抵达三层的时候，路思灵内心已经麻木，坦然接受安城就是如此小的事实。

　　一堵墙的距离，隔壁欢声笑语，她如坐针毡。

　　作为连锁美容院的老板，周暮彤自是保养得宜，灯光照得她面色如颈间的珍珠串般白皙莹润，不笑的时候更是不见一丝皱纹。

　　“囡囡，最近工作很累吗？怎么感觉你又瘦了？”

　　路思灵往瓷碗里夹着开胃凉菜，“还是老样子。”

　　周暮彤不解：“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在忙什么，上班没赚什么钱，拍视频也没见你去什么典礼领奖，离家几年就瘦成这样，看看你的黑眼圈……”

　　路思灵慌忙打断：“妈——我不是你客户，别揪着你闺女努力的痕迹搞推销啊！”

　　周暮彤哽住，转而把视线落在凌深身上：“小深啊，你们公司新上市的那个智能音响真好用，我们店里都用上了！”

　　家庭聚会的凌深仿佛短暂褪去那层高不可攀的躯壳，拿着公筷给周暮彤和容昕夹菜：“周阿姨有没有觉得需要改进的地方？”

　　精致雕花餐盘上的波士顿龙虾色泽红艳诱人品尝，凌深耐心回应长辈们的关心，一屋子和乐融融气氛正好。

　　路思灵却味如嚼蜡，坐在包间里仿佛只是一具空壳。

　　恰巧闺蜜曾诗雨来了电话，她顺势接起往外走。

　　“呼——”听筒有风噪声传来，曾诗雨在那头喘着气，“灵灵，你没事吧？我刚才忙着拍摄一直没空看手机。”

　　路思灵：“没事，我已经解决了。”

　　“那就好，我忙到现在饭都没吃，今天全靠一杯咖啡和面包撑着。”
　　“周末带你去吃大餐？”
　　“好啊，明天我应该就回安城了，到时联系。”
　　“好。”

　　挂了电话，路思灵没有急着回去，而是轻轻推开走廊尽头的小窗，借着夏夜微凉的风攫取惬意。

　　“哎？这孩子……”
　　包间内，周暮彤侃侃而谈一番终于发现女儿已经出去很久了。
　　知女莫若母，路思灵今天明显状态不对，周暮彤嘴上责怪着，但还是不免担心她遇到了什么麻烦，眉头轻蹙。

　　凌深撂下筷子，语气沉静：“阿姨您别担心，我出去看看思灵，你们难得休息来安城玩，多吃点。”

　　-

　　安城酒店装修精美，花纹墙纸繁复，金色壁灯明亮。

　　熟悉的脚步声自后而来，路思灵望着窗外婆娑树影，没吭声。

　　凌深的语气似被温柔的月光抚过：“再回去吃点？”

　　有风穿过发梢，凉凉的，一如路思灵的语气：“你演够了吗？”

　　“抱歉，刚才在楼下我看情况紧急才未经你同意……搂腰。”

　　他不提还好，细说起来路思灵还有种腰侧残余他手心暖意的错觉。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夸他配合表演的太过敬业还是指责他擅作主张加戏。

　　“算了，到此为止。我去趟厕所就回，你别管我。”

　　凌深格外耐心：“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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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全出口的绿色标识忽闪，一门之隔的黑暗通道里，李锐洋眼珠子提溜一转，踩灭烟头，眯着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