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意浓》池月月

2、第 2 章

　　路思灵从来没有对着指纹识别的小方窗按这么大力。
　　但她的门锁一动未动，也没有任何提示声响。

　　这款指纹锁是她花了大几千换的，当时专门挑的好口碑大品牌，这才半年就坏了？
　　她气愤抽出手机点开购物APP，从订单记录里找到客服询问。

　　幸好对面的人工客服还没下班。
　　“亲亲，您的情况应该是电池没电导致，如果您被关在门外且没带钥匙，可以用充电宝连接底部应急充电口进行充电，稍后就能开启大门，谢谢您的理解~”

　　今天为了搭配这条飘逸长裙她只背了一个链条小包，里面装了她出门必备的纸巾口红耳机以外再也塞不下别的物件，遑论体积不小的充电宝。

　　“怎么？门锁坏了？”
　　温润磁性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落在路思灵耳朵里失了关心，多了调侃。

　　凌深不愧是她命里的煞星，遇到他就没好事。
　　她头也不转没好气回：“和你无关。”

　　男人似乎没察觉她语气里的不悦，皮鞋在大理石瓷砖上叩着轻响，而后黑影将她娇俏身躯笼得密不透风。

　　“我看看？不修好的话你今晚难道不回家？”

　　当然不行——
　　周四晚上是路思灵的博主账号稳定更新的日子，她还差最后一点剪辑和审核没完成，素材全在书房的电脑里。

　　路思灵嘴硬道：“不劳你费心，客服说只是没电了，我去楼下借个充电宝就行。”

　　凌深自动过滤她的阴阳怪气，轻飘飘落下一句：“稍等，我家里好像有。”
　　便转身留下颀长背影。

　　对面玄关处的冷调白光彻底点亮走廊，屋内隐隐传来抽屉推拉翻动声响。

　　路思灵愣怔着站在原地，恍惚间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十六年前，她和选择离婚的母亲搬入新家，对面恰巧住的就是凌深一家。
　　那时凌深的父亲因意外车祸去世不久，他的母亲容昕还沉浸在悲痛中不可自拔。

　　路思灵的母亲周暮彤分外惋惜容昕的遭遇，邻居之间一来二去日渐熟络，周暮彤撺掇着容昕搞事业，俩人每日早出晚归忙着合伙开美容院，凌深按照她们的叮嘱悉心照顾路思灵。

　　彼时十二岁的凌深沉稳寡言，已经颇有种小大人的感觉，小区里的孩子都很听他的话。
　　路思灵也是。

　　刚搬过去的那个暑假，因为转学没有暑假作业，她每天无忧无虑跟在他身后，张口闭口喊着哥哥。

　　她当时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分开了，偶尔有些难过，但并无泪意。

　　毕竟聚少离多的爸爸换一个每天陪她玩耍的哥哥，在没心没肺的路思灵眼里是可以和过年收红包齐平的喜事。

　　曾经她不知有多少次，期盼的双眼望向对面的大门，和从门内如神祇现身带她玩耍的凌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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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深从屋子里出来时就见走廊里愣神的路思灵，呆呆的，像迷路的企鹅。

　　修长手指倏然一晃，摊开的宽大手掌上，一枚几乎没有使用痕迹的黑色充电宝静静躺着。

　　“刚好还有一点电，应急应该够了。”

　　路思灵从回忆中抽离，语气稍软：“谢谢，回头还给你。”

　　清瘦腕节翻转，充电宝被他轻易拿捏，凌深不依不饶：“还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把我从小黑屋里放出来？”

　　明明以前还算成熟稳重，也不知道他长大以后从哪学的，黑名单就是黑名单，说什么小黑屋。
　　好像她会把他关起来做什么奇怪的事一样。

　　路思灵眼疾手快，猛地伸手从他手心抢下充电宝。

　　指尖在某一瞬不经意相触，暖暖的，她忽略这抹微小的异样，打着马虎眼：“嗯，还的时候会的。”

　　是否拉黑这件事她已熟能生巧，偶尔迫于两位母亲的要求，她才会把凌深从黑名单里拖出来进行必要的沟通。

　　除此之外，他只配在她黑名单里躺着。

　　照着客服发来的示例图，路思灵找到充电接口。

　　挂着充电宝的门锁宛如输液的病号，路思灵像寸步不离的监护人，只是略显可怜靠着冰冷墙面，垂头玩手机。

　　凌深默默注视片刻，语气平缓道：“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来我家坐一会。”

　　“不用，充几分钟能开门我就进去了。”
　　阴风拂过小臂，黏腻湿冷的不适感蔓延，鸡皮疙瘩不受控制泛起。

　　路思灵向来不是委屈自己的性格，但相比之下，她宁愿一个人在走廊玩手机。

　　凌深没勉强：“好，我回去有个视频会议要开，充电宝先放你那。”

　　路思灵不耐挥手：“快走不送。”

　　-

　　等待的时间如同被缓缓拉长的丝线。
　　十分钟后，路思灵精疲力尽回到家。

　　撑开雨伞放置在宽大阳台，褪去湿漉漉的长裙换成柔软舒适的纯棉家居服，简单煮了碗面条果腹，直到鲜香味美的骨汤暖过喉间，她才终于有种活过来的实感。

　　收拾完回到书房，路思灵想到什么，叹了口气，转身去玄关拾起充电宝，从办公桌抽屉里找到对应的充电器给它充上电。

　　电脑前，路思灵坐得端正笔直，炯炯有神的双眸专注地把最新一期视频剪辑完毕后再次审阅，确认无误开始上传。

　　主页上名为“鹿肆零”的博主账号是她从大二开始独立运营起来的，起初是拍摄大学日常生活，因为当时恰好踩中流量的风口，加上她稳定勤奋的更新和精致温馨的画风，虽然从未露脸，但几年下来全平台已经积累了百万粉丝。

　　今天意外耽搁了不少时间，发布成功的时候已经错过晚间流量高峰。

　　幸好还有不少粉丝蹲着更新，没一会儿评论区就被热情淹没。

　　“刚好加班回来，看鹿鹿的视频下饭！”
　　“麻辣小龙虾看起来好香，馋了！”
　　“裙子好美，蹲个链接。”
　　“蹲蹲同款手链。”
　　……

　　路思灵的视频里，每一幕都像精美的画作，因而视频发布后问同款的粉丝只多不少，她熟练把这期出镜的各式同款整理成文档，发布在个人公众号。

　　精神的亢奋足以忘却身体的疲惫，屏幕前的少女眉眼弯弯刷新着评论和弹幕，像春日花园里孜孜汲取着养料的花骨朵。

　　-

　　倾盆大雨下了近乎一整夜，次日清早天空碧蓝如洗，刺目阳光透过轻薄纱帘落在床中央呈大字状的白润娇躯，温暖热意执着不懈唤醒沉睡中的少女。

　　准点抵达工位后，路思灵第一时间把收叠整齐的雨伞连同她亲手烘烤的手指饼干一起递给赵钰：“昨天谢谢啦！”

　　“跟我还客气啥。”赵钰接过后收在包里，赶忙抽了张纸捂住嘴巴，“阿嚏——”

　　路思灵担忧蹙眉：“怎么感觉你感冒比昨天更严重了？是不是昨晚淋雨又着凉了？”

　　“应该不会吧……”赵钰从一旁的纸袋里取出三明治：“别担心，一会儿我吃完早餐就吃药。”

　　正说着，不远处一名戴着黑框眼镜身着格子衬衫的年轻男人朝着二人走来，一手提着印有绿色海妖LOGO的牛皮纸袋，自然而然地放在路思灵桌上。
　　随即热情问候道：“思灵早上好啊！”

　　“早。”路思灵抿了抿唇，抬手把纸袋递回给他，“我自己带了早餐的，谢谢你的好意。”

　　他没接，笑着说：“那你留着晚点吃，公司有微波炉可以加热，不影响。”

　　路思灵眼尾微垂，嗓音低了几度：“范森鸣……”

　　他视若无睹，嬉皮笑脸：“怎么？被感动到了吗？”

　　范森鸣自打上个月入职后在办公室无意瞥见容貌昳丽的路思灵就单方面陷入爱河，不可自拔。

　　他相信滴水穿石，路思灵明里暗里的拒绝只是对他的试验，一直坚持着送早餐送下午茶献殷勤刷脸。

　　路思灵深吸一口气，加重语气：“拿回去吧，没必要破费。”

　　看来还是没送到点子上，范森鸣遗憾收下：“好吧，你别不开心啊，我本意是想让你开心的。”

　　路思灵最讨厌说教，但此时实在憋不住，试图以理服人：“我们都是打工人，你以后别再送了，多给自己存点钱不好吗？”

　　范森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镜片后的眼眸发亮：“思灵你怎么这么勤俭持家！那以后我买包子豆浆，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话落一溜烟跑了，留下路思灵原地绝望。

　　赵钰笑她：“得了，你俩一周搁这来几次，看完比喝咖啡还提神。”

　　路思灵双手抱臂，无奈问：“为什么他就是听不懂我的意思呢？”

　　赵钰好奇眨眼：“你真不考虑来一段办公室恋情吗？我看范森鸣看起来人还不错，要不处着试一试呗？”

　　路思灵毫不迟疑摇头：“我可是专注事业的独立女性！”

　　-

　　下周一立秋，是悦饮的限定新品计划上市的日子。

　　路思灵今日的工作较平常更为繁重，她在每个平台发布完活动内容预告后和评论区铁粉互动回答疑问，再处理一些门店售后不及时带来的舆论问题。

　　幸好无人打扰，一番沉浸忙碌后不知不觉身边的同事已经开始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过周末了。

　　忽然，不知道谁起头惊呼：“快看群！”

　　路思灵还在敲着键盘，赵钰突然叩了叩她的桌面，对她晃了晃手机：“坏了，群里说今晚聚餐。”

　　同事们议论纷纷，李锐洋忽然如鬼魅般出现在她们部门的工位旁，扯着嗓子喊：“今晚大家都来啊，正好明天周六不上班，我们不醉不归！”

　　如果没有昨天那档子事，路思灵大概率是不会拒绝聚餐的。
　　现在她面色无波，实际上脑子飞速运转，从请假理由备选库里费尽心思找一个合适的借口。

　　赵钰向来讨厌这种变相加班的聚餐，何况她本来就病着，大声咳嗽后哑着嗓子柔弱道：“不好意思啊李总，我生病吃了头孢，今天实在喝不了酒，就不扫您的兴了。”

　　不料李锐洋俨然切换成笑面虎状态：“没事，去了又不是一定要喝酒，咱带上自家研发的茶饮果汁一起，刚好我还订了龙虾，你生病吃完这顿补充了蛋白质肯定好得快。”

　　说完还加上一句：“都给我个面子啊，不许缺席！”

　　脏话差点脱口而出，赵钰的眼神和路思灵在半空对上，这瞬间与她昨日遭遇近乎感同身受。
　　语塞半晌，两人低头跟随去聚餐的大部队来到电梯口。

　　电梯像沙丁鱼罐头拥挤得密不透风，路思灵缩在角落，脑子跟抽帧似的被醉酒出事的各类社会新闻填充，一颗心如同此刻悬落的电梯轿厢般缓缓下沉。
　　她心生一计，给闺蜜曾诗雨发消息：“给我打电话，快！”

　　抵达一层后同事们鱼贯而出，朝着门外那辆印着悦饮LOGO的大巴车走去。

　　手机被握得发烫，依旧毫无动静。
　　路思灵不知是被挤的还是紧张的，额角泛起细密的汗珠，梯门外的李锐洋似是察觉她的退意，以一种奇怪的眼神回头看她，语气轻佻：“怎么？你也病了？”

　　我看你才有病！
　　路思灵目不斜视，恍若未闻径直快步朝大厅外走去。

　　身后那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似阴冷爬行的蛇紧紧黏着她。

　　路思灵不再犹豫，拿起手机打算直接来一出朋友意外有难急需相救的即兴表演，她不信今晚不去聚餐难道还真能让她立刻卷铺盖走人。

　　正是下班的时间，大厅内熙熙攘攘，喧嚣鼎沸。

　　她侧过身扯着嗓子，仿佛试图和电话那头沟通：“喂，诗雨，什么——你——”

　　蓦地，四周安静了下来，不少惊诧目光落在她的方向。

　　以为是自己没控制好音量惊扰路人，路思灵稍微收了声，轻轻偏头，落地窗外浅蓝天空不知何时被艳粉色夕阳吞没大半，像一副浓重的油画，凌深挺拔如松的高大身躯如黄金比例的画中人，不疾不徐朝她走来。

　　厅顶璀璨华丽的水晶吊灯光芒绚烂，与窗外的光线恰到好处将他立体五官映衬得更为凌厉，世间万物似乎都成为他的最佳陪衬。

　　凌深依旧是一身白衫黑裤的清隽模样，明明是办公楼里最常见的男士穿搭，落在他身上却格外不俗。

　　长腿在她面前停步，凌深目光如潭，似乎她就是他此行的目标。

　　路思灵眼睫轻颤，回过神来，未等他开口，先发制人粲然一笑：“老公——”
　　娇嗲话音落下，藕臂似藤蔓缠上他的臂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