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意浓》池月月

5、第 5 章

　　翌日，路思灵起了个大早。

　　阳台的月季花开得正盛，迎着清风摇头晃脑，曦光洒落，为屋内镀上一层胶片滤镜。

　　长发被拢在身后扎成低马尾，少女脖子上挂着一条米色小熊围裙，正聚精会神切着菜。

　　三脚架上，相机镜头对准奶油风岩板中岛台面，牛油果、普罗旺斯番茄、洗净的生菜叶，一层一层码放齐整夹在烘烤加热过的两片面包之间。

　　画面被鲜艳丰富的色彩充斥，看得人食指大动。

　　曾经需要花费半个多小时的反复拍摄，如今在路思灵固定妥当的机位和积攒的丰富经验下一切变得行云流水。

　　吃完早餐，她去了趟附近超市，购入下周所需的食材，回家路上经过一家风格清新的花店。

　　她和老板是熟人，两人喜好风格相近，简单几句沟通就预定好送给吴彬彬的开业花篮。

　　-

　　薄暮冥冥，安城远近闻名的网红步行街后巷被色彩斑斓的招牌点亮。

　　路思灵在灯红酒绿中迷失了眼，最后还是借着她送的花篮一眼确定店址。

　　她举起相机，镜头定格在门头，有风拂过，亭亭花篮里洋桔梗花瓣翩跹起舞。

　　深灰色墙面上，透白的灯光照亮被爬藤掩映的浅色木牌，牌子上刻着店名「Belicous」。

　　门店招牌像是生在浓艳牡丹花群中的独株百合，与周遭格格不入。

　　未等她再动，吴彬彬从里迎了出来。
　　“欢迎姐莅临指导工作！”
　　嗓门之大，就差双手拉横幅举牌子迎接了。

　　路思灵眼神制止他：“别捧杀啊。”
　　她只是业余爱好拍vlog，美食和生活都沾一些，但跟他这种正儿八经的厨师相比根本称不上专业。

　　许久未见，吴彬彬还是和记忆里一样胖墩墩的，笑得开朗很会哄人开心。

　　他打小不是学习的料子，上课调皮捣蛋在学校里出了名。

　　俗话说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吴彬彬或许从开餐馆的父亲身上遗传到这方面天赋，高中毕业后转身去了某东方烹饪学校，随后进了一家米其林餐厅，在大厨身边当学徒，没想到转眼自己开起了创意餐馆。

　　他在前领路，推开沉重的灰色铁门后仿佛来到另一个次元。

　　路思灵惊讶地睁大双眼。
　　没想到招牌小不起眼，内里却宽绰有余。

　　店内装修极具赛博朋克风格，色彩绚丽充满科技感，仿佛把后巷所有彩色招牌都等比缩小放入室内，和门口小清新风格的招牌大相径庭。

　　吴彬彬看出她的疑惑，挠着头说：“门店招牌明早会装新的RGB灯，到时候就跟店内一样酷炫了。”

　　此时店内没有其他客人，只有店长模样的男人在指导培训着几位服务员。

　　他解释说今晚试营业只请了几位熟识的朋友，明天换好招牌才正式对外开放。

　　因为曾诗雨在外地连遇两天暴雨拍摄中断还没回来，加上这顿饭大概率是吴彬彬请客，路思灵没好意思再喊别人来蹭吃蹭喝，索性一人前来。

　　她落座后，吴彬彬推荐了几道招牌菜，而后从前台抱了一只深蓝色仿真猫咪玩偶放在桌对面。

　　玩偶形态逼真，和成年英短蓝猫的体型差不多大，被细柔短绒毛覆盖的身子触感温软，肚皮圆滚滚的格外可爱。

　　“这是什么？”
　　路思灵戳了一下小猫肚皮。

　　“主人好，我是喵喵。”
　　玩偶感受到召唤，紧闭的漆黑双眼变成两块智能显示屏，它眨巴着墨绿瞳孔识别周围环境，发出温柔的女声。

　　路思灵以前独自去火锅店探店，热心的服务员也在她对面放过毛绒玩偶，但它们都是安静坐着，偶尔她抬头，对上它们的漆黑瞳孔会莫名联想到恐怖电影里的某些骇人画面，后来她都会下意识拒绝服务员的这种安排。

　　今天这个猫咪玩偶不一样，它机灵得宛若具有生命的个体在陪伴她。

　　吴彬彬回后厨前告诉她：“这是智能陪伴玩偶，姐你体验一下。”

　　等待的间隙路思灵好奇逗着喵喵，结果没等菜端上来，倒是遇到了意料之外的熟人。

　　“路思灵——？好巧！”
　　戴熙雯黑顺长发在空中飘逸，一手挽着男朋友，一手摇晃着相机跟她打招呼。

　　她们是大学舍友，戴熙雯大三开始尝试做自媒体却始终没有太大的流量，直到她拉着男朋友照着玛丽苏小说剧情拍视频，凭借夸张表演和搞笑情侣日常仅用不到半年反超当时已经积累几十万粉的路思灵，而后越做越大商务不断。

　　两人私底下也交流过不少圈内八卦，路思灵上周签约的MCN公司就是经由戴熙雯推荐的，她有团队行程繁忙，没想到今天碰巧在这里遇见。

　　路思灵提醒她：“千万别把我拍进去哦。”

　　戴熙雯把包塞给男友让他去隔壁坐着，应道：“我懂！话说这么多年了，你不考虑换个风格吗？感觉你这赛道一百万粉出头就卷到头了。”

　　路思灵没瞒着她：“我还是上班再积累一些经验吧，以后再看情况决定。”

　　她热心提议：“要不你也找个帅哥合拍？美虞旗下小鲜肉可多了！”
　　说着还压低声音：“而且据我所知，圈内不少模范情侣都是装的。”

　　职业需要，路思灵倒真在短视频里刷到过不少男高男大，清一色的180+高个帅哥。

　　镜头里配上特效和滤镜乍一看确实帅气逼人，但总有一种卖弄玄虚的做作感。

　　不知为何，她脑海里忽然闪过凌深的面容。

　　他好像就不一样，是与生俱来兼之家庭变故造就的沉稳，从她八岁见他第一眼就是如此。

　　如果真要……
　　不对！
　　她为什么突然想到他？

　　路思灵晃晃脑袋，戴熙雯歪打正着领会她的抗拒：“没关系，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其实全职压力也不小，我每次跟团队沟通拍摄方案都头秃。”

　　二人谈天说地，直到男服务员恭敬端菜上桌，戴熙雯才依依不舍回到隔壁，又从女强人姿态切换成娇俏少女，在男友身边旁若无人姿态亲昵。

　　路思灵别开视线，吊顶的暖黄灯光打下来，摆盘精致的创意菜令人垂涎欲滴。

　　兴许是安城人口味偏重，光是一道鸡肉塔可吴彬彬就在原有基础上增添不少辛香料，味道惊喜又合理，完全踩准路思灵的味蕾。

　　摄像机录下她的温声细语：“这道鸡肉塔可腌制的时候辣椒粉加的很足，搭配莎莎酱和牛油果酱酸爽可口，夹在玉米薄饼里特别酥脆。”

　　话落葱白指尖轻轻一捏，薄饼碎裂，紧挨着餐盘的收音麦克风将“咔吱”声收录。

　　喵喵像人一样乖巧端坐在桌上，忽然出声补充：“其实腌制的调味料有十三种，光是辣味就由三种不同辣椒粉混合而成。但这是商业机密，具体的配方不能说喔。”

　　它聪明得仿佛它才是这家店真正的主人，每一道菜经过它的瞳孔扫描后，便自动介绍起主要配料、烹饪方法。

　　不仅如此，增添茶水时会提醒路思灵小心烫，斟饮葡萄酒时会讲述产地和年份。

　　镜头里，一人一猫一唱一和，像久别的知己，效果意外地好。

　　酒足饭饱离开前，吴彬彬问她的就餐体验。

　　路思灵夸赞完菜品后指着喵喵问：“这只会介绍菜品的智能玩偶，应该是安城首创吧？我这两年探店从没在别的餐厅见过。”

　　他自信笑：“那肯定，这是我的独家赞助。”

　　见她喜欢，他干脆把玩偶塞到她怀里，“这只你拿回去玩。”

　　“不用，你教他这么多肯定费了不少心思，我回去自己买。”
　　路思灵确实很喜欢和喵喵一起拍摄，但她知道这种新兴智能产品肯定价格不菲，吴彬彬刚开始创业，她没道理第一次来就顺手牵羊。

　　吴彬彬一脸得意：“这玩偶还没上市发售，只有我这有现货，而且总不能让你今晚白跑一趟吧。”

　　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个弯，路思灵没再推脱：“下次我一定带朋友来捧场！”

　　也许是她的错觉，吴彬彬似乎松了口气，“姐，该我谢谢你才对。”

　　-

　　周末转瞬即逝，明天又是上班的日子，路思灵散步消食的路上补拍了些夜景画面。

　　回家后身上泛着薄汗，很不舒服，把东西往鞋柜上一放便匆匆去了浴室。

　　半小时后，换上柔软贴肤的真丝吊带裙，路思灵用干发帽包裹住滴水的发尾，去客厅倒了杯水。

　　叮铃铃——
　　门铃忽响。

　　夜幕深深，客厅墙壁上的挂钟时针已经走到九，今晚并没有朋友来她家借宿，路思灵放下瓷杯，一脸疑惑来到玄关。

　　猝不及防，凌深出现在监控画面。
　　——顶着一张畸变严重的鱼眼镜头都无法扭曲的深邃面庞。

　　隔着大门，他似是有所察觉，盯着摄像孔：“开门。”

　　眼神直直地，像要透过这层阻碍照进她的心里。

　　路思灵只犹豫了刹那便反应过来——
　　她并不认为他们之间有什么必须在深夜沟通的急事。

　　尽管没有掐指细算，但直觉告诉她最近与凌深见面的次数频繁到快要抵过搬来的前半年。

　　她不理解当初她妈美其名曰年轻人相互照应，买房硬是拉着凌深一起。

　　也不理解凌深真就空置着郊区大别墅住进安澜华府。

　　路思灵心烦意燥，面无表情转身回房，打开吹风机吹起了头发。

　　十分钟后，嗡嗡声停息，她慢条斯理给发尾擦拭完护发精油，再次回到玄关。

　　门外已是一片漆黑。
　　她莫名松了一口气。

　　没过几秒，画面忽亮，凌深从对门走出来。

　　这次，路思灵破罐破摔率先开门，反问他：“有事？”

　　她不知道，刚沐浴完的娇嫩脸颊染上的绯红未散，粉色吊带裙衬得像她熟透的草莓。

　　凌深愣了一瞬收回目光，嗓音含着一丝哑：“嗯，有东西给你。”

　　“下次直接放门口就行。”
　　安澜华府物管甚严，每层必须刷卡进入，门口放东西并不会丢，作为业主他明明也知道。

　　路思灵合理怀疑他是故意的。
　　除非东西贵重到必须当面给。

　　但他两手空空，她视线下移，落在他唯一能装下物品的西裤口袋，狐疑：“东西呢？”
　　总不能是宾利车钥匙吧？

　　凌深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眸底划过一丝愕然：“原来你……”

　　路思灵：“？”

　　“觊觎我已久。”

　　路思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