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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追爱三千六百公里 ...

  •   葬礼过后,父亲夏松以为她还要赶回深圳上班,便四处联系回伊宁市的顺风车。

      “我这次不走了。”夏葡萄用力啃着手抓羊肉,时不时浇点孜然和辣子面。

      骊珠看她吃得实在太快,赶忙给她倒了一碗青砖奶茶,“不着急。咱们这别的没有,羊肉管够。”

      “我饿。”夏葡萄也惊讶于自己今天的胃口竟然这么好。

      之前在深圳,经常中午开会开到十二点多,一点钟又接着下一场。她只能打包盒饭一边开会一边胡乱扒两口吃。

      夏松烤的羊肉没有一点膻腥味,非常鲜嫩,每一口都带着淡淡的炭火香。

      她很久都没有这样全心全意地投入美食中了。

      “不回去也好。当初去那边上学,我就觉得太远。有个头疼脑热的,我们也照顾不到你。”夏松递给她了两瓣皮牙子,就着羊肉吃解腻。

      “是我应该照顾你们才对。”

      “你这瘦胳膊瘦腿的,我看你身体还不如我俩。”骊珠抓了一把夏葡萄的胳膊和腰,真是快只剩骨架了。

      “多吃点肉,我看你啊,至少得再胖个五公斤。刚出去上大学那会儿肥嘟嘟的,多可爱。”骊珠又给她抓了一块羊腿。

      “你们就放心吧,我这次回来肯定能吃回高中的体重。以后天天牛羊肉伺候,怕到时候胖得你们都嫌弃。”夏葡萄这回真是敞开了吃,满嘴油乎乎的。

      “说啥呢?只要你健康,我们高兴都来不及。”

      “那你过两天跟我们一起回市里?我找你二叔问问,看看能不能给你在市里安排个工作。”夏松提议。

      夏葡萄的父母都住在伊宁市区,马上就要退休了。

      骊珠立即怼了他一胳膊肘:“找什么工作?孩子才刚回来几天,你看看都累成什么样了?下个月就要过年了,工作的事过完年再说。”

      “哦,我就是那么一说,”夏松拿了一块芝麻馕啃起来,“那肯定要先休息休息,不着急。”然后又拍了两下胸脯:“爸养你!”

      “你俩就不用操心了,我有钱,我能养你们。”夏葡萄站起来又倒了一壶咸奶茶,从背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塞到他们手里,“你们过两天回去吧,我打算在这住下了。”

      “你这是干啥?你自己留着,我们啥也不缺。”骊珠以为她只是舍不得爷爷,想多住几天,“反正我们这几天也没事,到时候一起回去呗。”

      “我的意思是,我打算在阿梨村长住了。回头我给堂哥打电话,让他下次来的时候帮我把市里的行李都带过来,还有一个采购清单,也让他帮我买了。”

      夏松一听就觉得不靠谱。夏葡萄从小在伊宁市区长大,过去只有寒暑假回来阿梨村小住。

      她这些年在深圳,不是吃食堂就是吃外卖,根本不会做饭。

      而且阿梨村只有两间小卖铺,网购送货速度堪比蜗牛。至于什么电影院、商场、KTV等娱乐场所,那是想都别想。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干什么呢?”骊珠很不放心她,“你三餐怎么解决?我跟你讲,这里的电视都收不到几个台。很多东西你有钱也买不着。”

      这回轮到夏松给她使眼色了,他倒是不着急反驳,满口答应下来:“行,过两天我跟你堂哥再来一趟,把生活用品都给你置办全了。你想多久就住多久。什么东西缺了,跟我说。”

      以夏松对女儿的了解,她根本在这待不久。不出俩星期,肯定吵着要收拾铺盖走人了。不如先依着她,等她自己知难而退。

      骊珠把银行卡又默默放回她的背包里。她也觉得女儿就是一时兴起,说不定哪天又要回深圳了,到时候还得带着钱走。

      父母走后,夏葡萄便安顿下来。整体翻新祖父旧屋的工作非常繁重,因此她便先收拾出一张炕床,晚上将就凑合。

      她把从城里买的床垫先铺在木板上,然后又在床垫上面铺一层毛毡,冬天别提多暖和了。

      反正山里的时光无穷无尽,以后有大把时间来慢慢整理。

      白天闲来无事,她便在周围四处探寻。

      爷爷去世前,毛毡店就已经许久没有营业了。
      玻璃窗多处开裂,卷闸门锈迹斑斑,她废了好大力气才把卷闸门推上去。

      虽然屋外看着破败,但是屋内被打理得非常整洁。

      五颜六色的大型毛毡毯叠放整齐,被塑料膜包好;提包、头巾、鞋帽等小件物品堆放在玻璃柜中,静静等待有朝一日重见阳光。

      爷爷生前的座位上,铺着已经泛黄的哈萨克青花色刺绣垫,上面有一把他经常弹奏的冬不拉。

      “葡萄姐?”

      有人轻声叫她。一张红扑扑的小脸上,顶了一个棕色厚毛边帽子。

      “葡萄姐!真的是你!你回来啦!”
      “嗯,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洛樱桃是除了夏葡萄的祖父祖母以外,在阿梨村长期居住的少数几个汉民之一。准确来说,她是混血。

      她的父亲是汉族,母亲是哈萨克族。她从乌鲁木齐读完大学后回来,在阿梨村开了一间民宿和餐馆。每到新疆暑期旅游旺季,生意好得不得了。

      “我刚帮阿哈(哈萨克语译为大哥)赶羊回来,看到毛毡店怎么开了?原来是你回来了!这下我们又能一起玩了!”

      洛樱桃身上有哈萨克族的质朴和热情。看着她灿若繁星的眼睛,夏葡萄觉得整个雪山都被她照亮了。

      “外头冷,快进来坐。”夏葡萄取下架子上的羊绒毛毯铺在凳子上。

      “打算长住吗?好久不见,你原来脸上的婴儿肥都没了。”

      “那可不?都快三十的人了。”夏葡萄笑道,“我打算把这家店拾掇拾掇,重新开起来。这里有好些东西都是爷爷奶奶生前亲手做的,留在这里落灰,太可惜了。”

      夏葡萄把椅子上的冬不拉拿在手上,找了一块抹布,去外面沾了点雪,一点点擦干净。

      “你会弹吗?我听阿帕(哈萨克语译为奶奶)弹过,可好听了。”

      夏葡萄默默抚摸着琴颈,左手持琴,右手弹拨,开始调音。

      往日的记忆涌向心头。

      缓慢的弦声渐渐成曲,她也跟着轻轻哼唱起来:“可爱的一朵玫瑰花,塞地玛丽亚,那天我在山上打猎骑着马,正当你在山下歌唱婉转入云霄,歌声使我迷了路,我从山坡滚下,哎呀呀,你的歌声婉转入云霄……”

      洛樱桃拿出手机拍视频,将一切记录下来。

      夏葡萄坐在窗前,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雪峰和云霞。她戴着高耸的白色毛绒毡帽,身穿褐色皮坎肩。白皙的皮肤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脸颊上的一抹豆沙红晕更添几分情意。

      欢快的旋律在空气中流动,音符像山上的雪花在呼吸。冬日洁白的草原上,盛开了一朵明艳的玫瑰花。

      ————

      今天是秋怀沛带着员工去三亚旅游的日子。

      他的设计公司今年收益不错,眼看快到春节,他特意拿出一部分资金用于团建放松。

      一月的北京又干又冷,正是去海边享受热带阳光的好时机。

      飞机因为航路天气不好晚点,他闲着没事刷短视频。

      一则女孩弹唱冬不拉的视频映入眼帘。

      这是分手三年后,他第一次隔着屏幕见到她。

      他许久没见过她这样笑了。这笑容是白色雪地里燃燃的篝火,是澄澈天空下荡漾的秋千。

      视频下面有几十万点赞、数万条评论。

      “姐姐好美啊,这是在哪里呀?”
      “我也要去这里旅游!真想长眠于此啊。”
      “姐姐能出教程教一下冬不拉吗?前两天刚买了一把想自己弹着玩。”
      “请问帽子有同款吗?”
      “请问坎肩有链接吗?”
      ……

      他把视频反反复复看了六遍。

      在笑容背后,他看见了她眼睛里难掩的落寞和悲伤。她的肩膀和胳膊非常僵硬,按弦的左手抖得厉害。

      在视频快要结束的那一秒,他听到了她沉重的呼吸。

      视频定位的地点在伊犁琼库什台阿梨村。

      “阿铭,”秋怀沛招呼助理,“你跟大家说一声,我有事要去一趟新疆。你们在三亚好好玩。”

      “要帮你改签机票吗?”其余的话,阿铭没有多问。

      “我自己来。你帮我把三亚的酒店退了,退不了的话我自己买单,不走公司账。”

      “好的老板。”

      阿铭欢天喜地地走了。

      秋怀沛心里知道,没老板的团建大家应该能玩得更开心。

      当天北京飞伊宁已经没有票了。他果断买下直飞乌鲁木齐的机票,然后再坐一晚上卧铺到伊宁。第二天一早在伊宁市区租辆车,四个多小时能到阿梨村。

      感谢祖国基建。三千六百多公里,是不到二十四小时便能到达的距离。

      从伊宁站出来,他开车一路向东南,进入天山腹地。无边的雪山将时间凝固,只有一辆越野车在山间奔驰。

      他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种种画面涌上眼前。

      如果说现在的新疆是白色的,那他记忆中与她在一起的深圳,就是红色的。深圳的天气总是那么明媚,紫红色的三角梅从路边的栅栏缝隙中热烈地探出好大一簇,盛开在湛蓝的天空下。

      那时,他会在怀里拥一簇粉色玫瑰,然后买一杯紧跟时节的桂花冰拿铁,在周五的晚霞里等她。

      如果问什么样的花最衬她?在他心里,那应该是天山上盛开的白色雪莲花。

      三十岁的人了,竟然做事这样冲动。他都忍不住笑话自己。

      他没有她的任何联系方式。就因为一条视频,他就这样去了。

      而这条视频的账号主人,是一个叫“樱桃雪公主”的女孩,日常发的都是一些自拍和民宿照片,应该不是夏葡萄本人。

      万一去了扑空怎么办?如果这是很久之前录制的视频,而夏葡萄现在根本不在村里怎么办?

      况且村子那么大,有上千户人家。他就算到了,去哪里找她?

      这些问题他通通抛到脑后。

      三年前,不清不楚地吵架、分手、拉黑、怀念、克制、不甘、放不下。

      此刻,他只想快些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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