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颗种子》太湖西

23、第 23 章

　　“夙愿的愿，取自四族和平之愿，取自心无杂念之愿，品性谦卑，敬畏生命，初心恒常，夙愿得偿，这也是我伊甸园学生应当做的。”

　　“刚才那颗种子你们看见了，就是你们最初种下的那颗，它活着，你们的心便活着。”

　　洛尔诺拉眸光深邃，声音藏着一丝怀念，旁边的清橄榄油灯即将燃尽，令众人看不清几位园丁的表情。

　　叶观澜将手指探入那四个源力矩阵中，细细感受源力纹路的走向，顿时冷汗津津。

　　“老师，这把枪的内部构造有点奇怪...怎么这里还有一根枪管？”

　　叶观澜取下枪托处的金属铁板，接着微弱的月光，依稀可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无尽夙愿内部居然还有一根隐形枪管，呈倒弧状逆向而行，直达枪托尾部的种子暗槽。

　　如果说枪口正对着敌人，那么同时，这根隐形枪管，则瞄准了自己的脑袋！

　　这种构造，胆大妄为，史无前例！

　　“无尽夙愿还有个别名，叫送葬者，恶人开枪，通往死境，所以，你们扣动扳机时，要想清楚。”

　　“毕竟在某些时刻，死亡也是一种解脱。”

　　这次说话的是副长伊斯拉尔，她扯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可表情和语气依旧冰冷无比，配上说出的话，如同铁桶里装满的冰块，将兴奋的孩子们浇了个透心凉。

　　“那，那岂不是在赌命？！”

　　“是啊，没人愿意和敌人陪葬！”

　　有几个学生忍不住开口，他们不明白，既然是杀器，为什么要给使用者设置这么高的门槛。

　　“所以，你们为什么会犹豫？心又为什么会动摇？在你们审判别人的生命时，就已经把自己生命的审判权，送出去了。”

　　“伊甸园永远不会教你们杀戮，也不会容忍从这里出去的学生，沦为恶魔。”

　　园丁长淡淡开口，头一次，洛尔诺拉褪去了温柔宽和的笑容，她站在花圃中央，与学生们心底那未知的、隐秘的、暗潮汹涌的角落彻底划开界限。

　　作为第158期第一个使用无尽夙愿的学生，禾生默然不语，她明白，刚才自己站在死亡线外开枪。

　　少女不禁反思，自己的初心是什么，她配得上这把枪吗？

　　禾生眼前划过几张面孔，温婉的族长、捣蛋的贝尔恰、怯懦的星星虫，甚至是地下室里的困顿极夜。

　　“你们是自由的，我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你们，园内不缺无尽夙愿，想好的，就把它们带回去吧。”

　　洛尔诺拉还有很多烂摊子要处理，她朝伊斯拉尔点头，带着几名白衣守卫先行离去。

　　学生们低头看向怀里的手提箱，这把枪威力不输帝国那几把绝世名枪，可在史书上籍籍无名，想来也是这个原因。

　　一击必杀的诱惑，通往死地的扳机，沉默的抉择，伊斯拉尔不催促，她静静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毫无波澜的眸子瞧着竟有些空洞。

　　禾生左右瞥了眼，目光在叶观澜身上多停留一秒，率先拎着箱子朝备用羊圈走去，今晚又死了一只绵羊，得去看看黑脸羊。

　　她没什么大理想大志向，作为女儿、作为朋友，如果可以，禾生只希望在乱世中能护得住几个人。

　　“生生等等我！”叶观澜低声喊着禾生，朝副长点点头，拽着箱子小跑而去。

　　走在前面的禾生没有回头，眼角却是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见有人带头，学生们也有了动作，愿意带走无尽夙愿的，已经三三两两散去，只有少部分学生跨不过心里那关，默默将手提箱放回了原处。

　　待花圃彻底安静下来，伊斯拉尔才将视线挪向小推车，几名园丁倒是没那么严肃，笑嘻嘻闲聊着。

　　“人挺多的，超出我预期了，这期学生也不是软蛋嘛。”

　　“这是个不错的开头，不过，窄门路难走，阔路行者多，希望他们能坚持下来吧，我们总要回归上帝的国度。”

　　园丁们沉默下来，清橄榄油灯彻底燃尽，月光淡淡，若有千钧重。

　　——
　　“罗斯副官，极夜大人还没好吗？”

　　苍老的声音按耐不住焦急，发出它的正是波罗君王的老管家菲西斯伯爵，他因极好的耐心被称作“最亲和的吸血鬼”。

　　而此刻充满耐心的管家正焦躁地来回踱步，负在身后的手不止一次扯松了领口板正的黑蝴蝶结。

　　太阳逐渐西斜，沉睡百年的暮光君王举办晚宴，作为上一代赫赫有名的血族大君，之所以如此备受关注。

　　一方面她是当世唯一一位血族初代君王的直系后裔，血统高贵纯粹；另一方面，暮光是血族强盛时期的领袖，强大、美丽又坚韧，是上个时代名副其实的领军人物。

　　晚宴安排在月下湖，据说波罗脸黑得如同锅底。

　　“菲西斯伯爵，还请再等等。”罗斯不卑不亢，他轻蔑地瞥眼了逐渐失去耐心的管家伯爵，内心毫无波动。

　　“我说老管家，累不累啊。”你晃来晃去怎么跟苍蝇一样！

　　初初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头，礼服昂贵奢华，内搭的白色衬衫镶着金线。

　　下午他那个便宜爹为了面子，嫌姐弟俩穿得寒酸，专门差人送来两套像样的衣服，极夜在部队不吃不喝连干十年都买不起。

　　年轻的子爵对波罗身边的人没什么好感，相比罗斯副官的不动声色，他表达得就直接多了。

　　尤其是前几天血核修复完毕，初初的个子猛窜了许多，隐隐比极夜高了，说话不自觉就带了几分底气。

　　“子爵阁下，还请您注意说法的方式。”菲西斯年纪不小了，粗略算算也有三百多岁，眼下被一个毛头小子轻视，老头子的嘴角当即便垮了下来。

　　“你！”

　　“久等了，菲西斯伯爵，我们出发吧。”

　　初初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旋梯处传来的清冽嗓音打断，子爵抬头，恰巧对上姐姐略带不悦的视线，似乎在责备他的失礼。

　　极夜站在楼梯口，女人化了淡妆，黑色露肩长裙精致简约，边缘同样镶着金线，莹润白皙的肩头巧妙中和了血族的冷漠，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菲西斯，气质浑然天成。

　　即便被挤出贵族核心圈，哪怕诸多以容貌自恋的血族男女再不愿意承认，极夜伯爵确实将“美丽”这一形容词拔高到难以企及的地步。

　　楼下的几个男人自觉别过视线，菲西斯低咳几声，率先朝外走去，“极夜大人，车已备好，我们赶紧出发吧。”

　　今晚赴宴的血族很多，还有些异族面孔，狼人和海妖塞壬各派了代表，连波罗那刚出生四五天的宝贝王女也被抱来，名贵的酒水高高垒了数层，精美的甜点摆满了几张长方桌。

　　这群家伙有意克制着自己说话的音量，即便如此，在空旷的大厅还是显得喧嚣吵闹。

　　暮光君王并不在宴会厅，作为今晚的主角，此刻正在议事厅与波罗大君商讨着什么。

　　极夜不喜欢这种场合，她接过初初递来的小披肩，打算绕过众血族，悄悄离开。

　　“哟，这不是我们的极夜伯爵吗？”

　　阴阳怪气的女声从后方传来，娇滴滴的声调激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初初翻了个白眼，不回头他都知道是谁。

　　抛去性别和衣着，身后两人长得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阿伽门和埃涅斯周围贴了一群乌泱泱的血族，顺利介入源矿开采的双生子最近人气高了不少。

　　埃涅斯同样盛装打扮，她慢悠悠踱步至初初面前，不客气地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落下一句轻飘飘的话，“长得也不像你姐啊，难怪我在伊甸园守了那么些年，也没能杀掉你。”

　　“那是你眼瞎分不清男女，混血怪。”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初初本来想说杂血怪的，想想不礼貌，最后又换了种称呼。

　　多少年了，阿伽门和埃涅斯被钉在卡门耻辱柱上，兄妹俩在冷眼与嘲讽中逐渐变得沉默寡言，哪怕波罗明面不说，心底也渐渐生了芥蒂。

　　二人唯一能让人称道的只剩下容貌，可这在血族中也算不得什么。

　　堵在门口的血族们悄悄停止交谈，眼神不断在这两对同父异母的王室子女身上来回游走，阿伽门和埃涅斯掌控神眼，勾连黑暗本源，哪怕名声再臭，那也是整个血族的大祭司。

　　二位祭司止声，酒红色的血眸冷冰冰的，直勾勾盯着初初，后者脊背挺得笔直，面色却渐渐发白。

　　极夜发觉不对，侧身挡在初初面前，可祭司的视线似乎也洞穿了她的灵魂，恶寒阴冷的气息宛如附骨之蛆，一寸一寸蠕动着，不断在肌肤上扭曲爬行。

　　祭司实力可比大公爵。

　　血核怦怦跳动，星星虫焦躁不安，极夜面不改色，后背却是渗出了冷汗，她发动源力，想要强行打破窥伺。

　　就在此时，一道温暖的气息便从血核底部传来，熟悉又陌生，阻隔了血色眼球的窥探。

　　“咦？”

　　阿伽门和埃涅斯对视一眼，神眼表面被蒙了一道乳白色的雾气，很快，雾气掩住了极夜和初初，两道清晰可观的灵魂再也看不清了。

　　“伊甸园？是伊甸园的气息！”

　　埃涅斯不再看她们，转而将目光挪向伊甸园，虚空中硕大的血色单瞳拨开云层，居高临下俯视着尼尼微西北角的建筑群。

　　可迎接自己的，竟是一颗浅青色子弹！

　　“回来！”

　　阿伽门察觉不对，右眼血光涌动，扭曲了那刀削般的面容，他掐住埃涅斯的脖子，想要迫使她挪开视线，可来不及了！

　　浅青色子弹呼啸而至，嵌入云层后的眼球，当即炸开几大团血雾，或许开枪者的源力阶等不高，子弹没入几寸便早早消弭。

　　可是，迸溅的血液如暴雨般疯狂洒下，劈里啪啦的，无形的鲜血洒向各处，腥臭味若有若无，弄脏了红枣胡同、公益医院、大小羊圈......

　　“啊啊啊！谁？是谁？！”

　　神眼受创，埃涅斯的左眼当场炸开，她捂着眼连连惨叫，血液顺着指缝淅淅沥沥淌下，染红了华贵的白色地毯。

　　“是人族。”

　　阿伽门面色铁青，眼皮快速跳动着，隐隐有血丝渗出，他揽着痛得全身发颤的妹妹，迅速取出一管针剂，将其用力推入埃涅斯体内。

　　是他最为厌恶的血液。

　　“睡吧，埃涅斯，我会处理这件事的。”

　　极夜抿唇不语，站在身旁的初初倒是按耐不住了，他扯扯伯爵的衣角，小声说道：“姐，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没事。”

　　极夜摇头，她的注意力不在这里，她与祭司的矛盾由来已久，无论今天初初在不在，冲突也一定会爆发。

　　只是，埃涅斯受伤倒是出乎意料，那个人族，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