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颗种子》太湖西

24、第 24 章

　　深夜，月光照不到阴暗的角落，破烂的牛棚里没有牛，几张木板搭成临时木桌，院子亮着蜡烛。

　　像是尖锐的铁片滑过玻璃，有人在低声交谈，传出悉悉窣窣的异响，隐约可见几道飘忽不定的红光。

　　“嗯？我嗅到了，压抑许久的不甘和怨恨……”
　　一道女声低声喃喃。

　　“什么味道？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说话的是个男人，听声音还挺年轻。

　　“抱歉，跑神了，来，亲爱的，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告诉你就能满足吗？你们这儿，可不像正经军｜火商啊。”

　　“我就能满足一切，色？钱？权？还是说，你都想要……”

　　低沉的女声似乎笑了，嗓音充满了蛊蛊磁性，像暗夜中的魅魔。

　　“……钱权不过虚妄，我要力量，无与伦比的，力量。”

　　男人声音拔高几度，他想起了什么，后面几个字，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力量吗…好啊…我满足你…”

　　几团诡谲的红光显出黑暗，将女声的腔调拉长了些，她凑近男人，低声耳语，“代价是，在你死后，灵魂和思想，将彻底属于我……”

　　——
　　“暮光君王，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狼人伯爵耸动鼻尖，淡淡的血腥味顺着门下的缝隙闯入议事厅，打断了众人的讨论。

　　“波罗，是我沉睡太久了记错了？血族祭司什么时候这么自由了？”

　　议事厅正中央摆放着一张长圆桌，血族九个氏族的大公爵齐聚此处，坐姿优雅，座首那人说话并不客气，暗含一丝诘问。

　　暮光君王斜靠在椅子旁，白金色的头发披散着，紫罗兰纱裙设计得恰到好处，露出两截细腻白皙的小臂，她抬手将散落下的发丝拢至耳后，露出异常美艳的面容。

　　有外族在场，她耐下性子说得隐晦，祭司滥用神眼，看样子不是第一次了，暮光相信波罗听得懂。

　　外面的骚动逃不过公爵们的耳目，波罗那堆烂档子破事在血族内不算什么秘密，他们将慵懒的目光投向后者，兴趣盎然。

　　“我...”

　　波罗坐在暮光右手边，其实他很想说自己不知道。

　　血族发展过程中必然会出现无数可能，祭司职分在于推演，在无限可能找出最合理的解法。

　　至于过程是什么，神眼怎么用，他向来不关心，波罗顿了一下，微笑着开口，眼底溢满了温柔，“暮光，我们出去看看吧，看看阿伽门怎么解释。”

　　“波罗，你还是老样子，这么多年，真是一点都没变。”

　　早知道是这种说辞，暮光君王嗤笑，她向来看不起惯会逃避的懦夫，女人站起身，不屑将眼神多分给波罗一点。

　　见暮光有出去看看的意思，波罗也随之站直身子，他快步走向大门，没想到被人抢先一步。

　　“暮光君王，请。”

　　“你很不错，弗拉德公爵，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孩子。”

　　女人颔首致意，率先迈向宴会厅，公爵们快步跟上，弗拉德挑衅地瞟了眼落在最后的吸血鬼，很快，议事厅只剩下孤零零的波罗。

　　“谁能告诉我，这里为什么会有人族的气息？”

　　无形的威压缓慢释放，初代血族的气息悠远厚重，吸血鬼们的血核为之牵引，深深悸动着。

　　妹妹躺在地毯上晕了过去，阿伽门不语，沉默忍受着大脑传来的刺痛，血曈颜色红得发黑，是之前注入人血中沉淀的杂质。

　　那枚浅青色子弹造成的创口不大，却带来湮灭一切的气息，直接切断了血族的再生能力，神眼或许还可以恢复，但埃涅斯的眼睛不能了。

　　“上个时代条件很艰苦，祭司阶等都不高，最强的也只是个伯爵，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你知道是什么吗？阿伽门？”

　　暮光环视一圈，收回威压，冷冷开口，只是琥珀色的瞳孔在掠过极夜时快速闪过一抹诧异。

　　“抱歉，暮光君王，我不知道。”

　　阿伽门薄唇紧抿着，他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摇头。

　　“那我告诉你，他们懂得敬畏，如果我没记错，那个时候的神眼，是纯白色的。”

　　暮光抬头，视线穿透虚空，落在那两颗黑红的眼球上，硕大、狰狞、恐怖，最初的模样早已被扭曲。

　　“我生下来时，神眼就是血红色的。”

　　微弱的声音传来，埃涅斯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染血的绷带缠住了女人的双眼，视野里漆黑一片，她四处摸索，勉强扶着墙壁站起来。

　　“神眼是整个血族的，它的变化，与在场的各位可都脱不开关系。”

　　埃涅斯看不见，黑暗源力却可以捕捉到宴会众人的气息，她歪头望向站在后面的波罗，露出一抹淡淡的嘲讽。

　　“暮光大君，我们并未忘记祭司的职责。”

　　阿伽门不动声色搀起妹妹，止住对方还想继续说下去的念头，众人表情各异，总归不是什么好心思。

　　“没忘就好。”

　　见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暮光并未多说什么，转而在极夜面前站定。

　　年轻的伯爵与暮光君王一样高，她垂下视线，强行压下血脉深处的不适，任由对方打量着。

　　“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

　　暮光这么对极夜说着，视线下意识过站在她身后的初初，眉头微皱，似乎很不喜欢的样子，“你叫初初？嗯，你和波罗，长得很像。”

　　莫名其妙的两句点评，极夜不解，她抬头看向暮光，却发现对方已经转身离开。

　　“我还有事，各位请自便。”

　　说是这么说，血族们见她意兴阑珊，也不想继续待在这儿，时间还早，夜还长，乐子也很多，待暮光君王的身影消失在阁楼，才敢放开胆子讨论着接下来要做什么。

　　“姐，他们已经知道那股气息来自伊甸园，会对老师们不利吗？”

　　初初特别感谢园丁们，哪怕已经离开伊甸园，洛尔诺拉还是为从前的学生提供一丝庇护，正是因为如此，更令他心里升起浓浓的忧虑。

　　“或许吧，我让罗斯他们多注意些。”

　　极夜说话不转弯，按照对祭司兄妹为数不多的了解，她只能得出一个“城府深沉”的结论。

　　“也不知道生生怎么样了...”

　　初初嘟嘟囔囔，他离开的时候禾生还在昏迷，好歹一同出生入死过，二人之间少一个正式的道别。

　　“姐，一会而我想去伊甸园看看，就在外面看一眼，看完就回去训练，今天天气不错，说不定能碰见生生呢，那家伙晚上没事就喜欢出来看星星。”

　　初初攥紧拳头挥舞几下，今晚赴宴的血族多是伯爵，子爵数量不超过三个，如果不是王室成员，他是没资格参加宴会的。

　　并且在血族部队服役，意味着回伊甸园的可能性越来越低，将来一定会上战场。

　　哪怕一百万个不愿意，可初初别无选择，最坏的情况就是——未来某一天与昔日同窗在战场相遇。

　　“喜欢看星星？”

　　极夜眸中显出一抹笑意，她想起那只胖乎乎的星星虫曾告诉自己，禾生第一次见到它表演时呆呆傻傻、不知所措的模样，“还挺可爱的。”

　　“嗯？姐？你刚在说什么？”

　　宴会厅声音嘈杂，初初没听清，不过看着极夜心情很好的样子，他觉得今晚有戏。

　　果不其然，下一刻，伯爵大人很是轻松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好好好，那我们快走吧，我记得车上还有一袋子水萝卜，那家伙不知道什么刁嘴，专挑好的吃！”

　　初初戳戳姐姐的衣角，边说边往外走，一刻也不想多待，他真是受够了这种社交晚宴。

　　极夜掏出通讯器给罗斯副官发了个消息，让他来时换辆低调点的车，刚才埃涅斯当着众人的面喊出了“伊甸园”，她还是小心为上。

　　“嗯？”

　　察觉到陌生视线，极夜升起几分警惕，她扭头看向阁楼处，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的人。

　　暮光君王已经脱下昂贵的晚礼裙，头发随意扎起，换上了血族部队统一的制式军|装,飒飒英姿，她撑着楼梯扶手，高贵美丽的女人露出一抹温和的微笑。

　　“姐，快点，罗斯副官到了。”

　　极夜颔首致意，不再耽搁，她转身离开月下湖古堡，血族的强横气息迅速隐匿，与暗夜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