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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新篇 ...

  •   七月初四
      宜:开市交易出行入宅迁徙 安床
      忌:栽种破土祭祀 嫁娶祈福
      祁玥好像从出生开始就在搬家。
      快十五岁的人生里,她的家已经辗转了八个城市,十七处地方。
      祁玥从一开始的撒泼打滚不肯离开,到现在一声不吭,跟着父母打包家具、联系搬家公司,收拾新家。
      毫不夸张地说,就算下午父母临时决定搬家,她都不觉得奇怪,晚上也能准时出现在新家的饭桌上,就着热腾腾的菜,大快朵颐。
      越江市日气温已经接近三十八度,夏蝉在树上不顾他人死活地叫,柏油路黏得粘鞋。
      只有小孩子是最喜欢夏天的,他们就像被人去掉了热感一样,迅速占领了空无一人的小区空地,嘻嘻哈哈地追着跑着划分秘密基地。
      在厌恶夏天和享受夏天之间,祁玥果断选择后者。
      父母叫她的时候,她坐在门前的大枫树下——啃小布丁。
      祁妈怒气冲冲地走来,祁玥远远看见,恋恋不舍地嘬了最后一口雪糕,拍手起身准备听骂。
      “祁玥你聋了是吧?叫了你那么多声,你把话听哪儿去了?”,祁妈看了一眼祁玥手里的雪糕棍,继续说,“话都听胃里去了吧?”
      事实上,祁玥一句话也没听见。她吃雪糕并不是全身心投入的,有意留了一只耳朵注意祁妈的动静,确实一点声音都没有。
      你可什么都没说。祁玥在心里暗暗反驳。
      祁妈是个极其矛盾的女人,她一边把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不让人参与,一边对其他人的懒散无时无刻不产生嫉妒的情绪。
      这种情绪常常通过怒气来得以释放,受气的对象理所应当变成祁玥。
      祁玥太理解祁妈的脾气,她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单纯地想找茬。
      “得,那我现在就滚过去?”祁玥笑嘻嘻地回应。
      祁妈看着祁玥嬉皮笑脸的,怒气消了一半,原本为什么生气也记不太清了,祁玥又在一边做各种搞怪的表情,她绷不住笑了出来。
      “要你帮什么忙?好好吃你的雪糕,别给我添乱!”
      “好的,妈妈殿下。”祁玥煞有介事地行了一个骑士礼。
      祁妈给了祁玥一掌“爱抚”,假意嗔怪,“尽搞这些屁事。”脚步轻快地走了。
      祁玥轻声叹了口气,察觉到有人,又重新挂起笑脸,奶奶,早啊。
      张奶奶住在祁玥家对面,两家中间还隔着z字型的风雨楼梯,她的儿子儿媳几年前就没有音讯了,孙子被张奶奶接来自己照顾,那个孩子同祁玥一样大,每次她看到祁玥总会有一种在看自家孙子的慈爱。
      祁玥知道这些完全是祁妈的功劳,早在祁玥搬家之前,祁妈就把周围邻居的户口查完了,祁玥合理怀疑祁妈脑子里装着智能的信息分拣系统,一个小区上百户人,祁妈都能一一对应地打招呼寒暄。
      “林姨,你家儿子又来看你了?好福气啊。”
      “小顾,早啊,你家佩佩上幼儿园学校找好了吗?”
      祁玥跟在祁妈屁股后面,震惊连连。
      时不时还要被祁妈推出去介绍,“这我女儿,祁玥。玥玥,来,叫阿姨。”
      “阿姨……”祁玥听话地叫了一声,挤出一个笑。
      毫无意外地祁玥收到了邻居们的一致好评,懂事,听话,好孩子。
      可她一点也不高兴。
      晚饭过后,祁玥坐在楼梯上吹风,看着对面的灯光一盏盏亮起,响起男人女人的拌嘴声,小孩子的哭闹声,还有锅铲和锅底的刮擦声,甚至还有……小提琴声?
      祁玥疑惑地仔细分辩,这种声音实在不应该出现在这。
      祁玥环顾四周。
      墙皮张着口,油烟机附在墙上,拖出一长条粘腻的油垢,防盗网棚顶的灰尘太多,已经看不出本色。电线水管像蜘蛛网一般杂乱地在各家各户铺张开,楼梯扶手锈迹斑斑,随时都能薅下一块锈皮,小提琴声在曲折的风雨楼梯间穿行,一片杂乱破败的水泥建筑里透出诡异的美感。
      祁玥还想继续听,拉琴的人像故意跟她唱反调,琴声戛然而止。
      不拉就不拉,祁玥忿忿地想。
      听到身后吱呀一声,祁玥迅速从地上站起,被祁妈发现自己坐在地上,又免不了一顿数落。
      好在祁妈并没有发现,只是叫她去扔垃圾。
      小区路灯本来就不多,祁玥扔完垃圾回来,离花坛最近的那盏灯一闪一闪的,很快就要罢工。
      拜托拜托,等我过去再灭。祁玥揪着心想。
      花坛离祁玥家还有一段距离,黑灯瞎火回去,祁玥自认为没有那个胆子。
      她快步往前走,余光看见花坛里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祁玥联想起新闻上的连环杀人案,户外抛尸,身体一哆嗦,急忙把视线收回来,僵硬地往前迈步。
      那人注意到了她,站起身朝祁玥看过来,好巧不巧,花坛的灯噔地一声彻底灭了。
      一片黑暗中,祁玥只觉得被盯得毛骨悚然,只能暗暗祈祷那人放过自己。
      祁玥害怕激怒那人,只能强装淡定,不紧不慢地走,默默留意四周的动静,原本一人的脚步声变得杂乱。
      祁玥几乎要绝望了,跟踪的人又多了一个。
      在地面摩擦了几声后,脚步声渐弱,祁玥长舒一口气。
      只是脚步声并没有停,但是明显比之前慢了。
      祁玥不敢回头,加快脚步往前走。再抬头时便欣喜地看到张奶奶和一众邻居站在远处的路灯下闲话,她像抓住了救命草,疯狂地朝前奔去。
      “奶奶。”祁玥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声。
      张奶奶连忙问,“怎么了?”
      “奶奶。”祁玥刚想解释,被身后的少年出声问好打断了。
      祁玥转过身,看到一个高瘦的少年 ,脸上是病态的白,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
      他走得很急,就算站住脚,也在微微喘息。
      小病秧子。
      祁玥看见他,脑子里不自觉地蹦出这四个字。
      少年低头扫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
      他在嘲笑我?祁玥瞬间炸毛。
      “玥玥啊,怎么了刚才?”张奶奶很不满少年突然打断,看了他一眼,她伸出手想扶着祁玥的肩膀,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缩回了手,笑眯眯地又问了一遍。
      “没什么事了,奶奶。”祁玥又换上一副笑脸,她总不能说,我把你孙子当成了连环杀人犯,害怕了一路。
      “没事就好,羊羊啊,你衣服上弄的这是什么东西?”
      祁玥这才注意到,少年的白色T恤上溅上了星星点点的泥巴印。
      祁玥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祁妈要是看到这些泥巴印,能把祁玥捶成泥巴。
      “一点泥巴。”少年皱着眉,看起来很不爽。
      张奶奶没有再多问,朝邻里告别,那些人却只顾着自说自话,像听不见一样。
      祁玥这才发现,张奶奶并不是和其他人闲谈。
      她和其他邻居站成了两堆,其他人有说有笑,将她尴尬地晾在一旁,张奶奶冲祁玥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来缓解尴尬,似乎已经司空见惯,转过身准备离开。
      “羊羊?”
      祁玥顺着张奶奶的眼光看去,少年正捏着拳青筋暴凸,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群人,抿着唇一声不吭,任凭张奶奶怎么拉都不动。
      “羊羊,跟奶奶回去。”张奶奶语气加重。
      少年这才松了手,负手站着,垂下眼睛。
      祁玥本来想跟他们一起走,祁妈突然出现叫住了她,“死丫头,丢垃圾丢这么久,人怎么不跟着一起丢了。”
      祁玥注意到,少年原本毫无波澜的眼睛突然动了一下。
      张奶奶出来打圆场,“小孩子嘛,人没事就好。”
      祁妈忙点头,乐呵呵地笑着回应,手放在祁玥身后,用力拽了一把,转身走了。
      祁玥会意,快步跟上祁妈,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少年,他也正朝她这边看,分辨不出表情。
      “以后少跟他们家牵扯。”祁妈回到家警告祁玥。
      “为什么?”
      “他们家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吗?”祁妈虚指着对面,钥匙在她手上甩得哗哗作响。
      祁玥摇头。
      “白喜事一条龙的。因为这个他们家沾上的怪事可不少,张奶奶儿子儿媳前几年出去,到现在一点音讯都没有,说不定跟这事儿有关。他俩那个儿子,前几年还差点得肺炎死了,得亏发现及时,后面不知道又得了什么病,一直拿药吊着……总之他们一家都晦气得很,你跟他们尽量少接触……我说话你听到没有?”
      祁玥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声,想起那个身形消瘦的少年,随口问了一句,“那他爸爸妈妈没失踪之前,对他好吗?”
      “算不上好,小孩肺炎病了那么久,都没人带去医院,这做父母的,心真是大。”祁妈叹了口气,“家里做了糍粑,你明天给张奶奶家送一点过去,小孩怪可怜的……”
      “你不是说让我离他们远点?”祁玥故意问。
      “死丫头,你现在这么听我话了?你的那份别吃了,明天也给他们家送去,你听不听?”祁妈放下手里的活,过来揪祁玥的耳朵。
      “不听不听。”祁玥捂着耳朵朝房间走去。
      她窝在书桌前的椅子里,百无聊赖地翻动着日记本,不知道记点什么。索性站起身,把窗户打开,让夜风灌进来吹醒头脑。
      她朝外望去,好巧不巧,对面阳台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是那个小病秧子。他插兜站在阳台,表情淡淡的,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的空花盆。
      一个破盆子看这么久?祁玥嘀咕。
      他突然伸出手在盆边摩挲。
      动作又轻又柔,像对待一只活物一样,只是神情依旧冷淡。
      祁玥瞠目,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惊叫。
      对面的人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眼光,转头朝这边看来,祁玥嗖地一下关上窗,坐了下来。
      我心虚个屁啊,该心虚的是他吧,谁特么会有这样古怪的癖好。祁玥想到这里,鸡皮起了一层。
      和祁妈说得一样,张奶奶一家虽然是这里的老住户,但和邻里之间关系总是很尴尬。
      除了祁妈刚搬来同张奶奶有过几次来往后,祁玥看不见有人出入张奶奶家,实在避无可避了才硬着头皮同对方寒暄几句,人人都像怕染上瘟疫一样,用各种方式与他们家拉开距离。
      张奶奶也不在意,有人理她就同人搭话,无人理她就闷头做自己手头的纸人。小病秧子也不见出门,每日在阳台上能看见他盯着那只花盆发呆。
      看不见他的某天,第二日便能看见他家阳台上飘出缕缕白雾,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中药味,光是闻着味道,祁玥便觉得苦得想眯眼睛。
      逼得人很想吃点甜的来中和这种苦。
      桂花蜜是最先蹦进祁玥的脑子里的甜味代替物。
      新鲜的桂花,是做桂花蜜的最好材料。
      楼下的桂花放肆地吐蕊,金灿灿的花朵压弯了枝头,小区的人都说,今年这棵树结的桂花是难得一见的多。
      已经八月了啊,有些痛苦的日子看着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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