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消亡史》爇之

4、编败的故事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微小得不能再微小，这样的人生下来还有一意孤行自命不凡的心态，这应该算是开头就注定的灾难吧。
　　人呢，不可能处处不走运，时时不倒霉。好事与坏事，它确实在一定的条件下是可以转换的。
　　申米炳心智早熟，敏感，易悲观，又坚信自己不寻常。这些，在正常的大人眼里看着，是很反常和别扭的。你想，当一个三年级左右的孩子面对尖锐的问题却能异常镇定地投来一种反感嘲笑不屑鄙夷的目光，那这个孩子的心得有多深啊！
　　申米炳有时候尽量不这么去暴露自己，但很多时候，她的认知是犀利的，而且张嘴便是卡中要害，压根就不存在面子一说。
　　“你看你表哥，上上学又不上了，说学不下去。这初中还没毕业，将来没学问能干什么事儿，哎！”姑姑曾对着申米炳抱怨自己的儿子，什么玩都会，就是不爱学习，呵呵，更尴尬的是，姑父还是教师嘞；
　　“让姑父跟他谈谈。表哥是不是谈恋爱了，现在初中学校，不就流行谁喜欢谁嘛！”申米炳毫不忌讳姑姑的脸面，直接就说了出来；
　　“哪有哪有！”难得见到姑姑生气反驳的样子，甚至，流露出对她的厌恶感；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表哥最聪明伶俐，他干什么都干得好。”她知道，不说些和缓的话，离开姑姑家回去也尴尬，下次就没办法来了。果真，说了这些，姑姑的脸色绽放出笑容了。
　　申米炳的性格孤僻，内心世界极其丰富早熟。无心栽柳柳成荫。她在校的成绩，尤其是语文，总能找个机会冒尖，而且，作文更是不费吹灰之力，随便提笔一写，便碾压同龄的学生。当别的重视教育的家长忙着托人买作文选提升时，申米炳只要看看身边的景，想想身边的事，声情并茂的作文就出现了。
　　因成绩不错，她的身边会聚集一些小伙伴。申米炳是神秘的，神秘在她编故事上面，从一年级开始，她便把奶奶爷爷随口讲的一两句小故事，添油加醋，张嘴一讲，一个大课间的时间都讲不到结局。围观听故事的同学对她崇拜至极，下一节课的课间，即使是上厕所，也会跟着几个小姐妹。
　　“米米，最近还有新故事吗？”在早晨打扫外面卫生时，又有几个小姐妹聚集而来。教室门口最近挖了很深的排水沟，排水沟底下铺了红砖，二三年级的孩子蹲在排水沟里捡杨树叶，正好可以遮住孩子们的头，他们觉得这个地方隐蔽极了，只要手里抓一把杨树叶，再四处时不时地捡一片，就足够骗过站在教室走廊外监督的男老师了；
　　“有是有，我还没准备好呢！”申米炳被追着讲故事，而且眼前全是非常相信自己的同学，她们的双眼非常渴望听到故事，好似，讲故事给她们听是自己的职责；
　　“你还需要准备吗，你是故事大王，脑子里肯定有讲不完的故事啊！”突然一个同学急得脱口而出，这句话让申米炳的虚荣心得到很大的满足，她的胆量突然放大了好几倍，眼神开始神秘起来；
　　“那我就讲一个最近发生在我老家村子里的事情。这件事情很奇怪很不可思议，你们要保证不能泄露不能外传！”申米炳这么一说，大家立刻围在了一起，更加乖巧听话，申米炳觉得自己好似控制了什么，有很大的支配权，她的心几乎要夺路而出地蹦跳，宣告世界自己的厉害，但很快，她使劲地咽下一口唾液，眼睛打量了一下四周——没有可疑的人靠近，“我们老家黄泥村你们知道吧？”
　　伙伴们聚精会神，有的点头有的摇头有的头动也不动，大家眼神盯着申米炳，好似，她要讲出什么惊天大秘密，
　　对，她必须讲出什么惊天大秘密，否则，雷声大雨点小，以后就没人喜欢围着她听她讲故事了；
　　“黄泥村中间有一个大池塘，长满了菱角。但，这么大的池塘却没有荷花，据说以前有人试着种荷花，但就是没长出来！”
　　“——”大家仍聚精会神地注视着申米炳；
　　“原因很简单，这个水塘里是有问题的。这个水塘，前阵子淹死了一头猪，等找到猪的时候，猪就剩下骨架了跟猪头了，其他都被妖怪吃光了！”
　　小伙伴脸色明显流露出惊恐的表情，申米炳心里得意了，她要编更厉害的！
　　“但是很多年轻人下去捞，捞了半天，就捞出几只老得发黑的龙虾。这个塘子让人害怕的不是死了动物，而是，每年必有人淹死在这个塘子里。”
　　“对对，我听说那个村上前阵子淹死一个小孩呢！”突然一个伙伴帮腔，大家的眼神刷地被她吸引，申米炳陡地觉得自己变成了听客，心里不是滋味，好在那个朋友只会说这一句，后面她却看向了申米炳；
　　“对的，淹死了一个小孩，很可怜的。妖怪还没来得及吃，就被村里大人赶紧打捞出来了！那时候，来了很多穿白大褂的医生，赶紧取了塘子里的水去化验，你们猜怎么着，最后化验出三种血来！”
　　“怎么水里有三种血？”有人问了！
　　“这个很简单啊，里面有三种妖怪，喝血的妖怪，吃肉的妖怪，还有勾死鬼。勾死鬼就是把人勾进水塘里，它们分工合作！”申米炳顺着思路继续编故事，她为自己的灵机应变感到骄傲，是发自内心的骄傲，她丰富的想象力终于得到了释放得到了运用给大家带去了许多东西，她的心因讲故事的威信而更加自信！
　　“那妖怪抓到了吗？”又一个同学问；
　　“这个就要看——”申米炳本来想卖个关子，突然，她编织的这些虚幻的故事被一个声音打得稀碎——
　　“你就知道撒谎！哪里有医生来验出三种血！申米炳就是撒谎精！”是班级最让人讨厌的女孩，大家都不爱跟她玩，不知何时，她蹲到了人群的边缘，听到了这些！
　　申米炳被拉回现实，脸刷地一下红了！
　　“你在场吗？你什么都知道？”申米炳质问那个满脸鄙夷她的女孩；
　　“我当然在现场看了！你反正不在！”那个女孩毫不客气地回应！
　　“你有什么证据！”申米炳毫不示弱，其实心里早已虚嗒嗒的，因此，她的口气，变得很不自信；
　　“就算没证据也比你编瞎话强！撒谎精！”那个女孩在许多听故事的人的注视下，狠狠地骂了申米炳然后骄傲地离开了。申米炳觉得自己委屈，又觉得自己拿死去的人编故事是大逆不道罪有应得，她忍着，手纂得很紧，牙齿也咬得咯咯响！
　　“小米，后来呢？”突然一个同学又专注地问道，其他朋友又投来关注的目光，当然，这些目光里似乎还带着一种发现真相的嘲笑或者看笑话；
　　“——”她不知还要不要编故事，不编，显得自己更心虚，编下去，错会更大，就在她张嘴发不出声的时候，上课铃响了，大家纷纷把手里的树叶扔进垃圾堆等看门的点火烧了，然后拍拍双手进教室准备上课。
　　自那次以后，申米炳沉默了一阵子，她不知道悟出了什么，只是觉得，这样去出风头表现自己好像是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