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安然》否以

7、还债（2）

　　快节奏强压力的工作所带来的后遗症就是在每个轮休的日子里，恨不得一整天都躺在床上不要起来。当然这是纯属于纪冉和的个人看法，以及类似于此种极少参与聚餐和各种娱乐活动的人的想法。情愿在床上躺一天，也不要顶着大太阳出门，然后接受各式各样人群的检阅。不想活得太累，所以放纵自己不去参加那些看似无害的聚会。
　　在床上躺到饿得紧了，纪冉和才不得不起来。
　　拉开淡蓝色缀花窗帘，天空阴郁着，不像是要下阵雨的样子，是个多云的天气啊。舒展了下有些僵硬的身躯，简单地刷了个牙，洗了洗脸，便从房间拿了本书往厨房走去。
　　打开冰箱，除了几罐水果什锦罐头，还真是什么都没有。储物柜里关于果腹的所有东西早已不知去向。好不容易在柜子的最里面找到一包看起来并不怎么好吃的泡面，还是过期的。是有多久没去超市储备粮食了？冉和一边在心里暗暗地警戒自己以后不能再犯这种低级错误，一边回卧房，换下睡衣，随意地扎了马尾，拎着环保袋，便急急地出了门。
　　所幸天气并不十分炎热，也不知道是不是立秋逼近的缘故。
　　着实是饿了，平日里只买些简单食物的纪冉和一反常态，在超市转了转，这个想买，那个也想买。一圈下来，已是满满一车的物品。在装满棒冰的冰柜前停留了许久，最终拿起一个上口爱蓝莓口味的奶昔。虽然空着胃吃冰的不好，可是没说不能把奶昔先在口里含温了再咽下去吧。好久没吃了，就堕落一下下吧。这样想着，冉和的心里便好过了许多。手里拿着奶昔，推着车往柜台走去。
　　临近中午，超市却并不十分热闹。买东西的人不多，但零零散散地也排了些队伍。
　　趁着服务员结账的空档，习惯地把手插进裤口袋，摸了半天没摸出一分钱。换个口袋，继续捣鼓，除了叮当作响的钥匙串，什么都没有。呃……钱呢？稍一回想，好像是出门的时候忘了拿环保袋，回去了一下，顺便把钱包搁在桌上便没有再拿出来。呃……什么破记性呢！在心里把自己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彻彻底底地鄙视了一遍。
　　眼见着服务员盯着自己看了半天，所有的东西也都已经装在袋子里，就等着自己付钱。
　　“小姐，麻烦你快点，我们等着回家做饭呢！”“是啊是啊……”
　　身后传来阵阵的抱怨声。
　　“那个……”纪冉和习惯性地咬了咬唇，“那个，我忘带钱包了。这个先放这里，麻烦你把清单打出来，我马上回来。真对不起啊，麻……”
　　眼前多了两张红色的百元大钞，“我替她付。”
　　未曾思考便回了头，未曾将一脸的吃惊掩盖便被那人瞧了去。
　　他重复，“我来替她付。”
　　回过神，纪冉和扭头不去看他，对着服务员只管自己说，“我不用他付，麻烦你先给下面的人弄，我马上回来……”
　　还待要再解释和说服，耳边一热，在充斥着阴凉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敏感。微微俯身，他的唇贴近她的耳侧，似还抬手将她的一丝乱发别到耳后。
　　暧昧之极的姿态。
　　“你是要下面那么多人排队看你演戏吗？”
　　纪冉和拿眼偷偷瞄了下身后排队的男女老少，似乎真的是自己干扰到人家了。
　　“小姐，就让你男朋友帮你买单，不要客气嘛！”
　　随即附和声起，“就是就是，这么帅的男朋友，还这么迁就你，换了是我，早就偷着乐了！”
　　“对啊对啊，不要闹别扭了嘛……”
　　一声声的，满含了劝慰。大有一定要这女孩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原谅男朋友的架势。可是听在冉和的耳里，却忽然委屈起来。不是我的男朋友，没有闹别扭，我们，甚至连朋友都不是。只是两个不小心路过彼此生命中的路人甲乙丙丁，注定了遗忘和分别。
　　然而，每个旁观者都只会按着他们所看到的所想到的来揣测故事的本质。
　　服务员接过钱，熟练地输入密码，找钱。
　　她有些茫然地抬头。脸颊上隐隐的酒窝，那人，是在笑吗？
　　看着他掀开上口爱的盖纸，把木勺子搁在里边，递到自己的手里，看着他一手拎起桌上装满食物的环保袋，一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将自己带出超市。太熟悉的场景，几乎快要以为身边的他还是初时的那个他。竟有丝丝的着迷和不舍的贪恋。
　　厚门帘被掀开又放下，冷热差距太大，便越觉得室外是难耐的炎热。
　　纪冉和的神智被这热带了回来，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恰到好处地摆脱了肩膀处的灼热。冷冷地侧目看他，“沈先生，欠你的钱我会找时间还给你的。”
　　“哦？”沈胤荏将手里的环保袋换了一只手拎。
　　“我来吧。”伸手想要接过，却落了空。
　　“你是要怎么找时间还我？”索性把袋子拎在身后，好像并不打算交给对面的人。
　　没来由地燥热。天依旧阴沉着，没有半分要下阵雨的意思。
　　她不是没有想到方法，向他要个电话，或者问一下他的住址，无论哪种方式都可以直接把钱给他。可是，她还能再见他吗？她还敢去见他吗？明知不可以再见，她又怎么可以把自己陷在其中无法自拔？纪冉和不是个笨蛋，却是个懦夫，可笑的懦夫！
　　“嗯？纪小姐，你倒是说说看，你是要怎么还我钱？”
　　“把你卡号给我，我转帐给你。”灵机一动。
　　“哦？”他往前迈了一小步，“转账吗？”
　　他逼她直视自己，“可是，我等着拿这钱买午餐呢。你要知道，我只带了这么点现钱，现在却都变成这些了。”顺势晃了晃拎在手里的一大袋食物。
　　那能怎么办？总不能让他跟自己回家吧。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他知道自己住在这附近。
　　“我看这样吧，反正我也没吃午饭，看你买的东西似乎挺丰盛的。给我做顿午饭，就算结了。”
　　也不管纪冉和有没有点头，径自往前走去。
　　这人还真是……
　　在大脑里迅速地计算了一下，除却这顿午饭，至此之后，再也不会有交集的可能了吧。也只能这样了。
　　疾步上前，跟在那人身后一步的距离。
　　走了一段路，未看到他有要去开车的动向。于是暗自揣度，可能是天太热，所以这个人把车停在别的什么地方。反正这人永远不会按常理出牌。

　　跟着绕过几条小区里的简捷通道。大同小异的小区建筑渐渐隐去。道路两旁的樟树开始被葱郁的法国梧桐所代替，走在其中，褪尽了所有的燥热。这不是要去往那个独立公寓的地方吗？冉和满腹狐疑。
　　因为爱极了两旁法国梧桐遮天蔽日的感觉，所以无所事事的时候，她常常会拿本书随便往路旁一坐就是大半天的时光。这条路很少有人来，一则是虽然处在城中，却因为自然原因，那里的地势远比周围高出一大截，且因为繁密的树木，很难找到入口。而纪冉和这个大路痴，就是在某次光荣迷路后，找到这里并至此念念不忘。
　　偶尔下大雨的时候，她还会在心里念碎碎说，如果城里涨水，她就跑那小山坡上避难去。她叫那个地方为小山坡，在她眼里，不觉得那跟小山坡有什么不同。二来，在离公寓还有一段路的地方就围制了特定的铁栏，即使是到达了，也只能在门口窥视一二。而往往就只看到公寓白白的一角，且很难在门口遇见什么人。
　　所以，纪冉和一度认为这里面要么住着一个性格孤僻的变态，要么就是一个尚未侦破的□□的秘密据点。不过，这些对于纪冉和来说都无关紧要。她只关心那条种满法国梧桐的路并不会因为某种原因而消失。
　　那么现在，是什么情况？
　　前面的人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入口，而且现在那扇永远幽闭的铁栏竟也打开了。铺面而来的阴凉。再往里去，入眼的是一幢并不华丽的公寓，但是说不出为什么，就是感觉没来由的喜欢和安心。

　　“纪小姐，你可以放手了吗？”满含戏谑。
　　纪冉和闻言看向沈胤荏。他正点着下巴，示意她往下看。
　　呃……
　　纪冉和缩回不知何时攥着他衣角的手，讪讪地捧住手里的上口爱。
　　门把旋动，一点点地推开去。
　　站在门口，只觉得一股凉风慢慢地由小到大，额际的发丝在动，衣衫略微地鼓起，最后仿佛连皮肤也跟着畅快淋漓地呼吸。
　　屋内做何种精致的装饰，纪冉和无从在意。她的眼眸在门内的一切展露无遗的一刻便被一溜的落地门窗和随风盈动的纱缦所点亮。当然，她不会忘记透过飘动的纱缦往外窥探。犹如一个初入人世的婴孩，秉着最纯真最天性的好奇，睁开双眼，张望这个新奇的世界。落地窗外一池浅蓝的水，映着阴天偶尔泄漏出来的阳光，将波光投射到屋内的天花板上，一层层的光晕因了风的律动，顿时别开生面起来。
　　这就是他的家吗？这样的景致却是她曾日日勾画却不无遗憾惟剩憧憬的场面。而他竟能在离她家不远的地方，在某一个与平日无端的午后，似随意至极地摆在她面前。丝丝的动摇和留恋。甚至还带了几分怨怼。潜意识的后退。
　　“我说纪小姐，我家有这么让你避如蛇蝎吗？还是说……”他抿了抿嘴巴，唇边绽出一丝极冷的笑意，“你在怕我？”
　　“谁怕你！”未经大脑的直接反驳，因了习惯的自以为是的倔强。似乎忘了刚才在门口倒退的那几步，快步上前，竟是那般急于用实际行动来否定那人的言辞。走得急了，连撞到一直侧身站在门口的沈胤荏都不自知，只顾一味地走进去，然后停在了那大幅的落地窗前，纱缦盈动。
　　门口被她撞到的那人犹自半侧着身，倚在门上，抬眸看她。微微地愣神，随即一抹惯见的微笑荡漾在唇边。“好了，纪小姐，我不是请你来参观的。”
　　徐徐上前，把食物往茶几上一放，便慵懒地往皮质沙发上靠去。纤长的手指点点下巴，“你……是来还债的。”
　　分明感受到立于他身后的纪冉和闻言一僵，却依然不去理会，闭了眼，眉心微蹙。空气有些微的凝冻。
　　低了头，蓝莓口味的上口爱奶昔融化的痕迹，再无半分想吃的兴致。
　　还债吗？你和我之间，原来还有这莫名其妙的欠与被欠的关系。那我还你，都还你，至此两不相欠，至此形同陌路！

作者有话说

　　男主角和女主角的第一次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