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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好朋友 ...

  •   我把第一章给刘一白看,他嫌我流水账。所以现在起,老子要认真了。
      我和刘一白上大学之前都是好朋友,纯哥们儿,没有超出朋友的范围。感情上就很难说了,毕竟感情这回事儿谁能轻松界定呢?再说回信,他给我写信,是因为他除了我没地方说。而我愿意听,是因为我也如此。
      我俩交付彼此的心事:两个半大的孩子对于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看法,对于某些事物的感触,自身的遭遇,以及经常冒出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给我写信,开始于初一上学期的一个晚上。彼时我俩已经算得上熟了,是玩得不错的同桌,上下学同路的伙伴,但还算不上好朋友。那个放学回家的午后,我问他家里的事儿,他不回答。
      “这不太好说。”他想了想这样回复我
      “这有啥不好说的,不就是家里几个人,多少地,都在干啥吗?”大家说来说去都是这些,我想不通有啥不好说。
      他却摇摇头不赞同:“这不是我以为的家里的事儿。”
      这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拽着他要他给我说说。
      “这不太好说,我家里的事儿。”他还是皱着眉。
      夏天快过去了,风里带着凉意。回家的路很远,我的鞋里进了石子。在这样又舒服又不舒服的状态里,我说了那句话:“说不出来你就写,总能写出来吧?”
      其实我真的只是随便说说。现在小说里的那些暧昧旖旎的片段不可能出现在现实里,至少从没出现在我们的现实里。所以,我真的只是随口一说,也许还带着些讽刺的意味。但他当了真,认真地思考了这个方法后,他郑重地点了头。
      “好,我写出来。”
      那个本子自此出现在我的人生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即使它已经毁于大火,我也依然记得里面的每一页内容。好吧,其实也没有,或者说大部分都没记住。毕竟当时不觉得重要嘛。哎,刘一白看到这里又要说我流水账了。
      他第一次给我时,写的就是《湖心亭看雪》。他说这是他名字的由来。“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文绉绉的,我嘲笑他。
      “我爸妈以前非常为这个名字骄傲,他们觉得这个名字很有文化,是我们那里独一个。”刘一白没有理会我的嘲笑,而是以这句话开始了他对他“家里的事儿”的叙述。
      怎么说呢,简而言之就是很穷。在小城里,或者说在全世界,穷都是一种灾难。它可以让一个人改变心志,让一个家庭分崩离析,让一个孩子过早地睁开眼睛。他妈长得好看,爱上了长得也好看的他爸。结婚后如胶似漆了几年,受够了苦日子,想偷偷跟卖药的跑。他爸知道了没拦她,在她安顿好孩子准备走的前一天,吊死在自家房梁上。
      “我妈说,我爸吊死不是因为受不了她跑,而是因为受不了穷。”
      “那你妈跑了吗?”
      “想跑没跑成,那个卖药的不要她了。卖药的说,我妈值钱的就是那张脸,现在有了我这个累赘,就没那么值钱了。”
      我直觉当时不该沉默,但不知道说点啥。于是我本能地分享了我的家里事儿。似乎也就是从我向他袒露时,他真正开始离我近了。
      我家里的事儿也很简单,父母都是小老百姓,就是年纪比我同龄人的父母大上一些。上面有个哥哥,出意外死了,这才有了我。我哥叫张虞,我也叫张虞。
      他也不说话了,半晌点点头说:“这很合理,跟我家里的一样合理。”
      你们看,他总是拽一些很高大上的词。“合理”这个词用在这里就很不合理。因为说实话他语文不算很好,至少我觉得我比他好。但当时我也只是点点头。“合理”这个词用在这里并不合理,但它意外安慰了我,使我感觉我们站到了一起,一种受害者的境遇里。于是我们都沉默了。我们继续往前走,家就在眼前。于是我们扬起手算打个招呼,各自往家里去了。
      从那以后,他的信开始了。有时候说得很繁琐,甚至包括了今天他吃了什么,干了什么,像是写日记。有时候又很简短,只有一句话,比如“星星是夜空的眼睛。”这种屁话谁知道什么意思,于是我用红笔画一个大大的“?”号表示迷惑。
      晚上放学他就会告诉我后面的话:“星星是夜空的眼睛,它们都睁着眼看着我,我不敢睡觉。”
      “你搁屋里睡觉还能看到星星?”我从不放过笑话他的机会虽然他说的义正辞严,毫不愧疚。
      “有窗户啊。他们透过窗户看我。”
      “看见了你能咋的,还把你抓走啊?”
      他就不说话了,摇摇头抿着嘴。他一这样,我就拿他没办法了。
      “你妈又喝酒了吗?”我问他。
      “没有,最近没喝。”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他妈最近又找到男人了。
      “你来我家吧,我屋子没窗户,星星看不见你。”
      这是真的。我哥的屋子平时不让人进,我的屋子是杂物间改的,又小又闷,但是还属于我。
      他就乖乖跟我来我家了。他不好意思占我的床,执意睡地板。木板床其实和地板没啥区别,铺层被子都一样。潮湿这种概念在那种时候不会出现在我们的脑子里,所以我随他去了。
      “你能关上门吗?”他躺在下面。
      “干嘛?关门还咋透风?”我还是关了,尊重客人嘛。
      “不干嘛,想关上。”他嘀咕着,声音逐渐小了。我也困了,翻个身准备睡觉时,他又突然精神了似的问我:“关上门咱俩会憋死吗?”
      “什么屁话,想点好行吗?”我不想鸟他了。
      “会吗?”
      “……不会!”
      他又安静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叨叨:“憋死不疼吧?”
      我直接给了他一脚,他闭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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