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刘一白》鹏野

1、你的名字

　　我和刘一白，不知从何说起，所以只能分开说。
　　我叫张虞。名字来得简单，是爸妈的姓。而刘一白出生在东北的大雪天。据他爸妈说，当时雪下得好像把整个世界都淹没了。俩小城工人，没啥文化，当时脑子里只有课本上的这句“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刘一白，听着又洋气又有文化。
　　刘一白后来对此嗤之以鼻：“其实就是一穷二白。”那时他已经在美国买了带游泳池的大别墅。他赤裸着身子在泳池边抽着烟，好像完全遗忘了他曾在本子上端端正正地抄完了《湖心亭看雪》。他以前是很珍惜这个名字的，书生气，文绉绉的，有文化。当然，现在另说。
　　那个本子我还保留着，在我的记忆里。因为原件已经被刘一白扔进大火里了。本子上不仅有《湖心亭看雪》，还有我的名字。确切来说，《湖心亭看雪》后的每一页，都有我的名字。
　　“你好，张虞。”
　　每一页的开头他都这样写。现在想想，他是很有仪式感的人。
　　那时我们上初中，还保持着纯洁的革命友谊。我对他写这种东西给我的行为表示很想骂街。因为这个本子只有我俩知道，从始至终。我嫌弃他总是搞得很正式，好像这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所以总是他写得多，我回得少。他写也不好好写，总搞些之乎者也酸唧唧的话，好多时候我都看不懂。其实现在我再回想，他可能也不是为了给我写，只是他自己想写而已。他真正写给我的话可能只有那句开头。这样一想就更想骂街了。
　　初三的时候，因为一些事儿，我决定避开他。他是好学生，我却不学好。混进人堆儿里再简单不过了。
　　他却叫住我：“张虞。”他把本子递给我，居然还是双手递给我！我真是边打字边感慨，那个时候我俩脑子恐怕都有些大病。
　　“什么好东西啊？”我听见有人问。
　　这能让别人看？我接过本子：“关你们蛋事，老子的作业不行啊？”
　　“不是作业，是……”刘一白这个傻缺！我直接把他搡走了。
　　“你有病吧，神经病啊！”我们站在操场的大杨树下。那棵杨树真的很粗，枝叶茂密，投下巨大的阴影。
　　“那我以后不能给你写了吗？”他很困惑，看着又挺忧伤。忧伤，这个词真矫情。要我现在说他就是中二病犯了，成天想些酸死人的狗屁心事。
　　但我当时很难受，因为他想的东西我也想过，他写给我的话我也在心里说过。他酸唧唧的时候我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在本子里写了一个词：“孤独”，我不学好，我想不出来。但我也有过感觉。所以我没办法说不，对着这样一个将他的孤独露给我看的人，我最好的朋友。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我还是收到这个本子。上面的第一句是：“你好，张虞。”
　　刘一白没练过书法，也许练过。毕竟他要是偷摸儿练谁能知道呢。但他的字很好看，一笔一划的，写得清楚，让人看了觉得这字里有股劲儿。他总是写些什么呢，第一页是《湖心亭看雪》，作者叫张岱，我只记住了关于他名字的那一句。刘一白在后面想象雪中的湖景，还幻想自己就是那个人，雪中拥炉独坐的人。可我记得文章里还有别人来着，他说如果有，那就是你。如果是我，我可能是那个烧炉子的人。
　　“大雪里给你烧锅炉，你可真有意思。”我很是不屑一顾。
　　“我可以给你倒茶，礼尚往来。”刘一白陷在想象里不愿意出来。
　　“喝茶有啥意思，你给我钓条鱼咕嘟咕嘟炖一锅还差不多。”我把本子装进书包，踢他一脚示意回家。
　　“那等冬天到了咱俩试试去。”刘一白兴致很高，扯着我脖子发疯。
　　“刘一白，你真有病。\"
　　现在是不是该进行环境描写了，比如说夕阳染红了天空，两个身影被拉长，在路上摇摇晃晃。我写得还蛮好。但其实这些小事儿真的很难被记住。我看人家的小说里总是有各种日常，可我回想从前，发现真的记不住什么了。我俩总是在说些没有意义的的废话，本子上总是酸唧唧的留言，真正有事儿的时候却总是沉默。也许我们应该多交流，多沟通，敞开谈，但现在不知道还行不行。
　　忘记说一下，我俩还一块儿住着，他养我，我觉得这还挺好磕的。在他的美国大house里面，大游泳池旁边，阳光灿烂的今天，我开始写了。写起来才发现，字数很难凑，但介绍已经介绍完了，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不妨谈谈他这个大house。这房子是个独栋别墅，装修老好了，还有各种高科技。厨房很大，一般是我做饭。但我很讨厌刷碗，所以我最爱的就是刷碗机。屋里三个房间，他一间，我一间，还有一间书房，不过我一般睡他那儿。一般的意思就是还有例外，他工作太晚啦，我俩吵架啦，凡此种种的。明天他放假，今天会回来得比较早。晚饭吃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