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刘一白》鹏野

3、长得高没什么了不起

　　刘一白发育的晚，整个初中都是戴着眼镜的小瘦杆儿。我一直跟他比，他从来不搭理我。但是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里，他像吃了药一样蹭蹭往上长。
　　我约他出来去河里游泳时，他还老大不情愿。等见了面，我俩都很不适应这个新的高度。我现在要抬起头跟他说话了。
　　“你头上有两个旋儿。”刘一白指了指我的脑袋说。
　　“你懂什么，两个旋儿的都聪明。”我在前面走着。
　　“那我有几个？”他从后面走到我身边。
　　“你自己不会摸摸吗？”他就是想炫耀一下他长高了，我才不想接他的茬。
　　小河不深，流得却快。时不时有条小鱼从我们身边窜过去。两边都是长得茂盛的野草，绿得极深。我在水里寻摸了块阴凉地就坐下了。水浮着我的腿，凉呼呼的很舒服。
　　“你在哪个班？”刘一白问我。
　　“干嘛？咱俩又不一个学校。”
　　“我就问问呗。”
　　真是奇怪，他写的时候能写那么多，一说起话来却少的可怜。于是每次都是我说。
　　“我爸妈让我搬到我哥那个屋里去了。”我告诉他。
　　“他屋里啥样啊？”
　　“就那样儿呗，床挺软的，睡着别扭。”
　　我哥的屋子也不大，但是有窗户，光线透进来照得屋子很明亮。有张书桌，零零散散放着他已经发黄的书。一张单人床，铺着厚厚的垫子，即使现在睡上去也软和。不知道以前我爸妈怎么弄到的。
　　“怎么让你搬过去了？”他的腿在水里胡乱扑腾，水花溅到我身上。
　　“说我大了，再睡那儿不合适。我妈挑了个时候把我哥屋子收拾了收拾，我中考完回家，就让我搬过去了。”
　　“嗯。”他只说了这一个字，没说“挺好的”。
　　“我妈问我她结婚行不行。”
　　“啥时候啊？”
　　“也是中考完没几天。”
　　“那你咋说？”
　　他摇了摇头：“我没说。我觉得她俩成不了。”
　　“那个男的不乐意啊？”
　　“看着不是真心乐意。”
　　夏天的知了叫得一声接着一声，噪音像一团浓厚的雾将我们罩住。我听着又烦又困，想要游一把。刘一白突然犹豫着叫住我：“张虞，咱班有人跟你写纸条吗？”
　　我当时就精神了，忙凑过去问他：“咋了？谁给你写了？”
　　“嗯。”他最终还是点点头。我估计他当时是后悔说出来的，但他那时候很实诚，撒谎瞒不过我，所以他最后还是承认了。
　　“不知道谁给我写的，就只是一张小纸条，夹在我书包里。”
　　“写的啥啊，让我看看？”
　　他没带出来，也不肯复述，急得我抓耳挠腮。
　　最后，我闹了脾气：“怎么这么抠嗖的，我又不会给别人说，让我看看能咋地，是不是兄弟啊？”
　　“上面说，说她喜欢我。”刘一白仰着头望着天，天上一朵云都没有。“啥叫喜欢啊？我干啥了她就喜欢我了？”
　　“就说你不懂吧，喜欢你就是喜欢你呗，管你干啥呢，跟你干了啥都没关系，人家想喜欢就喜欢了呗。”
　　就是笨，脑子不开窍，我在心里骂他。这玩意儿有时候跟头驴似的，死不开窍。人家都说了喜欢他了，他还搁这儿问为什么呢？我一时有点惆怅，要说我是成绩不太好，那时候也没啥人看成绩，男男女女的小年轻，指不定怎么就看对眼了。可咋就没人喜欢我呢？
　　“那我确实不懂嘛。”我这边想着，刘一白来了一句嘟哝，扑通一声把自己扔进了河里。我也跟着跳了下去。
　　“上了高中，咱们不在一个学校，我咋给你写东西啊？”
　　“那你别写了呗，以后多的是小姑娘给你写。说不定你回信回得都没工夫写这酸唧唧的玩意儿了。”
　　“你懂什么，这叫诗。”
　　“那这封信咋办？”
　　“就，不咋办。”刘一白抹了把脸，说得镇定自若。
　　“切，驴子拉大车你是真能装。”
　　刘一白不接我话茬了，所以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后续。可能就没有后续，毕竟情书在那个时候也是极限了。但我知道关于那个本子，他是还打算写。
　　“那你就先写着，等放假再给我，反正离得也不远。”
　　那时候不像现在这么紧张封闭，那时每周放一下午的假，可以出去。每个月再放两天长假，算是休息。
　　他盯着我俩投在河上的影子出神。他的影子比我的长出一截。有什么了不起，我往前游了几下，希望和他一样长。一个不注意，脚在石头上滑了一下，给我呛了好几口水。
　　他过来搀起我说：“没事儿，长得高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我可去他的吧，这傻缺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笑呢。我斜瞅他一眼，果然，他的眼睛弯着，看上去很得意。
　　“老子还会再长的，肯定比你高，你就等好吧。”说完我就往岸上走。他猛的一把抱住我，把我举高。
　　“卧槽刘一白，你……”我话还没说完，他撒开了手。
　　我整个一屁股着地。
　　“咳咳，咳，刘一白我今天要是放过你，老子就不姓张！”水都还没吐清楚我的狠话就放出来了。气势不能输！
　　刘一白逃到岸上哈哈大笑，跟任何一个17岁的男孩儿一样。那天我是记得的，小河里水很凉，太阳打得水面上金灿灿的。我俩生起了团火，抓了几条鱼，烤的焦香。日头尽了我俩才往回走。月下的影子尤其清晰，一高一低，一长一短。
　　刘一白就这样变成大高个儿了。初中的三年就这样过去了。具体经历了什么已然忘却，但我俩成为最好的朋友了。后来上了高中，上了大学，总有各种破事儿，显得哪一段都带着狼狈与悲伤。好像只有初中是孩子气的快乐，可是我都忘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