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一个幽灵》山外青山外青山

7、第7章

　　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亚瑟和红发青年开启了一段近乎是友谊的奇妙关系。

　　这是城堡近百年来的第一位客人，不光是亚瑟，似乎连烛台都觉得欢快，连角落都照得明亮。画像上的贵族也站得比往常更加挺拔，连挂毯的颜色都更加鲜丽了。

　　屹立数百年富丽堂皇的城堡足够让两位住客永远不会缺少话题，偌大的空间和复杂的结构，即便是全走上一遍，也得花费半个月的时间呢。他们走走停停，累了就在窗台上坐一整晚，月光下，花园都镀了一层银。

　　亚瑟并不总是喋喋不休，毕竟他可是国王，国王是不需要讲很多话的，他只在高兴的时候才乐于分享往事。当亚瑟枕在鹅绒软垫上休息的时候，埃蒙德开口讲述遥远的海的另一边的故事。

　　他讲他离开家乡，登上一艘商船当副手，讲起商船遇上风浪被海盗船所劫，他又成为了一名水手。海上的故事多得数也数不清，埋藏着宝藏的孤岛、会拖人下水的海怪、互相猜忌的手下、阴晴不定的船长……停泊期间，在酒馆里引发一场战争只需要一个酒瓶，和巷尾的妓女□□只需要一枚银币，捅死一个人就像杀掉一条鱼那么轻易。他游过深夜一英里的海水上了岸，发现陆地和船上的生活并无差别，艰难的生活里同样从不缺少故事，香料商人费尽心思往原料里混沙子，酒馆老板看准时机往本就廉价的麦芽酒里掺水，旅店隔壁不是密谋着抢劫就是嗯嗯啊啊的叫喊……

　　这一切的一切，在亚瑟看来都是那么神奇，那么遥不可及。埃蒙德淡然的口吻就像这些事等同于亚瑟枕在少女膝盖上听的故事。但青年总是不急不缓地，声音很好听，仿佛这一切真的就是他专门为了小国王编造的睡前故事，亚瑟听着听着就这样趴在软垫上睡着了。

　　看着金发少年的沉睡的脸，埃蒙德慢慢伸出手，握上了他的脖颈。他想掐死他。

　　他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他对亚瑟讲的那些惊心动魄的冒险，隐去的是他数十年屈辱的经历。从幼年起他的父亲就死在了海上，红发从来就不是一个好的象征，失去父亲之后更是如此。埃蒙德回忆里的母亲很漂亮，卷曲的红色长发像是故事里的长发精灵。他们靠着卖面包过着虽然艰难仍旧幸福的日子，直到一个当地的贵族向母亲求爱。母亲拒绝了。这是可怕的开端。

　　贵族被拒绝后觉得大为光火，污蔑母亲是女巫，美丽的红发成为了诬陷的证据。而审判一个被打成女巫的女人甚至连证据都不需要，他们说母亲与魔鬼通奸，施法勾引了贵族。审判庭上，女巫的衣服被扒光，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下，接受针刺的刑罚，他们不停盘问着她是如何与魔鬼□□，又是用了什么手段勾引的贵族。一群人在虚空的臆想当中获得高潮。最后，她被绑在火刑柱上，在所有人节日般的欢呼声中，活活烧死了。

　　埃蒙德不得已离开家乡，到商船上当副手。每天的任务是把货物从船上搬到码头，又从码头搬到船上。最初他的肩膀经常蹭掉一大块皮，软肉粘连在衣服上结成块，撕开鲜血淋漓，直到伤口磨成茧才消停。从海盗手下活下来也从来不是一件易事，他当着那群海盗的面杀光了商船上的人，弯腰将商船上的钱财全部奉上，才勉强在一艘海盗船上有了立足之地。这群人都是亡命之徒，拿着滑膛枪发起疯来连皇家海军都敢下手，每天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数。可即便是当上海盗也逃不开诅咒般的歧视，红发是性无能的象征，连妓女都投来讥笑的目光。

　　海盗之间的信任比纸片还要易碎，他躲在木板后听到同伴诬告他企图篡位，明白解释已经没有用处了。趁着夜色跳下海，游到筋疲力竭才勉强上了岸。他一路做过很多事，最后在镇子上一家酒馆里当起了帮工。

　　他经历的所有让人作呕的事，成了面前这个愚蠢的贵族耳朵里的睡前故事。小国王带着惊奇和羡慕的神色比针尖还要恶毒地深深刺痛了他。事实上，不管亚瑟摆出什么样的神情，在他看来都是有罪的。想到这里，他黄褐色的瞳孔骤缩，放在亚瑟脖子上的手渐渐收紧，直到梦中的人眉头皱起，似乎是感到不适快要醒过来，他才终于卸力——不能杀他，还有用处。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