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一个幽灵》山外青山外青山

3、第3章

　　第二天，故事继续。

　　不知是什么缘故，到第二天傍晚，亚瑟悠悠转醒，恍惚看见烧得有些发黑的墙壁和早成灰烬的地毯。他有些茫然地揉了揉眼睛，眼前却又变成另一番景象。

　　屋里亮着蜡烛，只是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烛光有些若隐若现。地毯还是原来的地毯，窗帘也还是原来的窗帘，大理石柱是珍珠似的柔软的白，仿佛他只是睡了一个午觉，醒来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

　　他皱起眉，睁开惺忪的睡眼，晃了晃脑袋，撑着墙壁站起身，抽回手却看到自己手里摸了一层粉状黑色墙灰。他的脸一下变得煞白，后退了两步，定睛去看，却发现手上什么也没有。

　　他有些搞不清状况了，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站了好一会，他终于发现不是他眼睛出了什么问题，面前的景象确实是一直在变化。一会是城堡被大火烧焦之后的颓态，一会又是原本富丽堂皇的模样。变来变去地，看得他眼睛疼。

　　他不再管周围究竟是什么情况，晃晃悠悠地走到门口，拉开大门。

　　进了大殿才发现，迷惑的不只他一个人，城堡里所有人都很疑惑。他们无措地站在大殿里，七嘴八舌地议论这是怎么一回事。见国王走了过来，侍从本能急忙走过来搀扶，触及国王的身体，脸色有些怪异。为首的贵族低腰行礼，向国王问询，亚瑟摇头。

　　所有人都搞不清状况，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即便如此，人总能对面前的情况做出判断，接着做出反应。有些人害怕极了，认为自己已经死了，变成了鬼魂，应该去寻找天堂或是地狱，他们急忙推开人群，向着城门跑去。守城的士兵也还在疑惑呢，也就任由他们逃走了。另一些人认为自己还没死，该干什么仍旧干什么。还有人踌躇不定，决心留在城堡再观望观望……

　　夜晚，那种诡异的状况倒是没再出现了，城堡恢复原样，只是再也没有人有心思奏乐跳舞了。大家各自回到卧室里休息。

　　第二天，亚瑟醒来望着焦黑一片的卧室，脸有点黑，因为他已经完全搞懂了状况。

　　城堡在白天会变成烧毁之后真实的模样，而他在白天也会成为一种淡淡的透明状态，傍晚时分，城堡开始逐渐向着原貌过渡，所以变来变去的，直到太阳下山，窗外一片漆黑，原貌才短暂地显现出来，而他此刻也会变成实体，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究竟这算死了还是没死，他也不好确定，暂且把自己当作鬼魂。

　　醒悟过来的人不只有亚瑟。经过了整整一天，厨娘们发现自己根本碰不到厨具，花匠发现自己连剪刀都拿不起来，士兵更是发现自己对于外敌来说可能就是个透明人。大家猛然失去了继续待在城堡的意义，坐在椅子上有些颓唐。

　　算得上好消息的是贵族变得不那么趾高气扬了，因为他们可悲地发现阶级和权力可没法控制一群鬼魂！

　　不再受制于规则之后，局面也开始变得有些不可控。直接离开的人可算得上是好心，更多人决定带走些值钱的好东西。白天里城堡被烧得面目全非，他们就选择在晚上拿。从明晃晃的金币，到沉甸甸的钱袋，甚至窗帘和布匹，花瓶和茶杯都没放过。亚瑟坐在台阶上看着他们一件件地搬运，什么办法也没有。这场大火烧掉了他的城堡，也毁灭了他的王权。

　　他们搬运得正起劲，一片欢乐的景象。只是他们走去很远的地方才会发现，不管此刻手里的金币有多真实，挂毯有多柔软，遇到日光后，它们统统都会化成一摊灰烬，什么都不剩下。

　　又过了一段日子，连对王国存留些许感情的人，也不得不选择离开。亚瑟从一开始不敢置信，到叹息，最后近乎是一种释然。

　　他看向身边的少女:“就连你们也要离开了吗？”

　　少女有一丝不忍，却终究点头:“是的，殿下。”末了又觉得过意不去，“我们实在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

　　王子点了点头，深以为然，说:“那好吧，再见。”

　　他看着人们挽着朋友家人的手离开，厨娘第一次没有端着盘子，士兵也没有板着脸把手时刻放在腰间的剑柄上，原来身边的侍从悄悄背着他养了一只蓝羽毛的鹦鹉，原来整日戴着眼镜的老裁缝喜欢吃冰淇淋。生前忙碌的人，死后反倒获得了自由。

　　说实话，这些天还是亚瑟头一次感觉到周围这群人是有家人，有朋友，是会谋求自己的利益，有自己的思考，不以自己为中心的鲜活的人。要知道，在此之前他差一点以为太阳和月亮都是围绕着自己交替转圈的呢！

　　再没有人声之后，偌大的城堡只剩下亚瑟和他的王座。他想这没什么不好的，整日的音乐声让他有些烦，晚宴上差不多的舞蹈跳来跳去也让他觉得累，别出心裁的食物更是逐渐让他感到厌倦。况且变成鬼魂之后似乎不会感觉到饿，但他认真想了想，一只鬼坐在餐桌前，点着烛光切带着汁水的牛排，不管怎么看都会有些奇怪……

　　大火是很奇妙的东西。它能把这块大陆上所有生命吞噬得一干二净，却又会给予养料让它重生。

　　一场大雨过后，埋藏在炭灰底下的细小根系开始萌芽，树木烧成的灰是极好的养料。不多时日，野草越长越高，藤曼植物已经开始攀上城墙。亚瑟无事可做，把玻璃花房里的花搬进花园，又撒下花种。没想到这些平时被花匠精心照顾、看上去娇弱不堪的花苗疯了似的长，依着树枝花盆甚至是石头往上爬，势头好得不得了。

　　大自然总是让人类和鬼魂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