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梅酝

54、54

　　吃软不吃硬的徐母脸上表情稍微缓和，尤其是刚才还打了于幸一巴掌，她自然是抬不起头，现在还主动的说话，她没有理由再板着脸。

　　林矜靠着墙壁，把水杯拿给她，徐云柚侧身拿水的时候，发现她脸上的印子，下意识抬手想要去触碰，但最终僵在半根手指她脸冷声道：“疼不疼？”

　　徐云柚摇摇头小声说：“不疼。”

　　于幸今天本来是没有课的，但下午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便觉得还是有必要和徐云柚班主任说一声，没想到会撞见这一幕，是下意识身体的反应要去挡住，也没想过会挨这一巴掌。

　　“我本来是没有课，但有关于徐云柚的情况，我还是要和您做家长说一声，之前我们学校有一位学生产生心理障碍，和您简单说一下这个障碍具体表现在哪里，除了注意力经常不集中，容易发呆，还有最重要的是行为方面，她知道这个题目该去怎么做，所有的知识点都在脑海中，但是让她写就不会。”

　　“从徐云柚高二下半学期开始，上课经常就会发现前面那些轻微的情况，但这次考试才是我认为徐云柚有心理障碍的依据，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带着孩子去测试，这些都会有专业老师检测。”

　　“您可能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话，但事实就摆在这里，我希望您可以更多地关注徐云柚的身体健康，不是只放在成绩，在学校或许是成绩优秀会得到夸奖，但您也是公司职场人，未来到了工作单位上并不是看成绩多么的优秀，更多的是在乎能力。”

　　“徐云柚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继续带在学校里，如果可以的话，您带她多出去玩一玩，她还小，不一定要死学习，聪明的孩子不管什么时候回到学校依旧都是优秀的。”

　　徐云柚班主任脑海里想了许久那位学生的情况，委婉道：“小于，后来那个学生怎么样了？”

　　于幸扭头看着她缓和道：“挺好的，最起码心理障碍消失不少，家长说想要再等等不让学生太早回学校，暑假再做决定。”

　　徐母对于两位老师的话虽然听在耳边，但眼睛还是放在徐云柚那上下打量，就算她不愿意相信，现在也不得不相信。

　　只是强势的人，做任何事情都不会听取他人意见，更不要说徐母这样控制欲到了极点的状况。

　　于幸的话除了带给林矜震惊意外，当事人却很平常，她清楚自身的变化，不过没有想过真的会是心理障碍。

　　徐云柚凝视于幸的脸，过去很久红印依旧在，眼角还有被指甲刮到的轻微血迹，让她心里的愧疚到顶格。

　　徐母深呼口气，眼神犀利道：“你和我说这么多告诉她现在的情况，那我只能说，我知道了，但是她留不留在学校我决定，她必须参加今年的高考，不管成绩怎么样。”

　　于幸望了眼坐在办公桌前的老师，两个人相视无言，却都很无奈，她们做不了主，更何况面对的还是非常难以沟通的家长。

　　“这样。”半天后于幸开口，和徐母谈条件，不过语气却不像刚开始那样柔和，变得略微强势，“在徐云柚高考结束之前，您不要过多的对她关心学习上面的，您也说了成绩不在乎，那就让她这剩下的一个多月过得轻松。”

　　双方各自都有了退让和妥协，徐母提着包离开，再也没有多看徐云柚一眼，而林矜则是死死盯着她说走的方向，眼中红血丝慢慢地增多，而心中的愤怒被强制压住。

　　“林矜，回教室，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出来干什么。”班主任发话，林矜没有着急离开，先是把地面上的卷子全都捡起来放到桌角上，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办公室，从后门进入到教室里，周意和张许旭同时转脑袋看着他。

　　办公室内于幸把水倒入水池子里，纸杯丢进垃圾桶，站起来拍了下身上的长裙，浅笑道：“她现在也不适合在教室里待着，我带她去外面操场走一圈。”

　　“麻烦你了，还有课得去上，幸好你今天没事。”

　　一路下楼梯到操场，司令台下的体育办公室早就锁门，也没有地方可以坐，不过有器材室的钥匙，打开门后从里面拿出软垫放在墙边，于幸坐下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来。

　　徐云柚听话地落座，双手放在膝盖上，垂眸很是抱歉道：“老师，对不起。”

　　于幸莞尔一笑说：“不存在对不起，今天的事情于情于理都会上去帮忙，你也不需要自责，我们无法预知未来，就像你也不会想过自己变成这样。”

　　“满十八了，其实也是个孩子，成年只是人们口中希望孩子做事和长辈一样的借口，只是催促长大的理由，你依旧可以像以前那样，保持着童心和真心。”

　　徐云柚盯着于幸的侧脸，回想起刚才林矜看着她那紧张的样子，还问有没有带药，又记起去年读高二的时候，没有历史相关的自习课，这一刻才明白身体不好的原因。

　　“其实也没有什么想要和你说的，在乎一些自己的感受，不舒服就逃避，不用害怕。”于幸说完扭头发现徐云柚脸上的眼泪，不过出来的匆忙并没有带纸，这个眼泪也是没办法给她擦。

　　徐云柚哽咽道：“老师，如果逃避是去一个哪也找不到我的地方呢？”

　　于幸眉心微蹙，有些疑惑地问：“你想要去哪里？”

　　“哪里都可以。”徐云柚逃避这个问题的最基本，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所以通过这个问题想要知道别人是怎么看到的。

　　“我和你不同，我想要在熟悉的地方生活，因为如果身边没有认识的人，可能哪一天不在了都不会有人发现。”

　　于幸的话让徐云柚心中一咯噔，随后又听见她说：“我尊重每一个人的选择，不管是好与坏，因为知道自己没有通天的能力，也不会帮助别人真的解决事情，但我希望每个决定之前都是慎重思考后所得到。”

　　“你问我如果是去一个哪都不知道你的地方，我会不理解，但你自己应该也有了答案，只是你在试探我，想知道我的回答，同时你也在考虑是否要更换决定。”

　　于幸聪明的窥探她内心，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从而可以窥视出一些，从而说出这些话。

　　徐云柚有些呆愣，所有和她说的话在脑海中都很混乱，那个被她否定的答案变成肯定，可是回想那些过去，就是如今不再面对，依旧会有心理阴影。

　　徐云柚叹了口气，不敢再去问什么，思绪乱到嘴巴都在打哆嗦，下巴放在小臂上，望着远方的香樟树。

　　“刮风了，外面也有点冷，回宿舍睡一觉，教室想去就去，不需要勉强自己。”于幸说着站起来，腕处的手表在黄灯下闪烁，八点了，这闲坐就是一个多小时。

　　徐云柚嗯了声，起身弯腰把垫子放到里面器材室，把手一扯门便关上。

　　于幸把人送到宿舍楼，和宿管阿姨打了声招呼后，送她到宿舍里才离开。

　　而徐云柚则是到阳台趴着，没一会儿于幸离开的背影在她眼中，从近到远，再到消失在长廊。

　　那个不好的想法被徐云柚忽略，她试图坚强起来，让自己的身体有所好转，然后再去调整学业。

　　抱着这个想法，徐云柚回到房间内，洗漱好躺在床上发呆，生物钟让她不会这么早地入睡，眼皮虽然在打架，可脑袋却在告诉她醒一醒不许睡。

　　反复几次后，想要入睡的心是被完全打扰，侧身靠着墙壁，徐云柚回想这一天，最令她深刻的是于幸那抱住她的身体，明明比她还要瘦弱，但用的力气却不小，直到刚才回去，脸上还留有淡淡的印子。

　　想到被打，徐云柚早已忽略的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和疼痛，一心只顾着于幸。

　　宿舍内徐云柚安静地躺着，而教室那边却总会有窃窃私语的时候，周意闲不住嘴在老师批改卷子的时候打探消息，结果自然也是让她极度生气。

　　“不是，她怎么这样啊，打人干什么，要是我直接上去叫唤，管她是谁。”周意愤愤不平说道，脸上的表情似乎想要咒骂徐母一顿，身前张许旭收敛表情，“她妈妈真过分，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家长，她怎么不自己来考这个试卷。”

　　周意赞同道：“就是，最讨厌这种把自己想法放到孩子身上的，自己当初没走好的路，一定要孩子走，说是为了我们好，最后不还是要面子。”

　　张许旭点头非常的认同，对着她竖起大拇指说：“你说得非常对。”

　　周意啧了声，不满地看着他，这话说出来就不是正经话，尤其是他嘴里讲出，一听就不正经。

　　“柚子这段时间不一定到教室，学校内来往自由。”林矜淡定道，把手中卷子折叠起来，然后放在张许旭身前，“有心理障碍，她妈妈还必须让她坚持高考，说不在乎成绩。”

　　周意气得都要呕吐，掌心放在太阳穴上，脑袋偏向一侧不满道：“真的无语，这是什么家长，是魔鬼吧。”

　　张许旭连连摇头说：“我真的需要收回刚开始说的那句话，这是我见过最奇葩的家长。”

　　“知道就好，全世界仅此一个。”周意嘲讽道，不是说张许旭，指的是徐母。

　　结束晚自习周意飞奔回宿舍，连电梯都不愿意等，三个台阶一跨，十几秒就到二楼，赶紧回宿舍，但进了门又小心翼翼的到徐云柚床下，踮起脚尖看人睡没睡着。

　　恰好对上那乌黑的眼睛，周意先是一愣，随后拍了拍胸脯，被吓了一跳后说：“没睡啊，怎么不开灯。”

　　徐云柚坐起来揉了揉头发，“浪费电。”

　　周意把小台灯打开，坐在徐云柚床铺下的位置，把试卷放上面，一副鸠占鹊巢的样子，仰头大笑说：“这个位置给我了啊。”

　　徐云柚嗯了声，躺回床上，周意正在做英语试卷，她喜欢把题小声念出来，不过考试就不会这样。

　　声音虽然很轻，但徐云柚听得很清楚，一长串句子在她耳边，然后脑海中自动地把单词想出来，但想出单词的瞬间，大脑突然像是卡机，这个人愣住，下一秒题目和单词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周意把正确答案念出来，徐云柚心里很不舒服，在别人共同努力的时候，她却一直往后推，甚至在起点还要后面。

　　这种反差是她无法接受的，或许是家庭环境真的会影响一个人，尤其是这两年跟在徐母旁边，这些东西全都刻在骨子里，已经根深蒂固到无法改变。

　　徐云柚之前不敢去承认自己有问题，在于幸说出后她才愿意面对，正如徐母不相信她会考三百分是一样的。

　　这样的落差太大，大到徐云柚想要强迫自己回到教室里上课，想要和林矜一起学习，但她也知道即使努力了，结果也不会有改变。

　　没多久宿舍下面三个小台灯都亮着，徐云柚就趴在床上看着她们忙碌的手，无聊到随便拿本书翻一翻，根本看不进去。

　　脑海里回想着那篇看过的散文，脑海中所想的画面，虽然不知道能否和现实中的景色对上，起码留了个念想。

　　人们常说对最喜欢去的地方会有极高期待，往往有时候去了也会失望而归，徐云柚想过很多泉城美丽风景和不好的，不过画面感都差不多，实在是分不清。

　　在徐云柚心中有许多好事情是会让她随时想起来，那时候都顾着学习，将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抛去，现在回想起来，脑筋转得比谁都快。

　　周意准点结束学习，十二点立马抢先到卫生间洗澡，换好睡衣也不去自己床铺，直接厚着脸皮到徐云柚床边走下，眼巴巴的望着她，就差没直接说。

　　徐云柚把床上的其中一个毛毯放到边上，然后整个人往墙壁靠，周意立马挨过去躺在她旁边，好在床够大，枕头也够长，不至于拥挤，而这一次的允许，后面两人都窝在这个床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