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桅》元弋

10、第 10 章

　　周六的早晨连早餐街都比平日里空荡，祝沈延到校的时候离上课还有十分钟，正巧撞上于晖急匆匆往阶梯教室跑的身影。
　　这家伙似乎刚刚起床，眼睛都还眯缝着，他挥手叫住祝沈延：“哥们儿你怎么不慌啊！”
　　“不是还有十分钟？”
　　祝沈延难得从于晖脸上看到类似于“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这个教练员去年也带过我们，他课上最后五个到的全都要被拉讲台上去做题！”
　　那岂不是要被底下百来号人盯着答题？
　　祝沈延一脸感动地拍了拍于晖的肩，然后撒腿就跑，把好心过来提醒他的于晖狠狠甩在了后面。

　　紧赶慢赶爬上最后一节台阶，祝沈延看见昨天台上那位老师甩了甩手上的名单，露出他的标志性微笑：“倒数第五个，恭喜。”
　　靠，没赶上！
　　祝沈延乖乖在名单上签字，后面跟着哼哧哼哧的于晖。
　　两人走进教室，祝沈延原本想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却未料大家居然都保持在昨天的位置没动。

　　“换不了位的。”于晖瞧他愣在原地，解释道，“老师已经按照昨天的座位贴好名字了，主要是怕有人借集训的由头逃课出去玩，以前经常有这种事。”
　　于晖显然已经接受了等会儿要上讲台做题的事实，现在只希望老师出题温柔一点。
　　“我不知道就算了，你怎么也迟到？”两人坐下后，祝沈延忍不住发问。
　　于晖挠了挠头没好意思说，他身旁的严则奇倒是开口了。
　　“早上叫八百遍不起，猪都没你能睡。”
　　语气夹枪带棒的，听上去苦于晖久矣。

　　他们的座位在阶梯教室中间偏后的位置，上课时间还没到，教室里吵吵闹闹，时不时还会有学生往后望。
　　教练员徐老师戴上小蜜蜂咳嗽了两声：“马上上课了，早餐没吃完的赶紧吃。第五排左数第三位同学，下次酸辣粉儿就别带进来吃了，你旁边的不投诉我都要投诉了！”
　　徐老师听着教室乍响的笑声，目光继续在班里逡巡，
　　“中间戴鸭舌帽那位同学，后面有帅哥吗你一分钟转过去看五回……”徐老师顺着她刚刚的目光看过去，嘴里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确实是有帅哥哈。”
　　他眼神和祝沈延对上：“刚刚来晚的有你一个吧？来来来，PPT上第一道题，想好了就上来写吧。”
　　于晖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叫你呢帅哥！”

　　阶梯教室里百来双眼睛都望祝沈延身上扫，他看了眼题目，心里顿时有了底，起身走上讲台的步伐都稳健很多。
　　PPT上展示的是一道一试填空题，对祝沈延来说并不算难，他拿着粉笔直接开始画函数图。然而对勾的那个勾还没能提上去，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祝沈延手一抖，那个原本应该上扬的线条顿时蜿蜒成一条小蛇。

　　徐老师比他先望过去：“同学，你迟到了。”
　　门口那位男生大喘着气：“抱歉老师！我迷路了！”
　　“迷路？”徐老师显然不信，毕竟他们昨天晚上才来过。
　　他挥挥手让男生进去：“等会儿上来做一道题。”

　　男生的迟到让众人的目光一时之间都被吸引了过去，等回到台上做题的祝沈延身上时，这家伙已经把过程全部写完了，还用了两种解题方法。
　　徐老师再次露出他的标志性微笑：“底下的同学有做出来的吗？验证一下他的答案对不对。”

　　过了一会儿，底下才零零散散传出些声音。
　　“我跟他答案一样！”
　　“我的咋多了个根号2？”
　　“你点代错了。”
　　……

　　徐老师偏了偏头示意祝沈延下去。
　　他回到座位还没坐稳，旁边于晖就啧啧两声，开始耍宝。
　　“我去超市买盐，结果没看到，我问老板盐在哪里？老板说，盐啊，装起来了！”
　　祝沈延：……
　　于晖偏头看他：“你说是吧，延？”

　　一道清越的笑声闯入祝沈延耳中，他不由愣了愣，视线转向左边安静写题的余叙。
　　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祝绵一直让他多出去感受感受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那样热烈的光辉，仿佛能驱散一切浩渺的海雾，照亮所有迷航的帆船。
　　哪怕安静如余叙，被晨曦剥离开那道沉默的影子，也变得生动又鲜活。

　　余叙左手撑着脑袋，阳光照射在他微微弯曲的手腕上，让那节腕骨硬生生显出几分锐利的瘦削。
　　祝沈延觉得，也许那才是余叙本来的样子，被窗帘缝隙里漏出的那点太阳光衬得刺眼。

　　他挑了挑眉，还是问了出来：“你笑什么？”
　　黑笔在余叙手上转了一圈，祝沈延往他桌上轻轻一瞥，面前是他刚刚写的那道题的过程，也是两种解法。
　　“你知道唢呐老师吗？”
　　祝沈延觉得莫名其妙：“知道啊，文嘉成说过，一只叫声跟吹唢呐似的猫。”
　　“唢呐老师的猫窝就在折桂园里。”余叙指了指窗外，阶梯教室在三楼，从他们的位置可以直直望到折桂园里的那尊孔子石像。
　　“真的假的！”祝沈延挺了挺身子，一个劲儿往窗外望，结果真在石像脚底下发现只四仰八叉晒太阳的狸花猫。
　　然而他还没看仔细，就被旁边的于晖拽了回去。
　　于晖小声说：“老徐盯你好久了！往旁边蹭啥？”

　　“有猫……”祝沈延声音戛然而止，不知为什么突然不太想和人分享这件事，他面不改色，“有毛毛虫。”
　　“毛毛虫？”于晖往严则奇那边躲了躲，被后者无情推开，“老子最怕毛毛虫了！”
　　祝沈延扫了一眼于晖那十足刚毅的平头，和浓眉大眼一巴掌能拍死五只毛毛虫的长相，弯着眼睛笑了笑：“已经爬出去了。”

　　“那你不早说……”于晖轻咳了两声，回自己位置上坐好，“兄弟，找到个比你还能装的人了。”
　　“？”
　　“喏，台上站着那个。刚刚老徐叫他上去做题，这哥们儿直接回了一句‘太简单，没写的必要’，牛逼不牛逼！给老徐脸都整绿了。”
　　“那他现在在干嘛？”
　　祝沈延注意到了黑板上多出来的题目，看字迹像是徐老师亲自写上去的，他翻出张新的草稿纸，自己也尝试着解答。
　　“老徐单独给他出了一道加试题，巨难！反正我是做不出来，他在上面站了有两分钟了，我估计老徐就是想挫挫他锐气。”
　　于晖话音刚落，台上的男生就拿起了粉笔，干脆利落开始答题，台下交头接耳声顿时传染一片。

　　几分钟后，祝沈延好不容易在写满草稿的纸上找出点头绪，正准备顺着苗头往下捋，却被于晖晃着手臂，将那条好不容易牵上的丝掐断了。
　　“于晖……”祝沈延咬牙切齿。
　　“他证出来了！就几分钟，他他他，他全证出来了！”
　　祝沈延惊异望去，黑板上密密麻麻写着证明过程，条理清晰，重点明确。
　　也许那个男生刚刚站在上面的两分钟想的不是该怎么证明，而是该怎么将证明过程写得准确且通俗易懂……

　　徐老师显然也被男生的数学天赋惊到了，他转向底下坐着的学生：“你们有证出来的吗？”
　　没人举手。
　　于晖小声吐槽：“这才几分钟？抄都没这么快吧！”
　　“证一半的呢？”徐老师又问。
　　底下寥寥有人伸出手，但都举得不高。

　　祝沈延余光瞥到他旁边那位毫无动静，于是乎视线悄悄往他草稿本上移。
　　他没忍住：“你都快证完了为什么不举手？”
　　“前年S省加试题中有一道类似的，我之前做的时候解了很久。”
　　因为是类题，所以余叙按照自己第一次做的时间算，祝沈延觉得他大概是有点蠢，也实在过于实诚。

　　“你叫……林琮？”徐老师对了对手里的名单。
　　林琮点点头：“老师我可以下去了吗？”
　　徐老师瞟他一眼，挥了挥手。
　　林琮顶着神色各异的目光往后排走，也许是本身对这些不太敏感，也许是早就习惯，反正他自己瞧着跟出去上了个厕所回座位一样轻松。
　　“延。”于晖眼睛盯着林琮，嘴巴依旧叭叭个不停，“跟他比起来，连你都变得慈眉善目了。”
　　祝沈延没理他，专心听课去了。

　　因为林琮这个插曲，后面三位上台答题的晚到生一个比一个亢奋，徐老师准备好的题目全部成功解决，算是给奥赛班第一堂课开了个好头。
　　中午于晖还准备拉着祝沈延出去吃饭，结果被后者以“作业没做完没资格吃饭”为由残忍拒绝，并善良地提醒他徐老师布置的题明天课上要抽人回答，然后顶着于晖哀怨的目光，步伐轻快地走了。
　　他出教室前还往旁边看了一眼，余叙埋头写题，仿佛下没下课和他没什么关系。

　　卷王就是卷王。祝沈延心里嘀咕着边走边调出导航。
　　祝绵昨天说的糕点铺离学校不到一公里，确实不远，但那片民区弯弯绕绕，巷子又多又杂，他只认识到学校的那段路，再往街道深处走，便一头雾水找不到方向了。
　　祝沈延推着自行车跟着导航往里摸索，居民区街道相对较窄，堪堪容下两车并行，公共设施老旧，连墙皮都有不少脱落。

　　中午正值饭点，沿街小餐馆连摆在外面的桌椅上都坐满了人，这些食客像是半点不惧强光与炎热，麻辣烫吃得热火朝天。
　　祝沈延看了看导航，看了看路牌，又看了看面前这家麻辣烫店。
　　刚刚走过去的是丹枫街西一巷，现在这条是丹枫正街，而23号的门牌正好挂在麻辣烫店上面。
　　所以……到底是他的导航出错了，还是祝绵发来的信息本身就不对？！

　　麻辣烫老板瞧祝沈延骑着自行车停在自家店门口，又是看手机又是看门牌的，兴冲冲问道：“帅哥来吃饭啊？”
　　“不是。”祝沈延摇摇头。
　　他正想着怎么开口，却见老板目光了然：“你是不是迷路了哦。我们这儿属于老城区，街道规划都是几十年前的了，就算是住在这儿的好多都找不到路！”
　　老板见他穿着二中的校服，硬生生将自己的方言拗成了通用语，听着半方言半普通话，却意外的亲切，至少祝沈延是听懂了。
　　他眼睛一亮，将手机里祝绵发给他的照片递给老板：“阿姨，您可以帮我看看这家店在哪儿吗？”
　　“看着像是在……东三巷？只有东三巷有这么大片蔷薇花。”老板给指了指路，“前面大十字路口右转，然后一直直走，穿过两个十字路口，丹枫小学对面的巷子就是。”
　　“这、这么远？”
　　“不到一公里……”老板摆摆手，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回头应了一声，“我先去忙了哈，帅哥下回来吃饭哦。”

　　祝沈延跟老板道了声谢，眼睁睁看着老板领着两位大腹便便的光头男士落座，依旧一口一个“帅哥”。
　　他算是直观感受到文化差异了，感情喊帅哥是你们绵城人特殊的打招呼方式吗！